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是走到了這一步,郭曉雪跟在郭冬來身後麵色發白,滿頭冷汗的邁進已有幾個月沒有踏入的郭家大門。

看著屋子裏自己熟悉的一切,隻覺得熱淚盈眶,從未想過自己竟有離開的一天。

而且這次離開,就是自己再也不想回來,這個呆了十幾年的地方。

真的就要這樣,抹殺掉了嗎?

郭家父母正坐在堂中,郭家的幾個小孩子也在旁邊或坐或站,沉默不語的,看著進來的郭冬來和郭曉雪。

“嗬,還真敢回來呀?是不是覺得有大哥給你做主,誰也不敢把你怎麽樣了?”

在王氏身後站著的郭曉雨,看見郭曉雪一臉蒼白的模樣,頓時心情大好,滿臉的鄙夷和不屑,更是不加一點掩飾。

坐在前麵的王氏,眯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想著自家男人在旁邊坐著,雖然沒有說話,嘴角也是翹的高高的。

屋子裏的其他人,也都隻能是看著郭曉雪。

雖說是自家的兄弟姐妹,但是因為母親長年累月的偏心和折磨,大家對郭曉雪都沒有什麽感情,甚至不想和她走得太近,以免被她所拖累,遭到母親的責罰。

走在前麵的郭冬來,自然是將屋子裏這些人的反應看在眼裏。

回過頭看著郭曉雪一張蠟白蠟白的臉,心疼極了。

他也不想讓她再回到這個家,麵對這些人,接受這些肆意的嘲諷了。

終究要走出這一步。

血濃於水。

在他們家此時的情況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

他們隻能勉強算得上是親人,但是親人應該有的,哪怕隻有一點點的擔心和關心,都不能給郭曉雪。

眼睛裏的逃避和嘲諷,卻是異樣清晰。

事情總是要解決的,郭冬來這次真真正正的下定了決心。

“爹娘,我今天帶曉雪回來,就是為了把事情說清楚。”

“既然你們覺得小雪被退親是一件讓整個家都顏麵無存的事兒,那咱們就直接讓她自己單過吧。”

“以後她把日子過得好了,是她的造化,郭家不要她的一分錢,若是過得不好了,那也是她的命,郭家也不會給他一粒米。至於白長明的婚事,退了吧。”

在外人麵前,郭冬來無論如何都要給自家父母的麵子,但是關起門來隻剩自家人,郭家誰都知道郭冬來向來是說一不二的,這個家真正做主的人也是郭冬來。

除了郭曉雪之外一屋子的人,都盯著郭冬來和郭曉雪。

他們確實覺得郭曉雪是個累贅,但是從未想過要把郭曉雪趕出這個家,反正她也不在家裏。

一個女孩子尚未出嫁就出去另起爐灶過日子,任誰看來都是匪夷所思的。

在這個名聲大於天的時代裏,郭曉雪說的好聽是未嫁分家,事實上就是被攆出了家門。

對郭曉雪來說,覺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兒。對於郭家來說,更是見不了人的事兒。

所以郭冬來的提議,郭父是第一個反對的。

“你說的這叫什麽話?曉雪是我閨女,我怎麽能把她攆出去?”

“你把她嫁給白長明的時候,有想過她是你閨女嗎?你賣女兒的時候,有想過別人會怎麽想看你嗎?”

郭父的反駁在郭冬來看來根本不值得一提,既然你們都把事情做絕了,在自家人麵前,郭冬來本來也沒有必要再給那個做父親的有什麽顏麵,直接一句話就把郭父懟的無話可說。

見郭父不說話,坐在一旁的王氏皺著眉頭,看了郭冬來一眼,在看到他身後煞白小臉兒的郭曉雪時,聲音頓時變得冰冷無比。

“敗壞了我郭家的名聲,現在還要忤逆父母,想要出去另過,那就另過唄,但是前提說好了,要是真出什麽事兒,死在哪兒,也跟郭家無關。”

這話一說完,屋子裏所有的聲音都戛然而止,甚至連掉根針都能聽見。

進屋之後一直低著頭,沒有說話的郭曉雪,緩緩的站直了身體,抬起頭,看著他娘王氏。

敗壞名聲……

忤逆父母……

出事死在哪兒,也跟郭家無關……

郭曉雪在心裏問自己,聽到親娘說這話,難受嗎?

答案是肯定的,不止難受,還是痛徹心扉。

這就是自己的親娘,這就是自己的兄弟姐妹,他們已經如此看不起自己,隻想要和自己劃清界限,甚至巴不得自己早點死。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再傷心難過。

為難了自己,又成全了誰呢?

這樣充滿惡意惡毒的話,郭曉雪以前也曾經聽到過,但是此一時彼一時,隻有在自己受到了打擊、受到了傷、脆弱的時候,就是在對生活還存在一絲絲希望的時候,得到了這些惡意,沒有一絲的善意和關懷的話,才是自己真正絕望的時候。

就像是一桶冰冷刺骨的水,從頭上傾瀉而下,透心冰涼。

郭曉雪的雙眼已經泛紅,內心的絕望,讓她的眼中閃過一道冷光,痛到極致,並不覺得更痛了吧。

郭曉雪嗤笑一聲。

“好,以後我是生是死,與郭家無關。”

他們從未見過郭曉雪這樣的神情,每個人都能感受到郭曉雪崩潰的情緒,卻也感受到她正在努力的控製,沒有人知道如果自己在說些什麽,會出現什麽不可預料的事情。

郭曉雨雖然恨透了郭曉雪,但是看見她這樣子,也在心裏不禁想是不是自己嘲笑的太多,若是郭曉雪真的因此去尋死,自己的良心會不會受到譴責?

而屋子裏郭家的其他孩子,都對他們的母親王氏冷酷無情的話,有了寒心。

今天她這樣對待郭曉雪,將來會不會也這樣對待自己?

突然之間,他們不在嘲諷郭曉雪即將被趕出家門和退親的事情,而是都在為自己生在郭家,有這樣的父母心生悲哀。

“好,既然已經這樣了,今天就在全家人麵前,做個分割,曉雪帶著自己的東西,離開郭家。娘,曉雪一個姑娘在外麵生活不容易,你給十兩銀子,做她過日子的基礎吧?”

家裏的錢都是郭冬來賺來的,通常情況下郭冬來對銀子的使用,王氏是沒有意見的。

但是這一次,王氏卻說什麽都不同意。

“老娘辛辛苦苦把她養到十幾歲,終於到了能嫁人的年紀了,就這麽讓她說走就走了,憑什麽我還要給她錢,想要離開郭家可以,拿一百兩銀子出來,不然的話,乖乖的給我嫁給白長明。”

王氏的反複無常也在郭冬來和郭曉雪的意料之中,他們的母親這麽多年從來就不知道什麽叫做說話算數,向來是自己想一出是一出。

郭冬來之所以想在全家人麵前解決不了的問題,也是為了防止事後王氏不認賬,再找郭曉雪的麻煩。

他甚至有些慶幸,還好現在他母親出現反複無常,若真是分家另過之後產生了反悔,去郭曉雪的院子裏作,自己若是不在的話,郭曉雪恐怕會更難處理。

“大哥,寫個字據吧。”

郭冬來點點頭,回自己的房間拿出紙筆。他本就是在南羅鎮上做掌櫃的,寫個文書不在話下,很快過得來就寫好了,關於郭曉雪未嫁分家,另起爐灶單過的字據,遞到郭父麵前。

“爹,你簽個字,按個手印兒吧。”

兄妹倆回來,本來也不是真的和他爹娘商量的,更多的應該是通知一聲。

“非要走到這個地步嗎?那白家白長明也不是傳說中的那麽不好。”

畢竟是自己的女兒,硬生生的被攆出家門以後,郭曉雪一個人在李家村的日子過得會有多艱難,郭父心知肚明,難免會產生了不忍。

“爹,我就算是死,也不會嫁給白長明,你就成全我了。”

郭父此時的不忍不願,在郭曉雪看來都顯得那麽單薄。

畢竟,她娘這些年對她的怎麽樣,郭父都看在眼裏,卻從未說過一字半句。現在在表演什麽父女情深,請原諒郭曉雪無論如何都走不了心。

郭父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家裏孩子太多了,他對這個姑娘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印象和感情,無非就是家裏少了一個勞動力。

原本姑父還有些心疼,郭曉雪不能嫁給白長明得不到那五十兩銀子,但是既然郭曉雪已經答應要給家裏一百兩銀子,這麽算下來他還多賺了五十兩。

想到銀子,郭父的心裏就沒有那麽難受了。

但是郭父按完手印之後,字據卻被王氏拿了過去。

“郭曉雪,什麽時候把這一百兩銀子給我拿來,我什麽時候就把這字據給你。"

看吧,她娘是多麽的不信任她?

已經到了這個時候,還在算計自己,還在斤斤計較。

郭曉雪麵無表情的臉上,瞬間就多了幾滴淚珠,微微發顫的手指,緩緩的將淚珠擦掉。

嘴角輕輕勾起,似笑非笑,止不住眼淚繼續流淌,臉上的神色卻異常的冷靜。

發白的小臉兒和淚水混合在一起,通紅的眼睛,如同初春時分,剛剛化開的寒冰,雖是清澈卻冰冷無比。

“你等著,我馬上就把銀票給你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