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曰人生海海(二)
段青頌轉過頭來揉了揉我的腦袋頂,眼神清亮,神情溫柔,聲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婉轉:“是不是累了?咱倆都逛一天了……”
他還特意加重了“咱倆”兩個字,讓我覺得和沈青溪的“咱們兄妹”首尾呼應,很是奇妙。我向來知道段青頌不喜歡他這個堂姐,但也沒料到他們有時會這樣的針鋒相對。不過這個針鋒相對我認為還是不錯的,最起碼讓我自在了一點兒。
於是我學段青頌笑眯眯的回視他,故意把聲音逼的很甜:“是有些累了……你和你大哥他們一起再走走吧,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段青頌配合的一挑眉毛,說不出的豐神俊秀,眼睛還忽閃的厲害:“那怎麽行?我可不放心……”轉而對著沉默在旁的段青叢點頭致意:“哥,我送阿梓先回去,你們慢慢逛逛吧。”
段青叢此時的表情很是奧妙,濃密的眉峰糾結起來生生的聚起了一臉的慍意,壓抑著嗓子低低說:“不逛了,我和你們一道回去。”
沈青溪在旁邊很是不依道:“大哥……我們才剛來而已……”
段青叢的神情還是沒怎麽放鬆,手虛虛在沈青溪肩上一搭,口氣不容置疑:“你在這兒好好逛逛,好不容易放假,我正好想起醫院那裏有事情要處理,就載他們倆順道回學校了。”
沈青溪似乎還想再補撒一嬌,看到段青叢陰雲密布的臉色,話都憋在嘴裏不敢說。我心裏不由幸災樂禍的想——哼,段青叢那個閻王臉,可不隻有我一個人害怕。
那一天的不歡而散讓我印象深刻,因為我發現了人生中第一個讓我剛見第二麵就感到討厭的女人,還因為我發現了段青叢臭著臉的樣子也挺有意思的。看他鬱悶,我就高興,這實在在個很不厚道的習慣。
雖然我連他為什麽鬱悶也不知道。
假期還有兩天,都被些個無聊的瑣事充滿了。孫美美去了東北找他新複合更加如膠似漆的男友唐赫去了,邪門的是,陳瑋居然也從東北帶了他的新女友來了B市,電話裏說在這裏沒有什麽特別熟稔的朋友所以直接投奔我而來。
我想著,這個燒不熟的東西又不知道要給我鬧什麽幺蛾子了。
燒不熟是我們那裏的家鄉話,用來形容非常不成熟,行為幼稚可笑而又喜歡裝深沉的那種人。以前在家的時候一點兒都體會不到這個詞的真意,認識了陳瑋這個家夥以後,才對這個形容詞的恰當之處深有體會。
我十八歲的時候答應做他的女朋友,這廝表麵功夫做的非常到位,大節小節紀念日都會送個禮物什麽的。我們是在一個周日認識的,他以後的每個周日都要自個兒彈冠相慶一番,開始的時候我覺得他很有心,但是時間長了就有些煩躁。還好他不是個能堅持下來的人,要不然我準得比他先崩潰。
相對其表麵的麵麵俱到心思細密,他內裏其實非常馬虎。他能記得我媽媽的陰曆生日,卻記不住我幾點下課,能記得聖誕節的時候托人送花,卻記不得在天冷的時候幫我送一件衣服。
後來我想想,這也確實是個奇人。
我去車站接陳瑋和他的女朋友,不出意外的又看見他自己雙手空空從站台飛奔出來衝我揮手,而他可憐的女朋友正拖著簡易的行李箱步履蹣跚的跟在他身後。
於是我見了他的第一句話就是:“你一點都沒變啊……”
陳瑋沒明白我話裏的深層含義,隻是順嘴答道:“也許吧,我看你倒變了不少,又戀愛了吧?”
你瞧,這就是陳瑋的第二特征,永遠愛裝成一種模棱兩可的樣子問話,還喜歡酸不溜丟的打探他前女友們的感情狀況。
我忍住了抽dong的嘴角,勉強笑笑說:“沒有……那是你女朋友吧?看把人家累的……”
陳瑋回頭瞟了一眼,極其欠扁的說:“我都說了不要她跟來,她硬巴著要來……哎,那個……賓館好訂嗎?”
我望了一回天,想著自己當初是怎麽會輕易答應當這個人神共憤的家夥的女友的。我簡直都能想象他在別人麵前是怎麽說我的了……再想想,談戀愛的時候覺得哪兒哪兒都是優點,怎麽一旦沒了那種親密關係的維係,就覺得對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橫豎就是不順眼。
我還是強忍住不順眼的感覺,機械的回答他:“還好,你們打車去嗎?”
這個時候他的女朋友終於挪到了我們這裏,清秀的小臉上可以清楚的看到細密的汗珠,嘴裏還在呼呼喘氣。我主動伸出手去問好:“我是顏梓,叫我阿梓就好了。”
他的女朋友人雖然長得單純,可是心思卻不見得怎麽單純,才第一麵就用一種略含敵意的眼神打量著我:“你好……我是陳瑋的現任女友李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