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確沒有惡意。

隻是為了追究當年的那個真相,所以一直在穆南祁的身邊,想從穆南祁的口中得到答案。

但穆南祁一直都沒有開口告訴他。

因為穆南祁不記得了。

即便後來穆南祁想起來,他依舊沒有和周同提過,而是將這件事,告訴了鬱櫻櫻。

周同道:“那天晚上,鬱小姐詢問穆總的時候,我正好在門外。”

鬱櫻櫻眺望遠方,一望無際的海洋是湛藍色的,和天空一樣,是真正的海天一色。

讓人覺得安心。

周同說的這些話,和她當初所猜測的,相差無幾。

每個人心中都有屬於自己的執念,而這執念的根本,才是人們行動的動力。

他們都想要一個真相。

“你不怨恨嗎?”鬱櫻櫻低聲開口,“礦山上,沒有來得及救下你的父親。”

周同聞言,開口回答:“不怨恨的。”

鬱櫻櫻笑了:“為什麽?”

這句話落下。

和這海風一起,浸染在空氣當中,帶著濕鹹的味道,飄入了兩人的耳畔。

靜默半晌。

周同回答道:“鬱小姐明白的,不是嗎?”

他道:“我們萍水相逢,我父親也和你隻不過是見過一麵的陌生人,和穆總也是。”

他道:“在危險來臨之際,每個人的第一想法,都應該是下意識地想到自己。”

“求生是一個人的本能,是天性。”周同開口。

這些話落下。

鬱櫻櫻輕輕頷首,覺得周同說的很對,他是個活得通透的人。

周同又道:“我知道鬱小姐想詢問的意思。”

“鬱小姐和穆總,是不同的。”他道,“你們有感情基礎,青梅竹馬,不是隨便什麽陌生人,是從小的時候,就將對方藏進心裏的人。”

“人是最複雜的生物,人的感情就更是如此了。”

周同低聲:“任何摻雜了感情的事情,都會變得讓人失控,會不知所措,會稍有不慎,產生怨恨。”

這怨恨裏,囊括了很多種,有不甘,有難過,有失望,有心寒,有……求而不得,愛而不得。

周同道:“可是,這在陌生人的身上,你就不會有這樣的感覺。”

隻有自己最在意的人,他的一言一行,她的一舉一動,才會給彼此留下最敏感的痕跡。

因為在乎,所以難斷。

“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他道,“不就是因為家務事裏感情糾紛多麽?”

周同或許從來都沒有說過這麽多的話,他是見證了穆南祁和鬱櫻櫻這幾年過程的人。

他以旁觀者的角度,看清了根本。

他道:“感情其實沒有一個平衡點的,不是我借了一筆錢給你,你還清了這麽簡單;而是要看,本身的兩個人覺得,值不值得。”

鬱櫻櫻聽到這些,嘴角慢慢上揚。

是了。

許多事情,身在局中的人,或許兜兜轉轉到死了,都不能明白其中的根本;但看戲的人,他站在觀眾席位上,瞧的透徹,也明白的早。

鬱櫻櫻抬起頭來,開口道:“聽君一席話。”

勝讀十年書。

周同垂下眼瞼,低聲回答道:“鬱小姐是個聰明人,這些道理,你不是不知道。”

鬱櫻櫻笑了,道:“是啊。”

“我不想遺憾終身,我也不想自己追求了十年的東西最後也沒得到,我更不喜歡功虧一簣,半途而廢。”

她低聲道:“我這個人忘性大,他也說了,不入我的眼的東西,我這個人是記不住的。”

“但他入了我的眼,一入就是十年。”

“我這個人其實記性也很好,入了眼的東西,我記一輩子。”

她道:“我不希望我的餘生都懷著怨恨的情緒度過,因為穆南祁在那六年裏,他對我好極了。”

她道:“他是對我最好的人。”

鬱櫻櫻說著這些話,便緩緩伸出手來,慢慢地捂在了自己的心口上,道:“他就像是我惦記了很久的蛋糕,我不想還沒有嚐到味道,就扔掉了。”

她道:“這樣會很可惜的,不是嗎?”

這些話,似乎帶著更深一層的含義。

或許在別人看來,不能一眼就識破,但對於周同來說,他幾乎一瞬間,便明了。

他道:“鬱小姐覺得會值得嗎?”

鬱櫻櫻緩緩從岩石上站起身來,白色的裙擺隨著海風慢慢飄動,**漾出來了一圈又一圈的褶皺,清麗又好看。

她似乎想回答什麽。

而。

正在這時——

海景房二樓的方向,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落地窗前,他朝著鬱櫻櫻的方向伸出了一隻手,聲線醇冷:“櫻櫻。”

鬱櫻櫻接收到了暗示。

她低頭,要跳下這岩石。

一側的周同見狀,十分紳士地,伸出手,緊接著,攙扶著鬱櫻櫻的一隻手,將她給扶了下來。

平穩落地。

鬱櫻櫻順手將自己臉頰邊上的碎發,別在了耳畔,她淺笑著道:“你不是問我值不值得嗎?”

她道:“我有餘生來回答這個問題。”

值不值得。

餘生才知道。

周同收回了攙扶鬱櫻櫻的手。

他就站在原地,盯著鬱櫻櫻的背影,瞧著鬱櫻櫻一點點的,朝著別墅的方向移動。

最後,那道清麗高傲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口。

……

“櫻櫻。”

男人的沉冷的聲音傳來,響徹在耳畔。

下一刻。

鬱櫻櫻隻覺自己的胳膊被人拉住,天旋地轉之間,被摁在了懷裏!

他像是一隻巨型的大狗狗,將自己的腦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薄唇湊到她白皙的脖頸之間,輕嗅著她從外邊攜帶回來的海風味道。

“和周同說了什麽?”他開口。

“和彤姨說了什麽?”她開口。

兩人異口同聲。

穆南祁笑著將她打橫抱起,緊接著,便直接進入了浴室裏。

他將人放在了洗漱台上,伸出手來,動作有些霸道,抓住她的小手,在這水下不斷清洗著!

鬱櫻櫻後知後覺,才意識到,這隻手,是剛才……周同攙扶過她的。

“穆南祁,你夠了。”鬱櫻櫻抬起手來,將這些沾上的水珠,全部都揮灑到穆南祁的臉上!

男人也不躲,隻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