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曰新春(二)

春節的頭五六天,老顏,我媽和我都在不停的串親戚中度過。也隻有在每年的這個時候,我才能想起來原來我有這麽多七大姑八大姨。天天兒的都是豐盛的一桌,吃的我很是不亦樂乎,雖然吃完後我每每擔心如此下去就要圓潤上一圈。

吃過的這許多桌的菜肴裏,我還是最欣賞我香姨的手藝。

香姨和她的兒子金鑫從B市來我家做客,因為王老和香姨準備在元宵節後不久辦喜事,所以這會兒倒沒怎麽黏在一起。事實上,在我的父輩這個年歲上的男女,很少有和我的父母一樣彼此黏糊的。上個暑假我無意中看到了老顏和我媽媽的往來短信,那是真正的纏綿悱惻,肉麻死人不償命。雖然這個事情我做的不怎麽厚道,但是他們也很缺德,白白惹了我一身的雞皮疙瘩。

初六那天他們來的時候,我剛好從段青頌家出來。他家裏也是一派和樂,家人都在,連難得吊兒郎當一回的段青叢老師都鬧著給段工程師敬酒。我瞧著這一家子很是眼熱,心裏又難免有些小小的難過,於是偷溜回家。進門正要拐進廚房從冰箱裏拿杯酸奶,就看到表哥金鑫在灶台前照看著一鍋熱氣騰騰香噴噴的雞湯。

我當下就揪了金鑫的衣角,越過去皺著鼻子聞鍋裏冒出來的香氣。金鑫被我唬了一跳,一蹦三尺高。

我說一蹦三尺高那是有根據的,因為我這位健碩的表哥真的具備一跳三尺高的素質。

我歡快的叫:“哥……你來啦……香姨是不是也來啦?”

金鑫被我那聲拖長版的“哥”給嗝應的直拿雙手護搓肌肉結實的胳膊:“你別這麽叫我成不?平日裏怎麽威逼利誘都不正經喊我哥,今天怎麽轉性了?”

我實話實說道:“剛才在鄰居家看著人家一大幫人熱鬧,回來就看見親人來了,我能不激動麽……”

“嘿……”金鑫似歎非歎的一聲,“好像八百年沒見過哥這種生物似的……”

我沒理會他的不適應,迫不及待的湊上去用勺子舀了一點湯來嚐了嚐,味道還很鮮。我滿意的點點頭:“金鑫,你可以娶老婆了,把你能做一手好菜這個優點貼到征婚啟事上去,我估計百戰不殆。”

金鑫聽我這麽說,臉上的表情異常不屑:“哥這樣的,還需要貼征婚啟事麽?就憑咱這廚藝,咱這體魄,咱這身材……找個媳婦還不是手到擒來?要我看上眼,那最起碼得比你強吧?征婚啟事啟來的那都是被待定或者淘汰的,都不符合哥的高標準嚴要求。”

我正琢磨著他最後兩句話的意思,這廝就把雞湯端下來盛了一碗上樓去了。我知道他是要去孝敬他茹姨,便也拿了小瓷碗盛上跟了去。

金鑫的手藝是得了我香姨真傳的,他爸爸去的早,於是當家也早些,大學裏上了一年就去誌願當兵,回來的時候我幾乎認不出他,那皮膚,那塊頭。我見了他第一句問的就是:“你是不是跑非洲去當維和警察了?”

那個時候正應該是晚飯時。我們上去就見到生命不息嘮嗑不止的那姐妹倆和一旁陪聊的老顏,三個人都沒有下去做飯的意思。我索性端了其中一碗沒臉沒皮的喝起來,雞湯上麵浮著的一層油膜得慢慢吹開,邊聽著他們的話題邊對著小碗吹氣,那雞湯的熱度熏得我鼻子癢癢,直想打噴嚏。

不知怎麽的他們就提到了金鑫的終身大事。金鑫在旁好像很是不喜,興趣缺缺道:“我還早嘛,老說這個多沒意思……”

我也很默契的幫金鑫說話:“香姨,確實還早呢,哥和我們鄰居段工程師家的孩子差不多大,人家還在讀書呢,不急不急。”

我媽一聽我這麽說立馬不樂意了,話茬一下子就指向了我:“你個沒出息的小崽子,還好意思提人家青頌!小區住著的你們這一代裏,啊,你就不能爭爭氣,讓你媽出去說起你的時候臉上也有光!”

我低下頭咕噥:“虛榮……人家劉如意連大學都沒考上,也沒見劉叔叔他們怎麽丟麵子了,就你想的多……”

香姨在旁邊突然燈泡一亮突發奇想:“阿梓……小茹啊,你也別老念叨孩子,不是有句話說學得好不如嫁得好麽?你們說那段工程師家的公子……是青叢的堂弟吧?年紀合適,將來成就未必不如青叢,阿梓要是能和他走到一起不也挺好麽?”

我的牙險些沒磕在碗邊上——香姨這個愛給人保媒的毛病到底是遺傳誰的?怎麽如此強勢,無所不在?眼看著金鑫在一邊幸災樂禍的衝我眨眼睛,祝賀他的燙手山芋成功的扔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