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個發現容歆和沈蕭之間關係有變化的是穆青青,容歆幾乎沒朋友,徐之才算一個,穆青青算一個,杜行算一個,就沒別人了。而其中和容歆相處時間最多的是穆青青。
穆青青剛到畫室門口,見沈蕭從裏麵出來,有些意外。雖然學校裏沈蕭追容歆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但她還是很少在學校裏看到他。
“你……是來找歆姐的?”
沈蕭笑著點頭,看了看她,覺得她有些眼熟,但沒想起她的名字。
“你就是那天在烏鎮跟在容歆身邊的那個人?”
穆青青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點頭:“嗯,我是歆姐的閨密,我叫穆青青。”
“閨密?”沈蕭拿出手機,看向她的眼神裏帶著一絲期待,“那你很了解容歆吧?”
她肯定地點了點頭,卻故意模糊地說道:“應該算是很了解吧……”
“那太好了,如果容歆有什麽高興的或不高興的,或者遇到什麽事情,你能不能第一時間聯係我?”
“啊?”穆青青睜大眼睛看著他,眼前是他好看的臉,帶著嬰兒肥,眼神純真。他似乎真的很喜歡容歆,可容歆有什麽好?她伸手拿過他手裏的手機,輸入她的號碼,再撥了過去。
“以後無論歆姐有什麽事情,我第一時間告訴你。”穆青青笑著將手裏的手機還給他。
沈蕭揚了揚手機:“你以後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直接找我就行。”
說完,他準備走人,身後的畫室門忽然打開,容歆從裏麵走出來,目光掃過站在門口的兩個人。
穆青青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慌亂,而沈蕭的注意力都在容歆身上,見她身上隻穿了單薄的襯衫,立馬讓她進去。
“不是感冒了嗎?幹嗎還出來?”
容歆看了眼穆青青,才將目光轉到沈蕭身上,語氣有些淡:“剛剛削鉛筆,手被劃了一下,準備去超市買創可貼。”
沈蕭低頭看了看她的手,傷口不算大,卻非常深,裹著一層餐巾紙,還不停地滲出血。他不知輕重地碰了一下,容歆皺了皺眉頭,收回了自己的手。
穆青青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往容歆身邊靠近了些:“歆姐怎麽這麽不小心?我陪你一起去吧。”姿勢和語氣甚是親熱。
容歆看了她一眼,說道:“沒事。”
沈蕭拉過容歆沒受傷的那隻手,衝著穆青青友好地笑了笑:“我陪她去,你先去畫室吧。”
容歆在一旁沒有反抗他親密的動作,穆青青盯著那雙牽在一起的手,表情有了細微的變化。
容歆真的接受他了?看著不像啊。
穆青青不自覺地收緊握著手機的手,忽然想起什麽,舉起手機看著上麵的號碼。
“不用去醫院看看嗎?削鉛筆的刀上那麽多細菌,萬一感染了怎麽辦?傷口那麽深,還是去打個針比較好。”沈蕭幫容歆貼好創可貼,還是不放心,抬頭看向容歆,發現她正笑看著他。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四處看了看:“怎麽了?”
“你真可愛。”
沈蕭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感覺自己的臉快要被燙壞了。好丟人,居然被這三個字弄得臉紅得像猴子屁股。
容歆見他臉紅成這樣,覺得更加可愛,用那隻沒受傷的手摸了摸他的頭發。人家都說頭發軟的人脾氣也很好,這個人頭發果然軟軟的,像沒長大的孩子。
她臉上的笑意加深了幾分,輕聲說:“你很好。”
“看來容歆和沈蕭相處得不錯。”徐之才故作不在意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阮淮崢,實則不放過他臉上的一絲表情。
可阮淮崢隻是輕輕地掃了眼河對岸的兩人,就收回目光看向徐之才。
“你找我為了這事?”
徐之才大方地笑了笑,理直氣壯地忽略了剛剛那通緊急電話。
“你不是不同意沈蕭和容歆在一起嗎?怎麽現在表現得這麽平靜?”
阮淮崢打開車門,並沒有要回答這個問題的意思,臨上車前看了他一眼:“你參加畫展嗎?”
徐之才愣了一下,才想到他說的是什麽畫展,自嘲地反問道:“你覺得我會參加嗎?”
阮淮崢皺了皺眉頭,彎腰上車,毫不留戀地關上了門。
徐之才一愣:“你不是吧?你真走啊,你不是剛來嗎?喂喂喂……”
坐在車裏的阮淮崢看向河對麵的那兩個身影,他似乎還是第一次看到容歆有這種笑容。
這樣的人被親生父母拋棄,被養父家暴,被養母嫌棄,被弟弟拖累,卻還憑借自己的努力考上國美,他忽然開始擔心沈蕭會給她帶來傷害。
擔心?
阮淮崢將目光收回,直視前方。
他居然會擔心一個和他沒有任何關係的陌生人,果然最近太閑了。
【2】
穆青青躺在**玩著手機,室友正在談論容歆和沈蕭的事情。
“別的不說,容歆還真是有手段,之前和沈辰明在一起,各種雜誌作品隨便登,現在又搭上了人家的弟弟,這次中國畫展的名額一定有她。”
另一個人冷哼一聲,附和道:“那你也得有人家長得好看啊,不過……”她看了眼睡在**的穆青青,頓了頓,說道,“不是有的人一直和容歆混在一起嗎?怎麽,以為混在一起就能搭上捷徑了?也不看看自己什麽樣子。”
穆青青轉過身,盯著手機,半晌,打開短信界麵,輸入剛剛拿到的那個號碼。
“為什麽都要欺負我?我和歆姐在一起是真的喜歡歆姐,為什麽都要認為我是為了得到什麽?我知道我窮,但是也不能這麽說我啊。”
收到短信的人似乎很疑惑,但很快回了過來。
“穆青青?”
穆青青笑了笑,立刻回道:“啊……我發錯了。真不好意思,我想發給朋友抱怨一下,沒想到發給你了。”
沈蕭看到短信,立刻打電話過來。穆青青拿著手機下床,走到宿舍外的走廊上。
“發生什麽事了?”已經是晚上十一點,沈蕭剛洗完澡,身上還帶著水滴,聲音也有幾分潮意。
穆青青沒說話,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眼眶都紅了,才幽幽出聲。
“沒事。”說話的語氣卻好像要哭出來一般。
沈蕭一聽這情況,大男子主義和英雄情結立馬就上身了,態度強硬起來:“誰說那些話了?以後再有這種事,你第一時間和我說,我去幫你教訓他們。”
她吸了吸鼻子,語氣更可憐了:“就室友……她們可能看我和歆姐走得太近,她們都不喜歡歆姐,覺得歆姐……”
“所以就故意針對你?”沈蕭更加火大了,他都能想象到穆青青那副膽小、被欺負得無力抵抗的模樣,“你不想住宿舍的話,可以出來住,我幫你找地方,不用在乎那種人說什麽。對了,容歆知道嗎?”
“我沒告訴歆姐,我怕歆姐不高興。”
沈蕭的心又軟了幾分,對電話那頭的穆青青多了幾分好感,語氣也溫柔了一些:“嗯,別讓她知道。你今晚委屈點兒,我幫你找地方。”
穆青青控製著嘴角咧開的弧度,小心翼翼地問:“那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怎麽會?”
她看著暗掉的手機屏幕,耳邊回響著沈蕭溫柔的聲音,笑了笑。
沈蕭對穆青青的印象還停留在容歆的小跟班上,膽子小、懦弱、容易被欺負、長得比較清秀而已。今晚的事情讓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幫助這個被同學欺負的弱女生,畢竟她也是因為容歆才被欺負的。
第二天,穆青青在宿舍樓下看到沈蕭的車,她站在車旁猶豫著要不要上去。
沈蕭坐在車裏疑惑地看向她:“上車啊,行李收拾好了嗎?”
穆青青好像在經曆著掙紮一般,半晌才開口道:“我這樣會不會不好?畢竟你是歆姐的男朋友。”
沈蕭聞言大笑起來,下車幫她把行李放到後備箱,又把她拉上車。
“你歆姐不是這麽小氣的人,還有,目前我還不是她的男朋友呢,我正在為男朋友這個位置努力著。”說著,他又拍了一下穆青青的腦袋,“我說話的時候你要看著我,這是禮貌,不要總低著頭,長得這麽好看,低著頭誰能看見?”
穆青青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愣愣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點點頭。
“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來,謝謝你。”
“這種小事,小意思了。”沈蕭擺了擺手,看著她低著頭的樣子,心裏覺得她真是可憐,這點兒事就感動成這樣。
徐之才摟著一個女生送她回宿舍,正好看到這一幕,嘴角勾起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
有意思。
徐之才拍了拍女生的肩膀,說道:“自己回去吧。”接著拿出手機給阮淮崢打電話。
“我和你說,沈蕭真的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猜我剛剛看到什麽了?這小子居然在女生宿舍樓下接穆青青,穆青青還帶著行李。嘖,看來和容歆也是玩玩。沈蕭真是長大了。”
阮淮崢皺著眉頭,冷眼看著麵前正在報告今天行程的程東。程東一愣,不知為何他接了個電話就變臉了,感覺全身都在散發著寒氣。
“阮少?”
阮淮崢將能殺死人的目光從程東身上移向日程表。
“你說沈蕭是打算把穆青青帶到哪裏去啊,真沒看出來穆青青還有這本事,容歆這是在陰溝裏翻船了啊。”電話那頭的徐之才絲毫沒有感覺到阮淮崢的怒氣,繼續說道,“不過他看上了穆青青什麽啊?”
“不堪入目。”他冷冷地說出這四個字,猛地將手機扔在了桌上。
程東驚訝地看向他。在他的印象中,阮淮崢很少有這樣情緒外露的時候,就算有再大的怒氣,他也隻會散發冰冷刺骨的寒氣。
“阮少?”
阮淮崢看向他,冷冷道:“還有事?”
程東脊背發涼,立即回道:“沒事了。”
徐之才看著被強製掛掉的通話顯示,挑了挑眉,阿崢也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3】
容歆正在畫室裏看著阮淮崢那幅畫,研究怎麽調整,突然手機響了起來,是沈蕭的號碼。
“我在校門口,中午跟阿崢和之才一起吃飯好嗎?”她聽到阮淮崢的名字,愣了一下,沈蕭以為她不想去,語氣又軟了幾分,“就是朋友們一起吃個飯,你放心,阿崢不會為難你的。”
“好。”
店的裝修沒那麽考究,甚至門口低調得連個招牌都沒有。容歆走進去的時候,正好與阮淮崢對視。他似乎剛從公司出來,還穿著西裝,深色的布料和酒紅色的絨布沙發融合,頭頂上的水晶燈偶爾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真是活色生香的一幕——如果他的目光沒那麽冰冷刺骨的話。
容歆收回目光,看向一旁拿著紅酒杯正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和沈蕭的徐之才。
“看什麽?”
“我是在看沈二少。”說完,他還朝沈蕭眨了眨眼。
沈蕭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順勢坐在了他旁邊,現在隻剩下阮淮崢身旁的位子了。
容歆看了阮淮崢一眼,衝著他微笑:“我坐這裏,你不介意吧?”
他眼皮都沒抬,直接回道:“介意。”
“那你忍著。”
容歆表情無辜地坐了下來,看著對麵忍著笑的兩人。
這頓飯沒容歆想象中的艱難,阮淮崢全程沒有說幾句話,隻有偶爾徐之才問他的時候才會說半句。
徐之才見那兩人都去了洗手間,湊近容歆觀察著她,一邊觀察還一邊評頭論足。
“不愧是‘二美’之一,看看這皮膚,再看看這身材,嘖嘖嘖。”
容歆皺起眉頭,目光不善地看向他:“發什麽瘋!”
徐之才挑了挑眉毛,說道:“我隻是感歎為什麽一個人的胃口會這麽大。”
他剛說完,阮淮崢和沈蕭就回來了。阮淮崢的臉色微沉,容歆有些疑惑:難道在衛生間發生什麽事了?怎麽兩個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沈蕭笑了笑:“吃飽了嗎?”
她點點頭,又將目光移向阮淮崢,不由得一愣。
他幽深的眸子猶如看不到底的黑洞,仿若下一秒就能在黑洞內將她撕碎。
她看著阮淮崢,輕聲說:“你是不是和沈蕭說讓他離我遠點兒?”
他目光一閃,沒否認,反而控訴她另一件事:“是你違約在前。”
容歆舔了舔嘴唇,想起他答應自己做模特的要求,好像確實是她理虧在前。
可是……
“你是他的誰?你不覺得自己還管他的感情生活很可笑嗎?”
她的話音剛落,阮淮崢就放下筷子,直接起身走了出去。
容歆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這是生氣了嗎?
她迷茫地看了眼沈蕭和徐之才。
“你剛剛和阿崢說什麽了?”
“沒說什麽啊。”她究竟哪句話惹到他了?
沈蕭不以為然地繼續吃飯:“我覺得阿崢最近不正常,剛剛居然還囑咐我讓我好好對你,不要拈花惹草,招惹那些不堪入目的人。”
“啊?”容歆歪著腦袋不敢相信他說的話。
阮淮崢讓沈蕭好好和她在一起?
沈蕭哼了一聲:“你也不信是不是?之前讓我不要跟你在一起的也是他,現在居然說我要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就要揍我一頓,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他可能真的把你當兒子養吧,容歆心情複雜地看著沈蕭。
不過,阮淮崢到底吃錯什麽藥了,居然說這種話。
徐之才喝了一口紅酒,目光掃過容歆。
戲似乎越來越精彩了。
穆青青站在沈蕭給她找的房子裏,房子不算大,一室一廳,裝修得很溫馨。想起剛踏進這個房子的時候,她都不敢相信自己能住在這麽好的房子裏。可沈蕭跟她說不用擔心,放心住,不要有負擔。
“沈少,我想去家具城看看有沒有便宜的家具,想添點兒東西,你明天有空嗎?”
她說得磕磕絆絆,語氣又可憐,沈蕭不免心軟,又想起她在學校被欺負,便答應了下來。
得到肯定的答複,穆青青笑了笑,立刻拿出衣服,自言自語道:“穿哪件好呢?”
徐之才拉住接完電話準備進去的沈蕭,說道:“玩玩可以,別被纏上玩出火。”
沈蕭皺了皺眉,很不喜歡他口中的“玩玩”。
“我從來沒有玩。”
徐之才隨意地聳了聳肩膀:“那就好。”
【4】
第二天,沈蕭到穆青青家的時候,穆青青已經做好早餐,見他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要是沒吃早飯的話,就嚐一嚐,我做飯還是不錯的。”
沈蕭看了眼桌上的早餐,賣相非常好,說道:“是不錯,那我就不客氣了。”
穆青青看著他吃得很香的樣子,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幾分。
“實在太麻煩你了,還讓你陪我去看家具。”她低著頭,先是充滿歉意地說道,隨後聲音微微帶著哽咽,“可是除了你,我又想不到別人,歆姐最近好像很忙。”
沈蕭放下手裏的筷子,他很少看到女孩子哭,安慰起來沒經驗,有些不知所措。
“你別哭啊,容歆一直都很忙,沒事,有我陪你呢。”
穆青青抬起頭看著他,眼眶裏都是淚水,仿佛下一秒淚水就會決堤而出。
“我是不是很失敗?來學校快三年,居然沒交到朋友。”
沈蕭心一軟,越發覺得藝術學校的學生太勢利了,對於穆青青這種平常人家出來的姑娘有太多的歧視。他伸手拉過她,在她的背上輕輕拍了拍,安撫地說道:“是他們不好,現在我來做你的朋友,別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穆青青擦了擦眼淚,重重地點了點頭。
“你真好。”
沈蕭笑了笑,真是個容易滿足的姑娘。
逛家具城的時候,雖然沈蕭明確說了,看上了什麽都可以拿,可穆青青還是選了幾個最便宜的。
沈蕭不解,看著她選的東西:“拿你喜歡的就好,我送你。”
她搖了搖頭:“隻要能用就好了,不要亂花錢。”
沈蕭對穆青青好感更甚,摸了一下她的腦袋:“這麽賢惠。”
穆青青點點頭:“必須的。”
“我請你去吃好吃的。”
沈蕭拉著穆青青去了他常去且最喜歡的一家店:“這家店的牛肉做得特別好。”說著看了眼穆青青,“你太瘦了,要多吃點兒肉。”
穆青青笑著點點頭,仔細地打量這家店,原來有錢人都是到這種地方來吃飯,裝修都這麽豪華。
忽然她看到了一個人,臉色變得不自然起來。
徐之才也覺得太巧了,沈蕭一帶女生出來玩,就能被他遇見。隻是身邊這人……穆青青?
沈蕭帶著穆青青上前打了個招呼:“徐少也來這裏吃啊?”
徐之才點點頭,目光停留在穆青青的臉上:“你和穆青青?”
穆青青的頭低了下來,避開和徐之才的視線接觸。
“青青不是從宿舍搬出來了嗎,今天我陪她去家具城看了看,置辦了一點兒家具。”
“青青?”徐之才重複了一下,看著穆青青的眼神有了幾分深意。
沈蕭沒聽出他話裏的深意,繼續解釋道:“嗯,容歆也沒空,她又沒朋友。”
徐之才勾唇一笑,語氣有些怪異:“是嗎?沒空,沒朋友,還真是可憐。”
穆青青身體一僵,下意識地抬頭,正好與徐之才對視,他的目光讓她呼吸一滯。
“容歆知道你們倆出來嗎?”
沈蕭搖搖頭:“她不是很忙嗎?”
“真可憐。”徐之才說完這三個字,沒再理會他們,看著對麵坐著的女生。這是他今天的女朋友,可思緒早已不在她身上,腦子裏是容歆跪在畫廊裏接外活畫畫的樣子。
真可憐啊,容歆。
沈蕭見穆青青全身僵硬,衝著她溫和地笑了笑,安慰道:“之才就這樣,你別在意。”
“怎麽會?”穆青青搖了搖頭,忽然叫出他的名字,“沈蕭。”
“嗯?”沈蕭看向她。
“明天是我的生日,晚上我能不能請你吃飯?正好感謝你這幾天幫我找房子、買家具。”
“好啊。”
【5】
“我說,容可憐,你在哪裏呢?”徐之才從餐廳出來,給容歆打了電話。
容歆正在畫室對著阮淮崢的那幅畫進行最後的調整,離截止日期越來越近,她昨晚沒回去,直接睡在了畫室。
“當然在畫室。”
他就知道會這樣,真是太可憐了,整天把自己關在畫室裏,怎麽能看住男人呢?
“你也不怕後院起火。”
容歆腦子一團亂,她現在都快對阮淮崢這張臉審美疲勞了,根本不知道徐之才在說什麽。
“有事嗎?”
“可憐啊,畫畫都畫傻了。”徐之才說完這句話就把電話掛了,看著越來越低的雲層,心情有些煩躁,“又要下雨了。”
他怎麽突然可憐起容歆來了?
“一定是穆青青太醜的原因。嘖,沈蕭真該去看看眼科。”
容歆看了一眼已經黑屏的手機,罵了句“有病”,就將手機扔到一邊,繼續投入到漫長的補色調整中。
快到傍晚,容歆才把畫交了上去。
文清頭疼地看著容歆,又看了眼她的人物油畫。
“你明明擅長國畫,為何要選油畫來參與評選?”雖然畫得挺好,他仔細看了看,發現了一些不同,“你最近改變了畫法嗎?不過比起之前的確實更有味道。”
容歆讚同地點了點頭:“是啊,你也覺得和我之前的風格有些出入是吧?”
明明就是阮淮崢畫的,還不承認。而且他填的色讓她吃盡了苦頭,她每添一筆都覺得破壞了整體感覺,一度讓她陷入困境,還好沒被她毀掉。
“你確定用這幅畫來參選?”
她點點頭,離截止日期還有一周,再畫一幅怎麽可能來得及?而且她覺得這幅畫真的很特別。
文清見她已經決定,也就隨她去了,看這畫中的人,忽然笑著問道:“這模特是誰啊?挺帥的。”
容歆笑道:“秘密。”
她從文清的辦公室出來,非常巧地撞上了霍琴。霍琴臉色不善地後退了兩步,對天翻了個白眼。
“倒黴。”
容歆沒理她,直接往前走,卻被她拉住。
“去交評選作品?有時候我真的挺欣賞你這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行為,是什麽支撐你不要臉這麽多年的?”
容歆甩開她的手,輕描淡寫地瞥了她一眼:“我也很欣賞你對我愛得那麽執著,走哪兒跟到哪兒。”
眼瞅著兩人快掐起來,沈蕭不知道從哪裏蹦出來,手裏拿著一大束向日葵。
“聽說你的畫交了,這是給你的獎勵!”
容歆接過花:“你怎麽知道?”
“你猜。”沈蕭笑著拉過容歆的手,往校門口走去,“晚上有事不能和你一起慶祝,現在一起去吃飯吧!”
“有什麽好慶祝的。”容歆話雖這麽說,可臉上的表情還是柔和了幾分,看著沈蕭開心的樣子,她好像也開心了點兒。
霍琴對著兩人的背影翻了個白眼,沈蕭這白癡到底喜歡上容歆什麽了,交個畫還要慶祝,已經確定參賽了嗎?
她剛轉身,就被身後忽然閃過的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嚇到,仔細看了看,才看清那個人的樣子。
“穆青青?”她來這裏幹什麽?
【6】
“容歆,出事了。”
徐之才站在食堂門外,看著畫著阮淮崢的油畫被掛在食堂大門旁邊,上麵的人被畫得亂七八糟,整幅畫被毀得徹徹底底。
看著阮淮崢的臉上被黑色的顏料塗得髒兮兮的,徐之才的表情又沉了幾分,又給阮淮崢打了個電話。
“阿崢,你是不是給容容做了模特?你別問怎麽了,那幅畫被毀了,掛在食堂門口被很多人圍觀呢……好,那你過來。”
容歆到的時候,食堂門口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她算是院裏的名人,見她來,大家紛紛讓開一條路。
徐之才臉色不善地站在畫前,他對這幅畫有很多疑問,阮淮崢到底怎麽會同意做她的模特的?
還有,這幅畫為什麽會被毀?又為什麽會被掛在這裏?
“誰幹的?”容歆麵無表情,但語氣裏的怒氣已經到了極點。
“我來的時候已經這樣了,你最近得罪什麽人了嗎?”
容歆搖搖頭,她的名聲向來不好,和同學之間也沒什麽交流,交惡的不少,但也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
不過……
那天她交完畫出來就遇到了霍琴。
徐之才與容歆的視線相交,立馬否定了她的想法。
“不可能,霍琴看到畫上的人是阮淮崢,她就沒膽子這麽做。”
容歆冷著臉掃了眼圍著的人,穆青青和沈蕭從人群中走了過來。沈蕭接觸容歆的目光時不自覺地避開了。她看到他身上還穿著昨天的衣服,微微愣了一下。
徐之才看著兩個人走過來,說道:“看不出來吧,穆青青這種手段居然也能讓你栽了。”
容歆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轉身不去看那兩人,仔細地觀察畫上後來被塗上的顏料。她伸手在上麵摸了一下,顏料還沒有完全幹透,沾在手上輕輕揉一下,粉質一般,且顯色度和光澤感都不算好,味道也很難聞。這種顏料不會太貴,而霍琴是不會用這種顏料的。
如果不是霍琴,那會是誰?
這幅畫在交給文清之前一直扔在畫室,在畫室裏也一直用白布蒙著,除了穆青青看到過,如果不是有心人專門去看,應該不會有人知道這幅畫。
穆青青?
“歆姐,這是怎麽回事?“穆青青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這幅畫,表情有些誇張。
她見容歆沒有說話,又往容歆身邊走了兩步,想要拉一下容歆的手,卻意料之外地被容歆躲開。她表情一滯,語氣悲傷又努力安慰道:“歆姐,一定會找到凶手的,可是,你參選畫展的事情怎麽辦?”
容歆的心情很平靜,她看著穆青青,試圖在她的臉上找到一絲愧疚或者破綻,可都沒有。
容歆側目看了一眼沈蕭,他正站在一旁手足無措,似乎受了什麽大的衝擊,現在還沒緩過神來。
忽然,她出聲道:“穆青青。”
“嗯?”
“我們班有多少人在用丙烯和馬利?”
穆青青臉色一僵:“你說這是我們班的人做的?不會吧,班內同學都那麽好。”說著,她還湊近畫看了看,似乎不明白容歆的意思,“歆姐,你這樣都能看出來顏料是丙烯的嗎?”
容歆剛準備出聲,就有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
“原畫是用倫勃朗,而後麵畫上去的顏料明顯材質粗糙,與原畫比起來,不僅幹,而且顯色度、色澤感差距很大,就能看出用了馬利。而用的人似乎為了幹得更快,所以選擇丙烯顏料,但是忘記了丙烯含有顆粒這件事。”阮淮崢從人群中走過來,在穆青青的身邊停了一下,“對畫畫有點兒認知的人,都能認出丙烯和常規油畫顏料的區別。”
穆青青的臉色猛地變白,沈蕭見此,立馬擋在穆青青麵前,語氣不善地對阮淮崢說:“你幹嗎?我也認不出啊,之才肯定也認不出。”
阮淮崢的目光閃爍了一下,直接走到畫前,手指抹了一下畫上的顏料,又看了一眼畫。
“還沒看過它完整的樣子呢。”
容歆聽到這句話,心猛地一跳,她畫完上油後還沒給他看過,離參選截止日期還有五天,一幅畫最快也要一個月左右,現在……
她頭疼地看了一眼畫,更加心煩意亂,轉身就想走,沒想到被阮淮崢拉住。她疑惑地轉頭看向他。
“還有幾天?”
“啊?”
“參選畫展。”
她抿了下嘴唇,深深地看著他,在他臉上沒有找到輕視和幸災樂禍,才出聲道:“五天。”
阮淮崢聞言,看向徐之才:“你來調查這事是誰幹的,我看究竟是誰這麽大膽敢毀我的畫。”然後再將目光放到容歆的臉上,“有想到畫什麽嗎?”
“啊?”
容歆被阮淮崢拉著往外走,路過沈蕭的時候,他忽然停住腳步,目光深沉地看著沈蕭,下一秒,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下,他猛地一拳打在了沈蕭的左臉上。
“阿崢!”徐之才驚訝地叫出聲。
沈蕭捂著左臉看著他,似乎還不敢相信剛剛被阮淮崢打了一拳。
穆青青心疼地看著沈蕭,伸手想要去碰,卻被沈蕭躲開。
“我警告過你。”他一字一頓地扔下這五個字。
【7】
容歆被阮淮崢拉走,留下沈蕭、穆青青和徐之才三個人,徐之才的眼神曖昧地在他們身上遊移。
徐之才慢悠悠地走上前,拍了一下沈蕭的肩膀,眼睛卻是看著穆青青:“雖然阿崢打你有點兒過分,但你這事確實做得不地道,以後如果不想讓人知道你在外麵過夜,就換一身衣服。”
嘖,剛剛容歆看到沈蕭的表情簡直像見了鬼一樣,徐之才又嫌棄地撇了撇嘴,容歆啊,她的道行還是淺了。
沈蕭臉色一白,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又閉上了嘴巴。
徐之才用手指抬高了穆青青的下巴,衝著她微微一笑,聲音壓得低低的:“你真了不起。”然後他抱著那幅畫,一邊走一邊說,“是誰幹的別被我抓到,不然一定會死得很難看的。”
食堂門口本來聚了那麽多人也都散了,隻剩下穆青青和沈蕭站在那裏相顧無言。
沈蕭抓了抓頭發,他還是沒辦法自然地麵對穆青青。
昨晚他去她家吃飯,不知不覺就喝多睡著了,早上醒來的時候,穆青青正躺在他懷裏,肌膚的接觸告知他昨晚發生了什麽。
穆青青醒來看到後,就哭了出來,不停地說著對不起容歆。
沈蕭將她摟在懷裏,自覺發生這種事不管怎樣都是男生的錯。他擦了擦她臉上的眼淚:“別哭了,我會負責的。”
卻沒想到穆青青哭得更凶了:“那歆姐要怎麽辦啊?”
沈蕭無奈地笑了笑:“我對容歆其實更多的是欣賞,而對你更多的是疼惜,所以,你別太……”這段日子和穆青青的相處比他和容歆的相處來得更加自在和滿足,比起容歆,穆青青似乎更需要他。
穆青青看著他:“剛剛歆姐是不是在懷疑我?我們班好像沒幾個人在用馬利,但我是其中一個。”
沈蕭收回不知飛出多遠的思緒,然後看著她,安慰道:“怎麽會懷疑你呢?別想太多了。”
穆青青膽子這麽小,怎麽可能會做出這種事情來?不過他是要找個時間和容歆說一說他和穆青青的事情了。
“五天根本來不及。”容歆甩不開阮淮崢的手,隻能和他認真地講道理。
阮淮崢將她塞進車裏,給了她一個眼神:“所以就放棄了?”
“不然能怎樣?五天啊,我怎麽可能畫得出來?”
“我和你一起,可以的。”他坐回駕駛位,平靜地說道。
容歆以為自己聽錯了,阮淮崢忽然往她這邊靠過來,沒有看向她,隻是伸手幫她將安全帶係好。她不自然地拉緊安全帶,好半天才磕磕絆絆地說出感謝的話。
“謝……謝謝你,剛剛和現在。”
謝謝你那麽肯定地站在我這邊,謝謝你沒有一絲猶豫就相信我的話,謝謝你打沈蕭一拳……
看到畫被毀的那瞬間,她心中幾乎絕望了,本來信心滿滿可以得到的名額卻在一夜之間失去。看到穆青青和沈蕭的時候,就好像在她血淋淋的傷口上撒鹽。昨天徐之才還在給她打預防針,沒想到隻過了一天,就親眼看到這一切。
她最不屑這種手段,一直待在身邊的人卻這麽對她。容歆淒涼一笑,忽然覺得自己做人真是失敗透了。
“阮淮崢……”
她忽然叫了聲他的名字,阮淮崢看了過去,她頭倚在窗邊,有些淩亂的頭發搭在胸前,目光暗淡,本來耀眼的五官都變得悲泣起來。
外麵“轟隆”一聲,嘩啦啦地下起了大雨,路上的行人撐著傘加快回家的步伐,而她仿佛一個人置身在烏雲裏,不知道去哪裏躲這瓢潑大雨,孤單的模樣讓人心疼。
“這下你不用擔心了,沈蕭不要我了。”
聽到這話,阮淮崢的心髒猛地收緊,仿佛被一雙強有力的手握住了命脈,一下子疼得不能自已。他猛地將車停在了路邊,後麵的車不滿地按著喇叭,他卻惘若未聞。
在容歆震驚的目光中,阮淮崢將她擁入懷裏,接著用最溫柔的語氣說道:“我會幫你。”
無論是畫,還是你想要的人,我都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