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曰婚前恐懼症(六)
那天,段青叢還給我講了個故事。說的是古時候一個官宦子弟叫做韋固的,總是求不到好姻緣,一次機緣巧合之下見到了月老真身,便許了個願望。月老給他腳上纏了紅線,並指點說他的妻子是店北賣菜老嫗之女,年方三歲,韋固很生氣,因為自己時年已經三十有餘,覺得是月老在耍他,又去看那小女孩,蓬頭垢麵很是醜陋,心下氣不過就派仆人去刺殺小姑娘,最終女孩額間留了一道疤。而自以為小女孩已死的韋固十多年後娶妻,發覺美貌的新婚娘子眉間有紅紙貼著的一塊小疤,問到來由,恍然大悟。
好像還真是月老的那句話:紅繩以係夫婦之足,雖仇敵之家,貧賤懸隔,天涯異域,此繩一係之亦必好和,終不可違也。
後來段青叢便說了他這輩子說的最動聽的一句甜言蜜語,在我今後的十年二十年一輩子都一直拿來溫故知新的情話——那天有個冒冒失失的小姑娘開門撞進我懷裏,她抬頭的時候,我就覺得這個小人兒是上天為我造的,我心口一直怦動,被你一撞,疼到現在。
五一假期,段青頌因為跟著導師編書,隻有兩天的休閑。我因為一放假就要跟著段青叢去見他母親,然後馬不停蹄回我家那邊去告知我的父母,故而沒有什麽時間答應他的邀約。
本來還是想好的,我一定得好好的跟他說,讓他知道我對他的歉意和愧疚。可惜陰險無儔的小白臉段青頌同學不是什麽省油的燈,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脫,他便從一開始的沮喪變成懷疑,再從懷疑變成惱怒。
四月三十號就要放假的這天下午,我從逸夫樓上課回來,又見段青頌倚著“女生宿舍男生止步”牌子前閑閑的和宿管阿姨搭訕。我向來知道段青頌是個老少通吃的家夥,三下兩下就和十九樓的阿姨混的蠻熟。隻見他嘴角噙著一抹溫厚又迷人的笑,聲音也清清朗朗,長身玉立的靠在那兒,甚是好賣相。
張大樂和易皓跟我一道回來,看了如此場麵均有些驚豔。說來也是,春日,傍晚,挺拔的英俊青年,無一不符合懷春少女的想象。我轉頭去對失態已極的兩人提點道:“注意!注意前方障礙!”
那兩人還沒回過神來,倒是不遠處的段青頌聽見了我的話,轉頭朝我看過來。他清亮的黑瞳裏情緒被好好的掩蓋著,隻留下一層溫柔的霧靄薄薄的覆在表麵,說話也甚是讓人如沐春風:“阿梓下課了啊……張欣然同學和易皓同學也是吧……”
被帥哥點名的兩花癡終於回神,想來心裏在默默竊喜帥哥居然能把她們的名字叫的如此無誤,如此動聽。
我忙咳了咳,肅然道:“是啊,明天就放假了。你居然有空?不是要編書?”
“編書哪裏有你要緊?”段青頌又開始油嘴滑舌,隻不過親密的語氣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隱怒,“我倒覺得阿梓你比我還要忙些。”
火藥味甚濃。
張大樂反應快,上前便拽了傻愣愣的易皓的手,看著我貌似誠懇地請假:“嗨,說好跟你一起吃飯慶祝放假的,又突然想起我和易皓報的英語班還有一節課,我們得趕去……阿梓人好,不會怪我們吧。”
我尚且沒發話,段青頌就自作主張的擺手,臉上笑眯眯的頗和藹:“那你們快去吧,耽誤了學習可不好,我來跟阿梓慶祝就好了,這會兒我正好得閑。”
我轉頭去看著如煙塵一般消失的同寢姐妹,心裏想,也好。
段青頌這就和阿姨打了招呼,上來牽我的手往樓外走去。我想著樓門口拉拉扯扯實在不成體統,又糾結於這個尷尬的姿勢,於是停下腳步戳在那兒,段青頌被我一拉有些反彈,回眸來定定望著我,我說:“你先放開手。”
段青頌見避開了熟人,就任性起來,越發緊的攥住我:“不放。”
我用力的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指甲掐的他滿手紅痕,自己也是。段青頌吃痛了也不作聲,隻是低了頭柔柔問我:“到底是怎麽不對勁?阿梓?能不能告訴我?”
“沒怎麽不對勁,你還記得公園裏我說的話?”我放下手規規矩矩的靠牆站著,開始逐步發問。
“自然記得。”
“我說要不定期的考慮,但是我現在已經考慮好了。”
“結果是什麽?”段青頌的眼裏隱見一絲希冀,卻又很快恢複平靜,眉頭仿佛糾結起來,眼神愈發銳利。
“我是不能答應你的,沒可能。”
天知道我說這句話費了多大勁兒,我以往說出口的所有拒絕都沒有像今天的一樣令我難過,窒息,艱澀到難以啟齒。
段青頌的麵色初時沒什麽變化,隻是布滿紅痕的右手緊了緊。他緩緩沉沉的開口:“我不問你為什麽,但這個事情不能你一個人說了算。我們先去吃飯,你不是要慶祝?”
“現在吃不下了,我得跟你說清楚,雖然你不問,但是……”
“你現在先別說!阿梓,你就非得這麽殘忍?”
我沉默下來,靠牆挺直了身體,背到身後的手貼著冰冷的牆壁,指甲描繪著磚縫的形狀。摸不準該怎麽開口,囁嚅半天,也沒辦法真如他所形容的那般狠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