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打開一半的門，猛地關緊，探出去一半的身體也飛快地縮了回來。
她整個人有些神情恍惚地坐在原地，眼睛垂下，望著膝蓋。
紀驍已經解開了安全帶，沒曾想他不經意地一句問話，會讓她突然變成這樣，他一時怔住，不知該說點什麽。
“如果舍不得，那就開回去，紀家不缺一個停車位，你隨時想賣再來。”
紀驍都有些感慨他竟然會變得這麽細致貼心。
而尹念，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完全沒有把他的話當回事，整個人像是入了定，傻傻地坐著，眼睛望著膝蓋，發呆。
“你沒事吧？”
紀驍伸手，碰了下她的肩膀。
她才忽然從夢中驚醒一般，轉過臉來望著紀驍，那眼神已然從紀驍臉上望到了海天之外。
“沒，沒事。”
她偷偷而飛快地往窗外瞧了一眼，又迅速收回了眸，仿佛她多看一眼都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一般，匆匆忙忙對紀驍說了一句，“開車吧，趕快離開這裏！”
紀驍詫異，往窗外看了一眼，除了幾個尋常的顧客和工作人員在店門口之外，沒有看見特別不一樣的人，她為什麽這麽緊張？
她一邊說，一邊係安全帶，臉都沒有往窗外轉，似乎是怕被窗外的什麽人給認出來。
紀驍再度將窗外那幾個人的樣子記在了心裏才驅車離開，車開出了約莫五百米遠，身體緊繃的尹念才稍稍放鬆一些，她的眼睛依然不敢往窗外看，手指依然緊緊攥在一起放在膝蓋上。
安靜的車廂內，除了發動機的聲音，就隻剩下她已經亂了的呼吸聲。
紀驍掌控著方向盤，不知道為什麽，他對她的事情，越來越好奇。
“遇見追債的人了？”
他抽空又多看了她一眼。
她才惶惶然從失神中清醒過來，睨了眼窗外，早就是不一樣的風景，身邊隻有紀驍一人，她的狀態才慢慢放鬆，隻是眉心還蹙著，眼神還依然黯淡。
“知道還問，下次你見到那些人，有多遠離多遠。”
尹念隨口答道。
紀驍凝眉，“你不是已經還錢了嗎？”
“那是月付款，並未還清。”
尹念捏著手指，心神還沒有徹底收回來。
“為什麽欠那麽多錢？”
紀驍知道她母親的身體狀況，住在那樣的康複醫院，一年的花費不少，但尹念一個月能從他這裏拿到十萬塊的生活費，支付她母親的醫藥費和弟弟的生活費應該足夠了。
她以前是賽車手，就算比賽成績不算頂尖，收入也算不錯，怎麽還會欠那麽多外債，需要按月支付？
“放心，賬賴不到你身上。”
尹念給了紀驍一個放心的微笑。
“你明明手裏有一輛價值兩百萬的車，你把車賣掉還不夠還他們嗎？”
紀驍終歸還是想把她的底全部探出來，尹念看了他一眼，苦笑道：“不夠。十輛車都不夠還！”
紀驍眼眸一眯，睨向了她。
尹念強顏歡笑道：“開玩笑的，放心吧，說過了，賬不會賴到你身上。”
“你怕他們怕成那樣，說不準哪天，我就會單獨遇上他們，怎麽可能賴不到我身上？”
紀驍並不怕賴賬，尋常人也根本不敢拿他怎麽樣，他毫無擔心的理由，純粹就是想知道尹念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他讓人查她，並沒有查到這些，是派去的人不夠仔細？
“真的不會賴到你身上，我的賬我跟他們商量好了，每個月一付，直到我死的那天，沒必要提前還完，他們隻要每個月按時拿到錢，就絕對不會騷擾到你。”
尹念嘴裏說著債，心神卻早已飄遠。
剛才在二手店門口，那個人雖然戴著鴨舌帽，她依然在人群中一眼認出了他，柯澤義。
說這座城市很小，這座城市又很大，她從國外回來已經許久，嫁給紀驍都已經近一年，她還是第一次在這座城市遇見他。
本以為這麽長時間不遇見，她就不會在這座城市遇見他了，沒想到還是遇到了。
他應該沒有看見她。
就算看見，也認不出了吧？
現在，她是紀驍呢！
尹念沉著眸，轉臉看向正在開車的紀驍，不，她在看“尹念”。
當年，柯澤義就經常在這輛車裏，從這個角度看尹念，那時候的尹念青澀稚嫩，雖然滿身的債，也天不怕地不怕，一心都是賺錢。
柯澤義也跟紀驍一樣，刨根問底地想知道她到底欠了多少錢，她總是沉默不說，柯澤義曾經說，別怕，有他。
結果……
尹念深深吸了口氣，眼睛還是被淚水給模糊了。
“尹念”的側臉真好看，不同於一般女孩的柔軟嫵媚，她獨有一種灑脫清爽的味道，修長的睫毛永遠隨著那雙清澈的眼眸靈動如蝶翼般閃動，小巧而挺拔的鼻喜歡一皺一皺的，透著調皮和可愛，嫣紅的嘴唇微微上翹，又無形中生出了一絲魅惑，每多看一眼，都會中毒多上一分。
可這樣的女孩，依然沒有被人選擇。
是不夠好，不夠優秀嗎？
往事浮現心頭，尹念有些耿耿於懷，她觸到了紀驍略帶探索的眼神，她索性將埋在心裏很久的那個問題，隨口拋給了紀驍。
“紀驍，你覺得我可愛嗎？”
紀驍全然沒有想到尹念會突然來這麽一句。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她現在的這張臉，“你是問現在嗎？”
尹念失神地摸了摸她現在這張輪廓略顯分明的臉，“我是問你覺得尹念可愛嗎？”
紀驍這張臉和這個人都跟可愛掛不上關係。
她想知道的是她本人可不可愛，她曾經用著尹念身體的時候的那個尹念靈魂可不可愛？
紀驍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他甚至對“可愛”這個詞的定義都是模糊的，他從未用這個詞語誇讚過任何人。
或者說，他很少誇讚別人。
現在，要他誇她？
紀驍狐疑地看著尹念有些不大對勁的神情，他忽然意識到她剛才遇見的人不是債主，可能是舊情人。
他眼神驀然冷了下來，回答這個問題的心情變得寥寥。
“不可愛對吧？”
紀驍怠慢不想回答的神情讓尹念心冷了一冷，一定是不可愛，要不然柯澤義每天坐在她旁邊，手把手將她帶入賽車這扇門，怎麽可能會不選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