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人都說藝術學校不是一群有錢人在胡鬧,就是一群想變得有錢的人在瞎鬧。

容歆正好屬於第二種,折騰了一周終於把徐之才的畫趕了出來。

“說好了,我要見阮淮崢。”容歆遮著手裏的畫,毫不退讓地看著徐之才。

徐之才因為身世顯赫,在國美很有名氣,剛開學的時候見班裏有容歆這樣的美女,本想追求一下,沒想到時間久了,沒成情侶,反而成了朋友。

徐之才半摟著容歆,笑著說道:“這不是必須的嗎?我就想知道我這哥們兒到底是怎麽入了你容大美人的法眼,他這前腳剛回國,你的消息就這麽靈通。”

容歆解開圍裙扔給他,給了他一個“她容歆是誰”的眼神。她這麽努力考上國美,不就是為了離他近一點兒嗎?所以,關於他的任何消息,容歆都一清二楚。

“晚上見,不然我還有辦法讓你的油畫課掛掉。”

班內存在感極低的穆青青坐在畫室的角落裏看著容歆的背影,不由得心生羨慕,自己什麽時候才能有她這樣的自信和驕傲?

晚上,包間內。

容歆一身黑色貼身連衣裙配著精致的妝容,有一種性感的感覺。她進來掃了一眼,看到了坐在角落裏的穆青青。

她坐過去,托著下巴,擺了個精心設計的笑容:“小白兔,你來幹嗎?不在家吃草,改吃葷了?”

穆青青被調笑得臉紅了,磕磕絆絆地解釋來意:“我……我沒來過,就想來見見世麵……徐少說正好帶我來去去土味兒。”

容歆見她一臉拘謹,摸了摸她的頭:“行了,那麽緊張幹嗎?”也不知道這小白兔是怎麽和徐之才那花花公子走到一起的,居然真的帶她來這種場合。

“我……我不知道要怎麽辦。”

“漂漂亮亮地坐著,記得微笑。”容歆看了看四周,說道,“你正前方那個穿白襯衫的帥哥是我們學校雕塑係的,家裏不錯,就是正牌女友很難搞。一身愛馬仕的那個男生有特殊癖好。這兩個人問你要號碼,你就拒絕。”說完,她看了穆青青一眼,“哦,你要是有那方麵的愛好,也可以。”

穆青青的臉更紅了:“歆姐,你連這些都……”

“你當我的胃口有那麽好啊。”

徐之才穿著銀色T恤,脖子上還掛著一根粗金鏈子,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錢一樣。他走過來拍了一下容歆的肩膀,在她耳邊說道:“目標在最裏麵的包間。”

容歆將手裏的酒塞到他手裏,大方地笑道:“謝啦。”

容歆站起身來,看了眼身旁的穆青青,又俯下身:“小白兔最右邊那個帥哥好像對你很有興趣,一直在偷看你呢。”

容歆不是第一次來這種派對,也不是第一次見到穆青青這樣的女孩,不過,穆青青總能讓她看到自己身上最缺的那種東西,不免心生偏袒。這種獵豔的場所,大家的目標都很明確,而她的目標隻有一個,讓阮淮崢做她的模特。

可能她心中對阮淮崢的感覺太好,好到已經開始神化他了,導致她現在站在樓梯上不知所措,隻能目不轉睛地看著腳上的高跟鞋,想著一會兒怎麽能摔得自然又好看。

就在此時,門內忽然傳來聲響,容歆深呼一口氣,在他們開門的那瞬間,摔倒在第一個出來的人身上。

非常準確,正是阮淮崢,這人身上有她非常熟悉的墨水味。

容歆借助他的臂膀勉強站直,擺出練習已久的笑容。

“謝謝,這雙鞋可能不合適。”說著,她還低頭看了眼已經“陣亡”的鞋,表情可憐又無辜。

那人將她扶正後,立刻鬆開手,站在一旁,界線劃得一清二楚。

徐之才在身後看到這一幕,立馬上前打圓場:“容容啊,怎麽摔了啊?”

容歆笑了笑:“可能鞋子不合腳,還好這位先生及時出現,才避免了更大的傷害。”

“這是阮淮崢。容歆,你看阿崢救了你一次,你可得好好感謝人家。”

容歆多聰明的人,立馬接話:“這可不!我叫容歆,第一次見麵就多虧了您,一會兒一起吃夜宵吧。”

阮淮崢看了她一眼,皺了皺眉頭,沒接話。

“阿崢不愛說話,哈哈哈!”

氣氛變得尷尬起來,今晚的搭訕注定要以失敗告終。

“嗯,真的謝謝阮先生了。”

容歆強撐著笑容,在情況變得更尷尬之前,找了個借口離開,剛走兩步就聽到身後的聲音。

“阿崢,你剛剛會不會太不給女孩子麵子了?”

阮淮崢冷聲道:“愛慕虛榮都寫在臉上。”

徐之才笑出聲來:“沒想到你這麽火眼金睛,愛慕虛榮怎麽了?長那麽好看,玩玩也沒事。”

“髒。”

這個淡漠的字刺痛了容歆的心,腳上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她仿佛置身於冰天雪地裏動彈不得。

她聽過很多難聽的話,可一個字就將她擊倒的隻有他。

嗬,髒是吧?

有一天你會後悔說出這個字的。

【2】

容歆拖著腫得老高的腳走了幾步,實在疼得厲害,索性倚在走廊的牆上。剛剛強撐著的精神一下子萎靡,她揉了揉眼睛,黑色的睫毛膏染在手指上,她扯著嘴角無聲地笑了。

忽然有腳步聲由遠及近。

“容歆?”

聞聲,她抬起頭來。

她長年遊走在各種派對中,自然清楚來人的來曆,阮淮崢的好兄弟——仗著家族寵愛,每天捧著高昂的相機拍著垃圾照片的沈蕭。

容歆沒心情和他周旋,避開視線交集,準備側身走過去。

沒想到沈蕭卻唐突地拉住她的手,接收到她不善的目光,才訕訕地將手放開。

“我是沈蕭,那個……我很喜歡你拍的照片,第一次見到你本人,有點兒激動……”

容歆眼神木然地看著他,她在雜誌上登的照片向來都是用化名,更沒有暴露過自己的照片,他何來一眼就認出她?

她擠出禮貌的微笑:“謝謝你喜歡。”

“那……那你願不願意做我的模特?我也是個攝影師……”沈蕭有些激動,說話斷斷續續的,目光真誠地看著容歆,想用自己的誠意打動她。

嗬,還真有意思,她找阮淮崢做模特,而沈蕭卻來找她做模特。

“不好意思。”容歆笑著打斷他的話,指了指自己的腳,“心有餘而力不足。”

沈蕭這才注意到她腳上的傷,熱情地說道:“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還有朋友在,謝謝。”

容歆拒絕得太快,讓沈蕭有些發愣,他似乎很少在女孩子麵前碰壁。

他笑了笑,看著容歆的背影,覺得這女孩真的很特別,忍不住大喊道:“容歆,我一定會讓你做我的模特的!”

容歆沒有回頭去看那個任性的少爺,扯著嘴角嘲諷地笑了一下:“真是命好。”

半年前和他哥沈辰明分得很不愉快,他哥和阮淮崢勉強算得上是一種人,不過把驕傲和自負表現得太明顯,以為自己是她的救世主。目前,她可沒有把他們沈家男人都交往一遍的想法。

回到包間,穆青青已經喝得滿臉通紅,手裏還拿著酒瓶,眼神迷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見容歆來,立馬將手裏的酒塞給她。

“歆姐,她們都看不起我,說我是農村來的,說我土,還說我窮,說我這樣的人還來學畫畫,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容歆看了眼四周,見沒人在關注她們,便放鬆了笑得發酸的臉,將酒瓶放到一邊,拿了片西瓜堵住她的嘴。

“難道學畫畫的人腦袋上都刻了三個字——我有錢?行了,自己收拾好站起來,我腳崴了,沒力氣扶你。”

“不是……歆姐,我就是感慨,你真好,學校裏隻有你會和我說話。”

兩人跌跌撞撞地走到門口的時候,正好碰到了徐之才和阮淮崢。

那人站在風口處,黑色的襯衫被吹得到處亂竄,與生俱來的傲慢一覽無遺。

“我送你們回學校吧。”徐之才說著,半摟了一下容歆,“今晚的事別太放在心上,阿崢就這樣不近女色。”

深夜的寒風將她的鼻尖吹得通紅,眼睛澀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流下淚來。

她重重地咬了一下下嘴唇,讓痛意把那抹酸澀逼回去,擠出笑容,掃了話題的主角一眼,半晌才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我是會計較的人嗎?”

阮淮崢一直看著遠處,目光從來沒有停留在她這裏。

她還真是被徹底無視了。

天已經黑得透徹,但這座城市依舊燈火通明。

她們坐在車上,穆青青倒在容歆身上,依舊滔滔不絕地說著:“為什麽我那麽窮?歆姐,你說我怎麽才能變成你這樣?”

變成我這樣有什麽好的?我還羨慕你呢。

容歆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滿腦子都是那個“髒”字。

果然,在這個世界,階級就是天然的屏障,無論你多麽努力,那群金字塔尖上的人照樣看不起你。

【3】

容歆在家自暴自棄大睡了三天三夜,再次重見天日,是被徐之才的奪命連環電話叫醒的,說要去烏鎮采風。

她到的時候,兩輛車幾乎已經坐滿,她在同學間的名聲向來不好,索性坐在了最前麵。

穆青青興奮地坐到她旁邊:“歆姐,我還是第一次去烏鎮,好不好玩啊?”

“不好玩。”

三個字打斷了穆青青接下來的話,她噘著嘴,看著容歆戴著耳機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全身散發著“不要打擾”的氣息,不免有些氣悶。

容歆抱著相機包和畫板下車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遠處的夕陽依依不舍地留下一抹紅色,不願離去。整個烏鎮在它的映照下,有了別樣的景色。

容歆拎著包準備走進客棧,她生在古鎮,這類景象不知看過多少次。穆青青從後麵上來拽了拽她的胳膊,讓她朝十點鍾的方向看過去。

徐之才從車上下來,打扮依舊很顯眼,明黃色的大襯衫晃晃****,還戴著黑色的口罩,獨留一雙眼睛暴露在外。緊隨其後下車的霍琴看了她們一眼,立馬牽住他的手,又往這邊看了一眼,像極了在炫耀糖果的孩子。

容歆笑了笑,覺得沒趣,繼續往前走,穆青青還在好奇中。

“歆姐,快看那人是誰啊,怎麽沒見過?”

容歆側過頭看過去,視線正好和那人的視線相接,來人正是那天信誓旦旦說要她做模特的沈蕭。

他見到容歆,立馬笑開了,快步上前來:“好巧啊,你也來采風啊。”

容歆笑著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身後的徐之才一眼。既然他是徐之才的朋友,應該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何必還裝作一副很有興趣的模樣?

“我也是這個班的,一起來不是很正常嗎?”

沈蕭沒想到她這麽直接,愣了一下,熱情卻絲毫沒有減少:“這是送給你的禮物!”他將一束紫色的蝴蝶蘭塞到她手裏,“今早在路旁看到沾滿露水的蝴蝶蘭,覺得很適合你。”

說完,他不好意思地笑起來,看向她的目光單純而真摯。他穿著簡單的衛衣和牛仔褲,和他們這群學生絲毫沒有區別。

容歆看著沈蕭,一時不知道如何拒絕他的好意。

“其實我聽說你來,所以特意跟著阿徐過來的,你真的不考慮做我的模特嗎?”沈蕭看著她,沒有一絲偏見和輕視,仿佛真的隻是單純地想讓她做模特。

“謝謝你的花。”

她接過花,沒給他繼續說話的機會,轉身就走。

她這種人沒資格接受這麽單純的人的邀請。

旁邊穆青青的眼神仿佛受到驚嚇一般,在容歆和沈蕭之間徘徊。

容歆先走進了客棧。

他們訂的客棧在古鎮裏算是很有特色的,院子裏有幾棵梨樹,正開著花,白色的花朵配上暖紅色的夕陽,有種略施粉黛的感覺,讓本來以為隻能看到桃花的容歆有了一絲驚喜。

“歆姐,你在看什麽?”穆青青走進來,發現容歆已經站在那裏看了半天,她也看過去,隻有幾棵梨樹,並沒有什麽特別的。

“瑣窗春暮,滿地梨花香。”

容歆拿出包裏的毛筆,打開顏料盒,沾了點兒朱紅,緩緩上前,彎腰拾起一株落地的梨花,在白色的花瓣上輕輕勾勒。

純潔的梨花增添了幾分妖豔。

眼前的人長發及腰,白色的長裙和地上的梨花融為一體,軟軟的毛衣襯得她更加溫柔,恍若是這煙雨江南的一幅油畫。穆青青心裏忽然生出一種悲哀,她和容歆的差距或許不隻是一星半點兒。她剛想出聲說些什麽,忽然一道閃光燈閃過,隨之而來的是快門聲。她轉身一看,不知何時所有人都已經進來,舉著相機的沈蕭興奮地拍著照。

容歆轉過身,目光不善地看著沈蕭。

沈蕭放下相機,訕訕一笑:“剛剛那一幕太美了,不拍可惜。”

他們都沒注意到,一旁穆青青的神色十分黯然。

【4】

天剛蒙蒙亮,早春的清晨還帶著冰冷的水汽。容歆裹著毛衣站在客棧院子裏洗顏料盒。昨晚趁著沒人,她蹲在牆角畫了朵不知名的野花,盒子裏紅色的顏料現在怎麽都洗不下來,手上染得到處都是。

她盯著顏料盒,正認真地考慮著是把它扔了還是繼續洗,忽然手機響了,是杜行,她的心理醫生。

“昨晚幾點睡的?”

“三點多吧,畫畫忘記時間了。”她偏著腦袋夾著手機,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睡了幾個小時?”

“三個小時吧,六點不到好像就醒了,他們鬧著要看日出,我沒去。”她忽然想起什麽,“你說,我這種人是不是不應該不自量力地去喜歡別人?”

杜行心裏一驚,對於她這種心態很不讚同:“你怎麽能這麽想……”

她昨晚剛剛塗好的紫色指甲被摳得亂七八糟,手上的顏料似乎怎麽也洗不掉了,電話那頭的人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她心煩意亂地將手裏的顏料盒一扔,忽然客棧厚重的木門被推開了。

容歆將頭發扯到一邊,抬頭看過去,正好是太陽出現的地方,那人被霧氣環繞,隱隱透著光。

耳邊討厭的聲音仿佛也聽不見了,她的世界隻剩下了眼前這個人。

他稍稍走近,容歆才看得真切,隻是來人在見到她的那一瞬間,眉梢帶上了不屑。

容歆歪過頭,自嘲似的一笑,將顏料盒拿起,直接扔進了院子裏的垃圾桶內。

阮淮崢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正是三月桃花開得最燦爛的季節,他們一群人浩浩****地占據了河邊最佳的觀賞地段。

容歆站在河邊,對著畫板發呆,上麵那幾株桃花是她半個小時前畫的。早上見到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阮淮崢?還是她沒睡醒出現了幻覺?如果真的是阮淮崢,為何現在沒有和徐之才、沈蕭在一起?

她轉頭看了眼旁邊的兩人,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出現幻覺了。

穆青青在她耳邊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歆姐,你為什麽不答應沈蕭啊?他看起來也很帥,而且我看他對你一片癡情。他是沈蕭沈二少啊,那個有很多錢的沈家少爺啊。”

容歆被吵得頭疼,剛想打斷她,忽然身旁十米之處來了一群攝影愛好者,一群女孩圍著中間那個手裏拿著萊卡相機的男人,這下更吵了。

女孩們一個個紅著臉搶著被采摘的模樣,可惜拿著萊卡相機的男人神情冷淡,一一拒絕。

穆青青在一旁為女孩們打抱不平。

“什麽嘛,他是明星嗎?居然一臉冷漠地對待這些女孩。”

容歆轉過身,想眼不見為淨,偏偏有人不讓她如意。

“容歆,不是都說你戰無不勝嗎?上啊。”霍琴倚在徐之才身上,笑容裏盡是挑釁。

容歆瞥了她一眼,咬著畫筆繼續發呆。她知道這群人看不起她,都說她是靠一些不正當的手段上的國美,可這些話翻來覆去說了那麽久,她早就免疫了。

她睡了三個小時的大腦早就提出抗議,現在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

可霍琴沒打算放過她:“不會傳言都是空穴來風吧,我就說嘛,有些人隻有那種色欲熏心的才會看上,真正有品位的人都會躲得遠遠的。”說著還朝徐之才看了一眼尋找認同感。

徐之才勾著唇角,很有興趣地看著那群小女生,不參與她們女生的戰爭。

“你怎麽能這樣說歆姐!你以為你……”穆青青氣得滿臉通紅,又抵擋不了霍琴咄咄逼人的氣勢。

“行了。”

容歆被她們吵得頭更疼了,她掃了霍琴一眼,放下手裏的畫筆,慢悠悠地走了過去。

那人似乎感受到這邊的注目,側過頭來,正好和容歆對視。

“你好。”她睡眼蒙矓,剛剛畫畫的時候沒注意,臉上和手腕處都有些紅色的水粉,卻顯得更加脫俗。

顧牧之微微發愣,遲疑了一下才回應:“你……你好,我是顧牧之。”

她嘴角含笑,語調微微上揚,手指看似不小心地碰了一下他的相機:“攝影師?”

他低頭瞧了眼自己的相機,說話還沒恢複流暢:“對……在地理雜誌。”

容歆感覺到他落在自己臉上的目光,知道自己又成功了。

男人嘛,特別是這種偽文藝、自命不凡的男人,隻要對症下藥,有什麽困難的?

一旁的徐之才和沈蕭分析著眼前的情況。

“她這種漂亮女人耍點兒小心思,就會無往不利。”

“這是容歆的魅力啊。”沈蕭沒明白徐之才話裏的意思。

徐之才覺得沒趣,索性拿起手機給阮淮崢現場直播。

阮淮崢聽完,冷哼一聲,帶著明顯的不屑,不予回應。

“沈蕭昨天特意跟著我來到烏鎮,還送了人家一束蝴蝶蘭。”

阮淮崢終於開口了:“那種人不要多接觸。”

沈蕭立馬反對:“阿崢,你這是偏見,容歆怎麽了?”

“就是玩玩嘛,長成那樣,阿蕭也不虧。”徐之才笑著調侃道,“有女人在身邊環繞,那才是男人該有的樣子。”

【5】

“容小姐,這是阮淮崢先生的一點兒心意。”

容歆撐著下巴,看著坐在自己麵前穿著筆挺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亂的人遞上來的支票。

中午剛吃完飯,就被一個人神神秘秘地請進一家茶樓,要不是來人態度禮貌又不容拒絕,她還以為自己被綁架了,誰知道居然玩的是這一套。

“什麽意思?”青天白日給她送錢,還一送就是五十萬。

那人被容歆的目光看得臉有些紅:“那我就直說了,阮少的意思是讓您不要再纏著沈蕭先生了,畢竟您這樣的身份總歸是上不了台麵的。”

容歆聞言,往前湊近了一些,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她練習過這種笑容,沒有男人能逃過。

“那你說說我是什麽身份啊。”她語調微揚,吐字緩慢,很是曖昧。

果然,這人臉更紅了,神色帶有幾分不安,眼神不由自主地避開她,三月的天氣,額頭上竟有細汗。

“容小姐,你靠什麽上的國美,你應該很清楚。”

“是嗎?”容歆拿過支票,手指慢慢地滑過上麵的數字,看到對麵那人臉上的表情從鄙夷變成嫌惡,忽然,她將支票扔到他麵前的咖啡裏,“那你應該去打聽一下我的市場價,這點兒錢可不夠我的胃口。”說完,她站起來準備離開。

“容小姐,你……”他沒有料到容歆這樣的舉動,連忙攔住她,“容小姐,我覺得你是聰明人,聰明人應該知道怎麽做才對自己最好。”

她沒理會他,徑直走向門口,忽然想起什麽,說道:“對了,告訴阮淮崢,沈二少要死要活地纏著我,我也感到很煩惱呢。”

剛推開門,容歆就見到阮淮崢臉色不悅地站在門口,全身上下都散發著高人一等的氣勢。

他什麽時候來的?

容歆第一次見一個人能傲慢到這種地步,還這麽理所當然。他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著最肮髒的生物,他沒有表現得很明顯,但是讓她覺得心灰意冷。

容歆被他看得微微發愣,握在門把手上的手不自覺地收緊,隨即笑著迎上前:“阮少爺要我離開沈蕭,其實有更簡單的方法,就看你同不同意。”

阮淮崢低頭看著她,他五官長得極好,睫毛又特別長,很容易給人很深情的錯覺。

這應該是他們倆第一次對視,卻沒想到是這樣的情景,容歆非常清楚這目光的含義。她挺直背,努力讓自己在他麵前沒那麽渺小。

“說。”

“做我的人體模特,給我畫一幅畫,我就放過沈蕭。”

容歆雙手抱胸,走到他對麵,倚在牆上,笑容輕佻,上上下下打量著他,仿佛此刻他身上未著寸縷。

阮淮崢皺起眉頭,臉色很不好,冷哼一聲:“不檢!”

她上前,手觸上他的胸膛,透過衣服傳來溫熱的觸感,她笑得更為挑釁:“就看你阮少爺的兄弟情值多少,會不會犧牲自己救兄弟於水火之中了。不過……”她話鋒一轉,“我畫畫其實不錯,如果阮少能做我的模特,在畫展上,說不定阮少還能一舉成名,讓所有人都知道阮少你的好身材呢。”

他退後一步,拿開在他身上作亂的手,冷冷地扔下兩個字,帶著一身的寒氣離開了。

“做夢。”

容歆看著他的背影,心情一下子變得大好。

果然她更適合做壞人。

她一轉身,就見霍琴站在牆邊,衝著她露出嘲諷的笑容。

容歆無視她,直接越過她,在擦肩而過的時候,霍琴突然出聲。

“你看不上沈蕭的原因是想搭上阮淮崢?”

霍琴見她沒有反應,輕笑了一聲,語氣更加諷刺:“你的眼光還真是不錯。”

容歆側過頭,看了她一眼,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你什麽時候能改掉偷聽的毛病?我眼光好需要你說嗎?”她說完,又看了霍琴一眼,眼神仿佛在看一個小可憐一般。

霍琴氣得跺腳,狠狠地瞪著容歆的背影:“我會讓你後悔的,看你還能驕傲多久。”

【6】

容歆和霍琴是死敵,這是院裏人人皆知的事情。作為院裏“二美”,本就一山容不得二虎,更何況心高氣傲的霍琴怎麽能允許容歆那樣的人和自己放在一起比,再加上她喜歡的男生似乎都對容歆有好感,就連徐之才都和容歆關係不清不楚。

晚飯的時候,一群人鬧著要去外麵吃頓好的,在院子裏集合的時候,容歆看了一圈都沒看到阮淮崢。

難道下午看見的阮淮崢又是她的錯覺?

就在她懷疑自己的時候,原本嘈雜的人群忽然安靜下來。穆青青死死地拽著她的衣服,她皺眉看過去。

原來是徐之才他們從裏麵出來了,阮淮崢走在他們中間,徐之才和他說著什麽,他皺著眉頭沒搭話。

徐之才往她這邊看了一眼,挑眉一笑,又和阮淮崢說了幾句話,阮淮崢這才往她的方向看來。

她和他的視線在空中相接,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隻是一瞬間,他就將視線移開了。

容歆勾了勾嘴角,心裏想著真是難為這大少爺了,下午剛被她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戲弄過,晚上還得一起吃飯。

“歆姐,那個人是誰?好帥啊。”穆青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阮淮崢。

“耶穌。”

容歆扔下兩個字,走到隊伍最前麵,主動和他們保持距離。

穆青青一臉難以置信:“耶穌?”

為了兄弟,給她五十萬,讓她走得遠遠的,不是耶穌是什麽?

“聽說下午容歆調戲你了?”徐之才一臉八卦地看向阮淮崢。

聽到了讓自己厭惡的名字,阮淮崢條件反射地皺起眉頭,想起下午那一幕,他的心情更差了。他從沒遇到過這種把世故寫在臉上的女人,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徐之才觀察著他的臉色,笑容更甚了:“你和我說說具體情況吧,聽說你去送支票了,怎麽反而被調戲了?”

沈蕭聞言,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你居然去送支票了?”

“那是,阿崢為了你,可是親自去和容歆談了。”

“阿崢,你怎麽能這麽做?你這樣是不尊重她!”沈蕭滿臉氣憤,雖然知道阮淮崢這麽做是為了自己,但還是免不了生氣,“我喜歡她,我想對她好,我想追她,這是我的自由。阿崢,就算我和你是好朋友,你也沒資格管那麽多,你應該相信我的眼光!”

沈蕭怒氣衝衝地說了一大堆,阮淮崢隻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徐之才想說些什麽來緩和氣氛。

“不相信。”阮淮崢直視著沈蕭,吐出三個字。

沈蕭更氣了,瞪了阮淮崢好半天,直接起身坐到隔壁容歆那桌。

“這位同學,你可以讓一下嗎?我想坐在容歆旁邊。”

穆青青睜大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沈蕭,大腦一片空白。容歆側頭看了過來,給穆青青一個“不許讓”的眼神。

見沈蕭尷尬地站著,坐在容歆右邊的同學立馬讓開。

“沈少,你坐你坐。”讓座還不算,他立馬招呼服務員拿來一副新的碗筷。

沈蕭的氣這才順了點兒,他撐著下巴看著容歆,越來越覺得對不起她,忽然一下子抓住她正準備夾菜的右手。

“下午的事我向你道歉,你千萬不要因為這件事不理我。我完全不知道,都是阿崢自己做主的。”沈蕭的語氣有點兒撒嬌的意味。

兩桌的人全部停了下來,看著他們。

容歆低頭看著自己被握住的手,然後將視線上移,看向說話人的臉。

他似乎被家裏保護得太好,雙手緊緊地抓著她的右手,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這架勢仿佛她不說“沒關係”就是對不起他。

真是命好,就這麽不管不顧地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對她示好,如果她不想接受呢?

她轉頭看了阮淮崢一眼,發現他正看著自己,神色如常,但如果仔細觀察,可以發現他深色的眸子裏藏著對她的厭惡。

容歆慢慢地抽出自己的手,繼續夾菜,然後將菜放進沈蕭的碗裏,對他一笑。

“我知道,沒事。”

容歆是在向沈蕭示好,但阮淮崢知道,這是對他的挑釁。

他深深地看了眼背朝自己的容歆,心中冷嘲,真是不自量力。

【7】

所有人的目光在容歆、沈蕭和阮淮崢之間徘徊,到底阮淮崢做了什麽事要讓沈蕭這樣道歉?

霍琴咬著唇,冷眼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猛地看到顧牧之和那群女生也走進了這家店,而他身邊還站了個熟人。

她展顏一笑,立馬站起來:“沈大哥一起坐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們投了過來,顧牧之看到容歆,剛準備打招呼,就見容歆在看向他這邊時臉色明顯暗了下來。

而沈辰明也看到了容歆,還看到了坐在她身邊的沈蕭。

容歆低咒了一聲:“倒黴。”然後收回目光,低頭吃菜。

沈蕭站起來,表情很驚喜:“大哥,你怎麽也在這裏?”

沈辰明的目光還在容歆身上,說:“社裏活動,這群高三藝考生剛考完,我們正好在杭州周邊轉轉,沒想到遇到了你們。”他轉身對身後的學生說,“這些都是國美的學生,你們多學習學習,特別是這位容歆同學,不僅畫畫好,攝影也特別棒,很多作品都在我們雜誌上登過。”

他剛叫到容歆的名字,容歆的動作就僵住了,一直到他說完。

“對對對,我就是看過容歆的照片才喜歡她的,當時看她的照片以為是修圖修的呢,沒想到本人這麽好看。”沈蕭讚同地說道。

霍琴站起來,走到容歆身後,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這是自然,容歆可是我們班的驕傲。不過,要不是有沈大哥,容歆也不可能這麽順利。雖然現在你們分手了,但也是朋友。容歆,你不介意沈大哥和我們一起吃飯吧?”

霍琴話裏話外透露著“容歆利用沈辰明讓自己的作品登上雜誌,登上後有了名氣,就甩掉他”的意思。

容歆放下筷子,側了一下身,她先看了眼阮淮崢的表情,他似乎並沒有在聽霍琴的這番演講,專心地盯著麵前的茶杯。也對,她是什麽人,能引起阮少爺的注意?

她又看了眼沈蕭的表情,他滿臉的難以置信,眼神似乎在詢問事情的真實性。

其他人的目光和表情她無暇顧及了,反正都是在看好戲,她勾唇笑了笑,說:“不介意。”

沈辰明似乎和霍琴統一了戰線,拒絕道:“不了,我還是和霍琴一桌吧。沈蕭,坐過來,和你前嫂子有那麽多話聊嗎?”

阮淮崢聞言皺了一下眉頭,他向來不喜歡沈辰明。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容歆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他忽然有些明白沈蕭說的容歆的魅力了。

這麽險惡的環境,這麽尷尬的氣氛,這麽多惡意滿滿的話,她似乎毫不在意,笑著拿起放在麵前的水杯,優雅地喝了一口水。

隨即他看見她朝他看了一眼,有一瞬間的驚訝,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這就是你的眼光?”阮淮崢對著徐之才意有所指地問道。

徐之才無所謂地笑了笑:“長得很漂亮不是嗎?也很有意思啊。”

阮淮崢不讚同地搖了搖頭,準備打破這讓人窒息的氣氛,剛站起來,沈蕭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他微微驚訝,又坐了下來,身旁的徐之才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既然是前嫂子了,那我現在追容歆,哥,你沒什麽立場管我吧?”

容歆驚訝地看向沈蕭,霍琴也驚訝地看向他,怎麽和她預想的有些不一樣?

沈辰明黑著臉,目光深沉地看向容歆,話裏沒了剛才的從容和高高在上:“我還真不能小看你,你是真有本事,把我弟弟迷得神魂顛倒。”

容歆拿著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盤子,並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沈蕭往前一步,輕輕推開霍琴,擋住容歆:“我想你們都誤會了,從開始到現在都是我單方麵追求容歆,而容歆一直沒有同意。你既然是我哥,曾經也是容歆的男朋友,那你應該知道容歆的好。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既然分手了,就不要在公共場合弄得那麽難看。再說了,哥,你還帶了學生出來,你想讓學生覺得你是為了私人感情可以隨意將作品登上雜誌的人嗎?還是你想讓她們知道你是個分不起手的人?”

沈蕭聲音不算大,但每個字都說得清清楚楚。容歆抬頭看向他,他雙手握拳放在身側,頭微微抬起,眼神堅定地看著沈辰明,一副努力保護她的模樣。

容歆垂下頭,再一次在心裏感歎,命真好。

這次不知道在說誰。

【8】

烏鎮之行的不愉快讓容歆本就不好的名聲雪上加霜。

坐在回杭州的車上,她靠在窗戶上,閉著眼,和來時一樣,自帶與世隔絕的氣息。穆青青坐在一邊偷偷看著她,不敢說話。

車上詭異地安靜,似乎每個人都在看著她們。

一個小時前,客棧院子裏。

結束了晚飯的鬧劇,容歆收拾好行李,坐在院子裏的長椅上,等著大部隊。她看著深藍色夜幕上的幾顆星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沒有和院子裏的其他同學交流。

沈蕭悄悄地坐到她身旁,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容歆沒有看向他,依舊專心地看著星星,忽然出聲。

“很久沒這樣靜下心來看天了,小時候明明星星是很常見的,隻要一抬頭,它就在那裏,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不見了。”她的語氣平淡得就像在敘述一件和她無關的事情。

沈蕭第一次見她,就覺得這個女孩身上不知為何帶著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悲傷,這悲傷掩藏得很好,隻要稍微有苗頭冒出,她就立馬將它扼殺。但是他沒見過那樣的容歆,紅著眼對這個世界充滿迷茫,仿佛受困的幼獸找不到方向。

“我知道有個地方星星很多,我帶你去好不好?”

容歆側頭看向他,眼前的人還是少年的模樣,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她,仿若星星一般。

“沈蕭。”

“嗯?”

“我不喜歡你。”

仿若星星一般的眼睛一瞬間暗淡下來,他一時沒法控製住表情,驚愕、失望、悲傷全部浮現出來。

她在心裏說,容歆,你真殘忍。

容歆起身想回房間看看有沒有忘了什麽,剛站起來,沈蕭就拉住了她的手。

他用了很大的力氣,雖然天色已黑,但她借著昏暗的燈光,還是看到自己的手掌紅了。

她麵無表情地看向他。

接觸她的目光,沈蕭將她的手抓得更緊了。

“我會讓你喜歡我的,相信我!”

她眨了眨眼睛,抽回手。大部隊不知何時已經聚集在了院子裏,所有人都看向他們。

容歆往東南方看過去,隻見阮淮崢站在徐之才身後正看著她,目光寒意逼人。他站的位置正好在梨樹下方,暗夜裏的白花仿佛悲傷的音符,譜出讓她心酸的曲子。

容歆側頭看向穆青青,發現她正盯著沈蕭。容歆明白了什麽,忽然一笑,拎著畫板和相機上了車。

沈蕭見狀,衝著她的背影又重複了一下剛剛的話:“我會讓你喜歡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