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邊?”
陸秋柔在很認真地分辨左右,她渙散的神智也在分辨中慢慢收斂回來,準確地找到了右邊,轉過眸去,就看見了紀驍。
眼前這個身高一米八幾的成熟男人,讓她有些陌生。
她分辨了許久才喃喃開口,“好像在哪裏見過,可我的孩子才這麽高”。
陸秋柔比了一個高度,不偏不倚就是當年紀驍的高度,她竟然記得這麽清晰。
紀驍一把取下口罩。
陸秋柔目光定格在了紀驍臉上,她錯愕地抬起手指著紀驍的臉,良久才艱難開口,“像,像他。”
“媽。”
這個陌生的稱呼已經缺失多年,紀驍嗓音裏的顫抖令人心疼。
陸秋柔身體再次狠狠震顫了一下,她驚愕望著眼前已經變成男人模樣的孩子,這聲呼喚那麽熟悉,熟悉到她全身都在顫抖。
“你是我的孩子?你是我的孩子嗎?驍兒?你是驍兒?”
她一步步走近過去,伸出兩隻手想要去觸摸紀驍的臉,可此時的紀驍已經高出陸秋柔許多,他蹲下了身。
“驍兒,你是驍兒!”
凝視著蹲下身的紀驍,陸秋柔的記憶被從遙遠的過去拉扯回來,她雙眸緊緊盯著保持著跟小時候同樣高度,但已然成熟穩重的孩子,雙手終於落在了他的臉上。
他還是那麽漂亮好看!
隻是歲月將原本漂亮的俊臉雕琢得更加完美俊朗,劍眉星目比她想象中長大時的樣子還要帥氣,隻是眉宇之間的陰鬱之色那麽濃厚,糾結著令人疼惜的痛苦。
“驍兒,你是我的驍兒!”
陸秋柔將紀驍擁在了懷抱裏。
他們像是走失了多年的母子終於相認。
尹念是第一次聽見紀驍哭,他撲在陸秋柔的懷裏,像一個終於找到了母親的可憐孩子,失聲痛哭。
可尹念知道,這麽多年來,紀驍一直在默默地守護著母親,隻是母親並不知道而已。
她左右看看守護在一旁的醫護人員,她特別想知道到底是誰阻礙了他們母子相見,究竟是病情的原因還是另有緣由?
“紀驍,我們帶媽離開這裏吧!”
陸秋柔的情緒已經平穩,她看見紀驍時,欣喜和快樂大過所有,尹念不忍心再讓他們分開,而且她想找顧風來給陸秋柔看看。
紀驍沒有任何猶豫,他起身將陸秋柔保護在手臂之間,另一隻手牽起尹念,“媽,我和念念帶你回家。”
“家?”
陸秋柔震了震,驚愕望著他。
“是我和念念的家,媽,你會喜歡的。”
紀驍已經決定將她接到沈荷住的別墅,他們一家人住在一起。
陸秋柔忽然惶恐緊張起來,“不,不,我沒有家,這裏就是我的家,我不能離開,我不走,我要找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
“媽,我就是紀驍,我就是你的驍兒!”
紀驍緊緊扶著她的肩膀,陸秋柔已經再一次陷入了夢魘,她害怕離開這個地方,她在害怕那個恐怖的噩夢。
她的情緒再次失控,連尹念都沒有辦法再平複下來,被主治醫生強行要求他們離開,他們需要給陸秋柔使用藥物鎮靜。
紀驍雙手緊握著拳守在房間外麵,尹念跟在房間裏麵,看著被注射了藥物慢慢睡著的陸秋柔,她心裏一陣陣發疼。
等她徹底睡熟以後,尹念才離開房間,紀驍握拳的手撐在牆壁上,手背關節已經磨破了皮,有血跡落在了牆壁上。
尹念心疼地拉過紀驍的手,垂眸看著他因為痛苦而受傷的手背,深深歎了口氣。
問護士要了消毒藥水和棉簽,坐在樓下的沙發上給紀驍消毒。
他們都沒有說話。
原本需要照顧陸秋柔的護理人員,全都圍著他們,不像是陪著尊貴的客人,倒像是在防著他們,不讓他們靠近陸秋柔。
“我們先回去了吧?”
尹念意識到這裏不是方便談話的地方,而陸秋柔一時半會估計醒不過來,她看了看紀驍,提議道。
紀驍收攏了拳頭,手背的傷痕沒有讓他蹙一下眉,仿佛他已經失去感覺。
他起身看了看護理人員,非常禮貌地頷了頷首,“辛苦你們照顧我母親,我們先走了。”
“驍總安心離開就是,鍾嶼先生已經在私人飛機上,很快就能回來,另外,提醒驍總和太太一聲,秋柔夫人的病情實在不適合跟你們多見麵,剛才她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以後還請多多考慮秋柔夫人。”
主治醫生的言下之意,就是希望他們以後不要再來。
紀驍就是這樣被多次阻攔著不與母親見麵的嗎?
尹念看著紀驍眸底壓抑的痛苦,她心底也悶悶發痛。
“我知道了,多謝。”
紀驍微微鞠了鞠躬,又留戀不舍地望了眼樓上,才牽著尹念出來。
陸秋柔的住所,吵鬧已經散去,隻剩下寂靜,毫無生氣。
那些麵麵俱到的護理人員更像是沒有血肉的機器,讓尹念決定一定要將陸秋柔從這裏帶出去。
“讓你母親搬到我母親的住所吧?那棟別墅很漂亮,又有小星星作伴,會比這裏熱鬧。”
尹念望著這所環境優美的奢華療養院,再也找不到第一次來時的欣賞,現在隻覺得冷,覺得像是牢籠。
“念念……”
紀驍深眸觸動,用力將尹念抱在了懷裏,他埋首在她的發間,輕嗅著她的味道,來平複複雜難受的心情。
“謝謝。”
有她在身邊,第一次覺得沒有墜入黑暗,永無光明的絕望,他開始在黑暗的雲層中間,看到了一絲微光。
而她,就是這絲微光。
尹念沒有推開,任由他的手臂一次次收緊,她抬手回擁住他,在他堅實卻又忽然顯得脆弱的後背上輕輕撫摸著,直到他鬆開了力道,她才輕聲提議道:“我們去見顧風?”
紀驍凝著她詢問的眸色,他忽然悸動不能自持,輕輕俯身吻住了她的嘴唇,喃喃低語湮沒在她的唇齒之間。
“你的每一個提議都說到了我的心坎上,念念,這樣的你,讓我怎麽舍得放開?”
“讓我們的契約作廢,不要再離開我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