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曰憂心如焚一

此曰憂心如焚（一）

我發現自己無法原諒這些細小的疏忽堆砌起來的錯誤。這錯誤幾乎到了致命的程度。

對麵的林貴生見我蒼白著臉不說話，繼續殘忍的補充道：“要不然，憑她一個女人，怎麽可能在這樣的黃金地段擁有這樣級別的酒吧？這裏藏汙納垢的地方多了去了，要不是幹娘分我到這片收保護費，我也想不到家庭背景如此光明正派的女人居然……聽說她家世代是高學曆的讀書人，堂兄還是中醫藥大學校長，中科院院士，中醫內科專家……”

我聽他提到段青叢，心裏稍微冷卻了一下，立刻出聲打斷他：“我為什麽要相信你？就憑這幾張照片？”

“阿梓……”林貴生被我突然而來的強硬弄得一愣怔，繼而放柔了語氣看定我，“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嗎？”

我也凝視著他的臉，是的，他確實沒有欺騙過我，一次也沒有。他沒有隱瞞他家裏貧困的現狀，也沒有隱瞞他低微的學曆和收入……最後致使我們分開的那場意外，他也隻是逃避而已，並沒有欺騙。我回味著他臉上這許許多多讓我陌生的神情，也瞧著他突然變得有些許鋒利和冷酷的線條，霎時間就覺得像一場夢。

以前的林貴生白淨而純潔，他懷著讓家裏辛苦勞作了一輩子的娘過上好日子的樸實願望來到老顏的施工隊裏做塔吊司機；他相信隻要自己努力工作，真誠待人，就能找到真正的友情和愛情，就能有足夠的資格在大城市裏立足；他不以自己貧困的出身和低微的學曆為恥，反倒虛心學習；他是那樣的有朝氣，在農村長大和工作的經曆使得他非常會照顧人，細心體貼到無微不至……那時的我覺得他簡直就像春日裏熾烈的朝陽一樣，渾身散發著純潔耀目的光芒。

我曾經對著他感歎，像他老家那樣貧瘠的地方，為什麽會奇跡般的生出他這樣一棵挺拔又清新的樹，開出他這樣一支頑強又熱烈的花。

所以，當我看到他身上不再是記憶裏那件襯得他白皙純淨的灰色格子襯衫，而是如今這樣黑沉沉硬梆梆的西裝時，以往的畫麵會一幀幀的流過，讓我覺得人麵全非。

也許是剛才一直在擔心著顏樺的事情，這種情緒一直拖到現在才開始在我心裏揮發。我的嘴裏莫名的有些苦澀，幹幹的對他也對自己說：“我當然……當然信你……”

他笑了開來，眼睛好像透過我看到了我身後那些過去的時光，看了一會兒又好像被觸到了敏感的痛處一般低下頭來，修長的手指點了點桌上散落的照片：“阿梓……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還會盡我所能的守護你。我記得你把我以你男友的身份介紹給顏樺的時候，我知道你對他的感情，而他也是你家裏少數幾個祝福過我們倆的人之一。我會感恩，為你也為他。我對你的虧欠就讓我盡力彌補……”

聽到“虧欠”兩字，我便覺得難受，於是又一次的打斷他，隻不過聲音已經是我平時的柔順綿軟：“我了解，謝謝你……可是，我不知道這種情況怎麽處理比較好……我不想傷害顏樺……”

“我答應你，如果再看到顏樺和沈青溪在一起會立刻通知你……”林貴生話猶未盡，語聲還有一絲戀戀，“阿梓這麽聰明，顏樺又那麽聽你的話，會服勸的……我隻是……隻是想問問你，要是沒有顏樺的事，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準備見我了？”

他才築起不久的堅硬被他自己徹底的卸下，眼眸深處還有隱隱的脆弱。我看的有些於心不忍，隻得淡淡答：“不會……我怕見你，隻是還沒想好怎麽麵對你。其實隻要看開了，又有什麽大不了的？我們曾經感情那麽好，現在也沒有必要非得當仇人。過去的事情老是耿耿於懷也很累啊……”

等我意識到了他臉上因為我的話而浮現出的驚喜和一絲絲苦澀，便開始覺得自己的話有些模棱兩可，就有些急切的補充道：“你不要覺得虧欠我，我鄭重的告訴你，我根本沒怨恨你……我們隻是因為有緣無份而錯過的一對。所以不要因為我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過客而做什麽你不願意的事情……你能明白麽？”

林貴生的臉色霎時間就陰沉了起來，帶著不多見的怒意。他有些偏激的低吼：“說到底，你就是不想跟我再有什麽瓜葛，是這意思？”

我一下子有些茫然，是不是呢？好像是吧。因為我想要忘記，想要重新開始，但是他的出現會阻礙和打亂我既定的一切，所以我自私的要求他最好不要出現，即使出現也最好不要和我有什麽交集……這樣難道不是最好嗎？不論對他還是對我。

可是這麽多這麽複雜的意思我很難準確委婉的表達出來，尤其對麵的林貴生還明顯帶著很強烈的情緒的時候，我更加不能在他的怒火上澆油。

於是我心底權衡了一下，覺得先安撫他比較好：“你不要激動……如果我說是，你覺得有什麽不妥麽？難道我們不該盡量保持距離麽？貴生……你仔細想想……你現在到B市來投奔你的幹娘，是你真正深思熟慮過的決定嗎？你有妻子，有很多需要為之牽掛和負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