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曰歡途(二)

段青頌果然是個非常合格的搬運工。

下車後我一路空手而歸,跟在一手拉一個行李箱的師兄後麵。開始還好,走沒幾步段師兄就發現我的行李箱是專門為我這種矮個子的女士設計的,非常人性化,因為——

拉杆不夠長。

高高瘦瘦的段師兄拉著拉杆就相當於直接拎著箱子一樣,我看他為了適應那小箱子的高度,特意一瘸一拐做長短腿兒狀。我十分於心不忍,就上前說,“還是我來滾吧。”

段青頌睜大了眼睛看我,我立刻意識到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於是不緊不慢道:“我是說還是我來拉吧,你看,你這麽拉著多辛苦。”

段青頌很不給麵子的直直嚷出來:“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要當街表演前滾翻呢……”

他聲音太大,引來附近不少行人側目,我霎時間就滿臉通紅,羞憤掩麵:“你你你……”

段師兄仿佛剛剛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眉頭挑了挑,又仿佛在腦海中意淫我當街前滾翻的場麵,因為我看到他白淨的臉上泛起一抹無論如何也壓製不住的嘲笑。

我極不厚道的詛咒他:“想笑就笑吧,小心憋出內傷。”

“哇哈哈哈……哈哈……咳……”段青頌果然沒辜負我的期望,笑岔氣了。這廝都開始狂咳了還不忘調侃我:“我一想你前滾翻的樣子,就忍不住了……你別介意……當年看你扭著屁股爬牆進學校的時候都沒這麽樂過……”

我再次羞憤了,揪著他的胳膊把他拉低一點:“你就不能小聲點兒笑?我的聲譽都被你破壞了……”

“生育?”段青頌再次不給麵子的仰天長笑,“你能不能不這麽可愛啊?才多大就考慮生育問題……”

我跺腳:“我說的那是聲譽!聲譽!就是名聲的意思!”

段青頌換了個強度稍小點兒的笑聲,邊笑邊說:“阿梓,你真是個有趣的少女……”

我正色:“我不是少女,別妄圖把我當成黃毛丫頭混淆我的視聽。你這個無良的少男。”

段青頌聽罷一愣,隨即又是一陣大笑——我懷疑他前世是笑死的。

最後,段青頌成功證明了笑,尤其是嘲笑,是一件非常耗費體力的工作。他拉我們兩個的箱子已經有些吃力,我正要上去接過我自己箱子的時候,他發狠把我的箱子扛起來放在肩上,右手拉著自己的行李,朝前走去。

我唯唯諾諾的跟在後麵。

其實這個場麵很是詭異。按道理說,他替我搬箱子,我們倆走在一起,我應該就像是養尊處優雇人搬運的小姐,他就應該像是苦大仇深出賣勞力的小工。可是照目前的情況看來,由於個人氣質原因,走在後麵的我就像是伺候左右的傻丫鬟,前麵搬東西的他就像是偉岸雄壯的大少爺。

我甚惆悵。

由於火車站到家那邊才幾步路,所以我們決定步行。那個時候已經是夕陽西下,冬天的夜晚來的總是特別快,段青頌被路燈和暮色映出的影子很是修長。

後來我偶爾和段青叢說起往事,也總是提到這個傍晚。因為前方帶路的是眉目溫和氣質幹淨的段青頌,而腳下,是回家的路。

我奔到家門口,已經是氣喘籲籲。和段青頌回來的半路上老顏打電話來說我媽媽又厥過去了,而且聽爸爸的口氣不像是在誆我,於是我連行李箱都沒拿就匆匆跑回來。

段青頌在後麵喊:“等忙完了就來我家取行李……”

我胡亂答應了一聲,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朝家裏衝,後來想想,我真應該把體育課的黃老師叫來給我掐表,我估計我是破紀錄了。

打開柵欄門,我下意識的去按門鈴,後來反應過來,還是敲門比較直接,於是伸手就擂門三下。門應聲而開,我想也不想就一頭衝進去。

我用的詞還是很形象的,因為我真的是“一頭”“衝”進去的。

於是,我的“一頭”就撞在了一堵硬梆梆的胸膛上,膝蓋也“衝”那胸膛所有者的腿部頂去。

一聲悶哼,壓抑低沉。

我忍著頭痛想,是老顏吧,我們家的男人裏隻有老顏才有這個高度。於是也沒道歉,繞過那個身著灰色毛衫的身影直直又向裏邁去,邊大踏步邊問:“爸爸,怎麽回事啊……跑得我都喘不上氣了。”

老顏的聲音從我前方傳來:“你媽媽嚴重貧血低血壓,你快來看看。”

不對啊……爸爸不應該是在我身後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