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曰毀屍滅跡(一)

以前我總是會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大多數時候想的都是怎麽把那些我不想再看見也不想給別人看見的東西處理掉。

小學的時候同班的有個不怎麽說話的小男孩,在某一天放學後攔住我給了我一張淡藍色的紙,什麽話也沒說扭頭就跑。我心裏立刻就覺得不妙,於是揣著那張紙一路神思不屬的回了家,一進家門就衝廁所去。戰戰兢兢拿出來看清了頭幾行拚音和漢字夾雜的話後,我立馬覺得五雷轟頂。

現在想起來怎麽也沒法理解小時候的想法,因為普通說來,收到情書是個非常能夠令人滿足和欣喜的事情,即便接下來不能發生什麽,那也是對虛榮心的極大滿足。但偏偏小時候碰到這種事,就好像自己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惶恐。

我想,這個東西絕對不能被別人看見,尤其是我的父母。於是我蹲在馬桶上細細思索了許久——直接的說,那應該是燒成灰比較穩妥,後來想,打火機這個東西在我家基本是絕跡的,因為我爸爸不抽煙。要是我去廚房開火燒,又不可能不引起我媽媽的注意;如果放在馬桶裏衝,那也不太好,萬一衝不下去有那麽一小片上的文字還在怎麽辦?

後來,我想了個現在回憶起來都覺得匪夷所思的辦法——把它撕成很小很小的小碎片,然後灑在鄰居家那條淡金黃色拉布拉多的狗飯裏,攪拌均勻,然後叫他來進餐。

由此可以想見,我處理東西的時候借助鄰居的力量乃是從小養成的習慣。

那以後的一天之內我時不時的就去鄰居家院子裏參觀這名可愛的小拉布拉多的進食狀況,好不容易就剩下一點點,我特意往狗盤子裏兌了點兒熱水,就想讓它一下子給解決幹淨。於是我邊把小狗的腦袋摁到盤子裏,邊在腦袋裏臆想著這張讓人羞恥的罪證再過那麽七八個小時就要變成一坨沒人願意多看一眼的新鮮狗屎啦。

我想的起勁,手裏的力道就沒控製好,把小狗摁的嗆了好幾口。鄰居家那個不依不饒的男孩看到二話不說就把我趕了出來,嘴裏還叫囂著:“把我的狗狗喂死了就要你好看!”

當然,那狗狗沒死,反倒還活得很健康,現在都還在,隻不過已經非常非常老了,幾乎不出窩。它小氣摳門的主人,也就是當年趕我的男孩劉如意還總是念叨這狗現在都吃不了多少東西了都是因為阿梓當年硬摁著它吃飯的緣故雲雲。

從那以後,其實我還想過許多出其不意的辦法來處理一些物件。比如說,我十幾歲的時候不小心把我媽媽一件非常漂亮的紗衣扯破了,為了防止她罵我,我就索性把衣服扯成一條一條的碎布,然後在院子裏葡萄架下的土中滾了個黑透,拿出來後就綁在我家灰不溜秋的拖把上掩藏起來。我媽媽雖然精明的懷疑了我,但是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心愛的衣服變成了拖把條,遂沒有對我怎麽樣,隻當是自己弄丟了。

還有一次和奶奶家那邊的小女孩一起放風箏,玩得過火就吵了起來,我怒火熊熊,把那女孩的風箏給撕了個稀巴爛。那女孩哭著回去找她媽告狀,我撿起破碎的風箏,跺了幾腳後把殘骸塞在旁邊的下水道裏,還用石頭堵了個嚴實。等她媽帶著孩子來興師問罪,我用沾滿灰土和汙水的手抹了把臉無辜道:“怎麽了?小倩你不是不跟我玩拿著風箏回家了嗎?怎麽又誣賴說我搶了你的風箏?我在這兒玩泥巴都好久了。”結果可想而知,風箏她們沒找到,她媽媽對女孩的說辭就開始懷疑了。我內心陰暗的樂著,想:跟我鬥。

如此種種,還有很多。我媽媽差不多知道我的所有奇怪習慣,雖然很多她都沒有罪證。老顏對我愛管不管,於是我媽媽就總是在他麵前念叨說,這小崽子撒小謊成性缺德事做盡,咱是不是該教育教育?老顏總是不屑一顧回我媽說,我連你還沒教育好呢,她就先放放。

所以說,成績單的事情,乃是我頭一回馬失前蹄。拿回那張已經被歲月和泥土腐蝕的差不多的破紙之後,我思忖了許久,終於決定,還是把它用水泡一泡好了,估計也就剩不下什麽了。

段青頌一派深思研究狀對我說:“我發現你這個人很沒有安全感,要不然一張過期的成績單能叫你擔心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