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提議心情都不好要喝酒的嗎?”

紀驍說著話,已經拿起開瓶器,打開了一瓶紅酒,並倒入了醒酒器裏。

“那我能喝這兩瓶嗎?”

尹念趕緊把那兩瓶精致的果酒拿到麵前。

“隨你高興。”

紀驍垂著眸,將注意力放在了滿桌的珍饈美味上。

這是典型的中式菜係,滿桌以燉和蒸為主,炒菜為輔,清淡與辛辣結合,散發著令人著迷的美味。

“範叔的廚藝真好,這道罐燜三寶鴨的做法跟築西酒店的很相像呀,不知道味道如何?”

尹念的食欲已經被勾起,她拿了小碗先盛了一口湯,鮮美可口到讓她砸了砸嘴巴,“嗯,是那個味道,我已經好久沒吃過了。”

“你去過築西酒店?”紀驍好奇挑眉。

尹念嚐了口鴨肉,心情極好地點了點頭,“是啊,小時候的事了。”

想到現在尹家一家人的處境,尹念能夠理解紀驍的好奇,畢竟築西酒店的消費不是她們現在這種家庭可以承受得了的。

她苦澀笑了笑,嘴裏的珍饈美味瞬間少了顏色,她看著手邊的那瓶果酒,端起喝了一大口,水果的清香伴著酒精的刺激沿著咽喉而下,燒到了心裏。

她恍如隔世地拎著那瓶酒,“這也是築西酒店的味道,我小時候喝過,差點喝醉!隻是包裝變了。”

“範叔以前是築西酒店的主廚,後來我母親嫁到紀家,一直吃不慣紀家廚子的手藝,就把範叔帶到了紀家,我母親離開紀家以後,範叔才和美芳姨來朗園守宅子。”

紀驍從醒酒器中倒出一杯紅酒,他優雅地搖晃了幾下,輕抿一口。

“真是沒有想到,我們這個社會階層截然不同的人,居然還能有因為一個酒店產生有關聯的回憶?”

尹念苦澀的笑意讓嘴裏的酒精味道變淡,她想多喝幾口,嚐嚐鮮果的味道。

“你不止去過一次築西酒店吧?認得出八寶鴨,嚐得出築西果酒的味道。”紀驍問她。

她問紀驍,“那你母親離開紀家,一定發生了什麽不想要被人知道的事情吧?要不然,剛才美芳姨和範叔對他們曾經跟去紀家照顧你母親的事絕口不提,就好像你母親一出嫁,他們就守在朗園一樣。”

尹念的眼眸中透出她獨有的聰慧,“我總感覺紀家也好,朗園也罷,幾乎所有人都在刻意抹去你母親在紀家的事,連帶著你都不能見她,是要將她所有結婚生子的回憶全部抹掉,是不是?”

果然,喜歡說話的人,在探聽別人隱私的時候,也比慣於沉默的人有優勢。

紀驍無奈苦笑,“是我在問你,你反過來問我一大堆。”

“你好奇,不代表我就不好奇呀!”

尹念本想調皮笑一下,但此情此景她居然笑不出來。

感覺胸口被壓著一塊巨石,那洶湧而來的或痛苦或快樂的往事,想要衝破這塊巨石,一吐為快。

她爽快地端起一杯酒,指了指這獨屬於他們的別墅,大不了都喝醉了,醉在這山間的世外桃源,也無妨!

她瀟灑笑道:“這樣吧,一杯酒換一個故事!”

紀驍挑眉,不是很明白這種酒桌上的遊戲,他鮮少應酬。

“你不是好奇我的事嗎?你喝一杯酒,問我一個問題,我必須回答。反之,你也一樣。怎麽樣?玩不玩?”

尹念從賽場上下來以後,已經很久沒有嚐過酒精肆意的味道,她眼眸閃著躍躍欲試的光,那光下麵籠罩著一層憂鬱的陰影。

紀驍沒有答應。

他隻是端著酒杯,一口飲下一整杯酒。

“哈!你挺會搶先機啊,問吧!”

尹念雙手托著腮,笑吟吟看著紀驍。

“你確定什麽問題都可以?”

紀驍問過她多少次,她對自己的事總是三緘其口,從不肯對他透露,他需要先確定一下,這個遊戲規則,是不是由她定,也由著她耍賴。

“當然,絕對得回答真心話!”

尹念狡黠一笑,“你的第一個問題問完了,換我!”

她端著果酒一飲而下,這果酒的味道太讚了!

她放下酒杯的時候,發現紀驍手邊的另一杯紅酒又空了。

“什麽意思?你是不想回答我的問題,還是有太多問題想問我?”

尹念拿過那紅酒瓶看了看,酒精度數比果酒要高幾度,她急了,“你悠著點啊,別真喝大了!”

“既然我們都喝完了,就各自回答一下,遊戲開始前互相拋出的問題,我先來。”

紀驍是怕尹念又不跟他說實話,他用真誠和酒來換她的故事。

“你很聰明,你猜對了,我母親是在我小學的時候生病的,從那時候起,她就不能回憶任何一件跟紀家有關的事,尤其是我。”

說到最後,他嘴角溢出苦澀的笑,那笑很牽強,展露在一個本就不愛笑的人臉上,看起來更是心酸。

尹念皺了皺鼻子,道:“你也很聰明,你也猜對了,我的確不止去過築西一次,那時候幾乎每個周末,我爸都會帶著我們一家去築西。你是不是想問,我爸是不是最後生意失敗了,才欠了許多的債,是不是想問,我媽媽跳樓是不是因為這個?”

尹念眼圈突然紅了,她深吸了口氣,猛地又喝了一口果酒,“這個,你可能要猜錯了!我媽媽跳樓的確跟債主瘋狂逼債有關,她是被逼得沒有退路,實在是……”

她聲音哽咽了。

“但我爸的生意不是最後才失敗的,是從來就沒有真正成功過,他從創業開始,就一直在借貸款,從剛開始的銀行貸到信用貸,再到後來為了維持公司光鮮的外表,為了給我們製造他很成功的假象開始借高利貸,他拆東牆補西牆的把戲被拆穿,債主們一個接一個地上門討債,我媽她……”

她聲音忽然一啞,她用力咬住了嘴唇,才阻止嘴唇因為悲傷劇烈的顫抖,但眼淚已然從眼角滑落,她難受地垂下了頭。

紀驍默默給她添了一杯酒。

望著被注滿的酒杯,尹念抬起頭來,赤紅的眼睛裏有著她這麽多年來養成的倔強,“其實我不光去過像築西這樣豪華的酒店,我還接觸過所有千金名媛接觸過的東西,比如……”

轉眸看向角落裏的那台鋼琴,她起身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