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怕黑,紀驍的手指輕顫了一下。
他的沉默證實了尹念的猜想。
“那你母親的病……”
尹念不敢問得太緊,隻是點到為止就停了下來。
她原本以為紀驍會跟以前的很多次那樣選擇沉默,這次他卻點了點頭。
“那天發生了什麽?”
尹念都不忍心再問,她撫摸著酒瓶,覺得手心都有些陣陣發涼。
像是有某種記憶雖然沒有儲存在她的腦海裏,卻清晰地儲存在她現在擁有的這具身體裏,寒冷與恐懼從最深處蔓延出來。
她握緊了酒杯。
安靜的別墅裏,隻有彼此清淺的呼吸聲,連窗外呼嘯的風聲都被良好的隔音玻璃阻擋。
回憶,在暗夜裏肆意蔓延,紀驍的眼眸越來越沉,越來越沉,就似地獄中不見天地的黑洞深處。
他幾次想要開口,又幾次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醒酒器裏空了,又被蓄滿,又空了。
尹念有些坐立不安,她起身阻止想要再開一瓶酒的紀驍,“如果實在不想說就別說了,你這樣喝,可以換我一籮筐故事了!”
“不喝點,壓在心裏的話,說不出來。”
紀驍握著開瓶器的手很執著。
尹念漸漸鬆了手,她沉默坐回了對麵,看著紀驍打開了紅酒瓶,並沒有倒入醒酒器,而是倒進杯子裏,直接一口喝光。
“我查了這麽多年,依然沒有查到,當年的綁架案跟世紀集團的簽約是否有關係,如果沒有關係,那帶走我們的人,就是單純人販子,但,單純的人販子怎麽可能如此猖狂,敢從紀家司機和保鏢手裏搶人?”
紀驍深眸中滿是疑惑與不解。
如果,不是單純的人販子,那麽罪魁禍首還在逍遙法外,能夠隱藏這麽深的人,一定還會再給紀驍一次更深的傷害。
他就是因為這些才會處處提防,處處小心嗎?
“那時候我還小,事情發生以後,我高燒了許久,很多細節記得不清楚了,而我母親根本無法回憶當年的事情,導致最關鍵的線索全都斷了。”
紀驍握著高腳杯的手很用力,指甲深處都泛白了,那種隱入骨髓的恨意慢慢滲了出來。
尹念不知該怎麽勸慰他,默默端了酒杯與他碰了碰。
紀驍視線低垂落在尹念白皙的手腕上輕聲問道:“我母親手腕上的疤痕你看到過吧?”
“嗯。”
尹念心頭一緊,她忽然意識到那傷疤並不簡單。
“你一定覺得那是我母親生病以後試圖自殺留下的傷痕?”紀驍嘴角流露出痛苦至極的微笑。
那笑意看得尹念後背直冒冷汗。
“不是。”
紀驍眼神忽而飄遠,仿佛回到了那個恐怖的黑暗小屋。
他周身的寒氣隔著寬大的餐桌尹念都感受到了,她注意到紀驍的手在劇烈地顫抖。
他幾次想要開口,都最終什麽也說不出來,他一遍一遍地喝酒,一瓶紅酒再次見底。
尹念知道那具身體的酒量,拉住了紀驍的手,“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醉了也好,醉了就不會記得這些事。”紀驍苦澀地笑,“你知道那種在黑暗中盼著自己的父親快點來救自己的渴望嗎?你知道那種無邊無際的黑暗有多令人絕望嗎?你知道,當睜開眼睛再也不能見自己的母親,是什麽感受嗎?”
“我從大學畢業進入世紀集團我就拚命賺錢,我想知道賺錢到底有多大的魔力,我讓世紀集團規模翻倍,我讓我和他的名字都登入了全球富豪榜前列,我要證明他當初放棄我和我母親,隻為了區區一百億的利潤是多愚蠢的決定!我和我母親的價值遠不止一百億!”
“證明了又怎麽樣?一切都回不去!紀文耀不也還是原來的樣子?”
紀驍突然暴躁地一把將紅酒杯砸碎在地上。
啪地一聲刺耳聲響,昭示著他有多恨,有多難過。
尹念望著地上的玻璃碎片,沒有阻止紀驍繼續打開紅酒瓶的手。
因為她從未見過這麽脆弱又暴躁的紀驍。
如果不是痛到了極點,像紀驍這種習慣將內心情緒隱藏到深處的人,不會這樣。
“你不是說,我這樣喝酒可以換你一籮筐故事嗎?”
猩紅的紅酒被紀驍輕輕搖晃著在紅酒杯裏搖曳生姿,他輕眯起的眼眸透出了點點笑意,那笑總讓尹念有種即將要被算計的感覺。
她清了清嗓子,“你問吧!”
看在他這麽難過的份上。
如果她悲慘的故事,可以讓他心理稍微平衡一點,減輕一點他內心的疼痛感,也算值了!
在回答他的問題之前,尹念喝了口果酒,讓自己心情平靜一點。
紀驍突然晃了晃他手中的酒瓶,“我把這瓶酒喝了,換你一個問題,但必須是真話,換嗎?”
她能說不換嗎?
紀驍喝醉了,傷的是她的身體,換的是她的故事,她怎麽算都是虧的。
“有什麽問題,你直接問,別喝了!”
“那好。”
紀驍隨性地丟開了酒瓶,他行雲流水的動作多了幾分酒後的灑脫,看起來已經有了微醺的醉意。
他忽然從對麵起身,朝尹念走過來。
尹念身體本能地後撤,她四處看看,酒已經喝得差不多,故事也說得差不多了,這故事不會是要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了吧?
“你等一下!”
她抬起手,阻止紀驍靠近。
“你有什麽問題,你坐在對麵問,我聽得見。”
紀驍固執搖頭,依然朝她過來,“這個問題,你容易撒謊,我得靠近一點,才能確定你的回答是真是假。”
紀驍嘴上說著靠近,身體也沒有含糊,他不但靠了過來,還大步一跨,直接坐在了尹念的腿上。
尹念隻覺得一股熱血從身體裏瞬間湧到了臉上,整張臉通紅還不算完,連腦袋都有些渾渾噩噩地發脹。
“紀驍,請你注意點!”
如果是在身體沒有互換之前,紀驍這樣跨坐在她身上,就已經很不雅觀了。
何況,他們倆現在是身體互換的情況下!
紀驍作為一個嬌豔欲滴的“女人”,這樣跨坐在尹念這個鋼筋鐵骨的“男人”腿上,真的不合適!
這也太惹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