第73章 校園(十二)
韓紹城已經在看守所裏待了十五天了。
每一天都像是一場煎熬,這樣的生活用度日如年來形容也不為過。但是韓紹城仍然無法出去,而且,他連自己究竟什麽時候能出去都不知道。
他進了看守所之後,就再也沒見到他的父母,雖然有換洗的衣物經常從外麵送進來,但他所見到的,隻有他的代理律師。
這名代理律師姓劉,是他父母的熟人,韓紹城也算是認識的。
據劉律師說,按照規定,在他被拘留的這段時間裏,他的任何親人朋友都不可以來看望他,隻能由他這個代理律師前來會見。
這一情況是韓紹城根本沒有想到的,他剛聽說的時候十分震驚,又覺得憤怒,脫口就罵出了一句髒話。
為了讓劉律師以及他的律師團了解案情,以幫助自己早日脫離困境,韓紹城隻得把事情從頭到尾地詳細告訴了劉律師。顧及著他自己的顏麵,他隱瞞了自己被男人強暴的事實,但即使如此,他還是被迫回憶了好多遍某些他這輩子都不願再想起的屈辱經曆。
“我說的全是實話,我承認我打了人,”韓紹城說,“但是我真的沒有跑去嫖,再說了,那種地方是我去嗎?”
“……我也相信你不會自己去那種地方,”劉律師顯得有些為難,“但你說的這件事目前真的很難舉證,你爸媽找人去查了,暫時也找不到半點證據如果有人用你說的手段把你弄去那裏,那他實在不簡單。”
韓紹城看著劉律師的神情,覺得他似乎也不大信自己,但他也懶得再爭辯了,因為這件事連他自己都認為有些匪夷所思,而且劉律師已經告訴他了,比起嫖娼,毆打兩名警察至骨折才是嚴重得多的問題。
他換了個話題:“所以我會怎麽樣?因為這種破事坐牢嗎?”
“你就算坐實了嫖娼,也不會被判刑,但如果妨害公務罪罪名如果成立,就有可能被判刑了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劉律師告訴他說,“不過我們會給你想辦法的,盡量爭取讓你不要被起訴,現在你爸媽在找那兩個被你打傷的警察和解,其他方麵也在做著工作。”
劉律師的話無疑是給了這種境況中的韓紹城一個希望,不止如此,他還給了韓紹城另一個希望:他說現在他們準備給韓紹城申請辦理取保候審,爭取先讓他離開看守所再說。
“現在事情正在辦了,你也不要太著急了,你媽媽讓我轉告你,讓你暫時忍耐一下,如果需要什麽的可以跟我說,能送進來的東西他們都會給你送進來,你千萬不要在這裏再出什麽事了,不然情況會變得更糟糕的。”
劉律師在第二次臨走時跟韓紹城說道。
但是韓紹城忍耐到現在,還沒有等到什麽消息,而此時距離劉律師上次來見他已有八天了。
韓紹城猜測,大概是遇到了什麽阻礙吧。
不過也是,他會進來本來多半就是因為別人的陷害,別人既然有能耐把他弄進這裏,想必也不會輕易讓他出去。
他不可抑製的愈發焦躁了起來,心內時不時冒出的灼燒感逼得他老是想要鬧事。
他隻得竭力克製他也早就明白,到了這個地步,除了安靜的等待以外,他別無他法。
他這樣繼續痛苦不堪地捱過了幾天後,卻等來了一個壞消息:
他竟然被批捕了。
這也就是說,在之前過去的那段時間裏,他的父母劉律師等人的努力都沒有讓事情往好的方向發展,而且,或許因為那位陷害他的罪魁禍首從中作梗,事情還很快的壞了下去。
他幾乎可以肯定他的希望將要落空了。
又過了幾天,劉律師終於出現了。
韓紹城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有些急不可耐地向劉律師詢問情況。
“之前已經申請了取保候審,但是……沒有被批準,”劉律師說,“說實話,現在的情況不是很樂觀。”
韓紹城早就猜到多半也是這樣,因此並未感到驚訝,他沒有答話,隻是眉毛擰得更緊,雙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
劉律師大概看他麵色愈發陰沉,趕緊安慰了他幾句,又跟他說,就算現在不能出去,以後要被起訴,將來開庭他也會給他做好辯護,盡量爭取最輕的處罰。
韓紹城聽到這話,卻已經沒有什麽感覺了,在此時的他看來,這也不過是些徒勞無用毫無意義的安慰之詞而已。因為不知道哪個王八蛋的陷害,他至今仍被關在看守所裏出不去,這才是他切切實實所感受到的。
看守所裏的生活還在繼續著。
不管再怎樣惡劣的地方,人一旦待得久了總會能夠適應一點的。
韓紹城就發現,自己越來越比剛進來的時候要習慣這裏的生活了。
然而日子卻依然過得很慢,痛苦和煩躁的種子卻仿佛已經在他的心中生了根,就算他不刻意去想,那些惱人的情緒也會在不經意間自己滋長出來,占據他的心靈。
有時候韓紹城也會想到外麵的人,想到從前的事,但不論他怎麽試圖控製自己的思緒,他想的最多的仍是那個與他糾纏了一年多的戀人。
自己現在淪落到這個田地,究竟和章天禮有沒有關係?
韓紹城現在無法得出答案,然而隻要一想到這個問題,他就覺得心裏好像被撒了一把針,每一寸都是痛的。
時間緩慢地流逝,韓紹城在看守所裏越待越久,漸漸地竟然快有半年了。
看守所裏的娛樂活動非常少,韓紹城的娛樂活動更是幾乎沒有,他沒事的時候基本上隻是看看報紙而已了。
他本來並不怎麽愛看報紙,但是他又不想老是陷入壞情緒裏,隻好找點事兒來轉移注意力。
這一天,他拿到了新的報紙,剛掃了掃大概內容,突然愣住了。
這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非常的冷,心卻跳得很快,他甚至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
他的手有點發抖,他的眼睛盯著報紙的空白處,幾乎有些不敢去看那篇新聞報道。
過了幾秒,他深吸了一口氣,才鼓起勇氣般的重新移回了視線。
韓紹城呆坐著,腦中緩慢地轉動著一些雜亂無章的念頭。良久,他才發現報紙早就被他給捏破了,稀爛地攤在他的身上。
他的父母因涉嫌經濟犯罪,已經被警方刑事拘留了,目前案件正在進一步調查中。
實際上,在此之前,他父母的事業就在走下坡路了,投資失敗和其他的一些事情曾讓他們蒙受了不少損失,韓紹城通過看報紙多少也了解到了一些。
似乎從他進了看守所之後,他們家的壞事就接踵而來。
隻是他沒有想到,在蒙受經濟損失之後,他父母會和他一樣進了局子,這將本就糟透了的局麵推向一個更加頹敗的深淵。
他覺得非常疲累,渾身好像已經失去了全部的力氣,他閉上了眼,卻遲鈍地感覺到眼睛有點濕潤了。
沒過多久,韓紹城又見到了劉律師一次,因為馬上就要開庭審理他的案子了。
“他們的代理律師不是我,而且我也不知道警方搜集到了多少證據,所以不好說,”對於韓紹城關於他父母的詢問,劉律師這樣回答道,“眼前還是先把你的事情解決了再說吧。”
韓紹城隻能同意他的話。
其實從某一方麵來說,他父母已經進了局子,劉律師還沒跑路,也算是不錯的了。
雖然到了現在,韓紹城本人早就喪失了所有的樂觀。
開庭的日子終於到來了。
這是韓紹城這麽長的時間以來第一次走出看守所,以至於坐在車上看到外麵掠過的種種景象時,竟有種隔世般的恍惚感。
他在那一刻才前所未有地體會到,擁有自由是一件太美好的事情了。
韓紹城的那場庭審並不多長,庭審結束後,他又被送回了看守所等待結果。
韓紹城本以為這回又要等很久,但結果卻很快就下來了。
一年零六個月有期徒刑。
就算在看守所裏羈押的日子可以折抵刑期,他也還要在監獄裏待上一年才能出去。
韓紹城看到判決書的時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忽的笑了起來,他先是低低地笑,然後聲音逐漸變大,成了一種滲人的大笑。
他的行為立刻就被看守所的管教給製止了,他閉上了嘴,握緊的拳頭不知怎的好像使不出多少力氣,心裏也已經分不清是仇恨多一些還是絕望多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