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後不久,吳不賒發下征兵令,追風國所有十五到四十五歲的壯年男子均要入伍,共得兵二百一十餘萬人,這些人統稱鄉兵。鄉兵不給糧餉,更不發兵器衣甲,一切自備;相應的,鄉兵也不外出作戰,以村為單位,村村自保。這是烏靜思的主意,人人出一份力,守護自己的家園,不是為別人,隻是為自己。當每個人都為了父母妻兒、家園、田土出盡死力時,迸發出的力量,不可想象。
在鄉兵中選兄弟多又有力敢戰者,得三十萬人,給糧餉、衣甲、兵器,統一訓練,統一作戰,是追風國的正規軍。不過想象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在夏糧入庫之前,吳不賒想征召、裝備三十萬軍隊,根本不可能。繳獲的趙軍的衣甲、兵器,絕大部分回爐做成了農具,還賣掉了一部分。再說糧餉也是個問題,三十萬軍隊可不是三十萬流民,要把三十萬條漢子訓練成健壯的士兵,可不是每天提供兩頓粥就行的,而且不是隻喂飽這三十萬張嘴就行,他們後麵還有家人,不給餉,他們的家人怎麽辦?給餉,就算每天有近萬銀子的稅收,吳不賒仍是窮得丁當響。這種窘境,必須要到夏收之後,流民能自己喂飽自己了,吳妖王才能富起來。所以,最終的結果是,追風軍在冊人數三十萬,實際集中起來訓練的不過三萬人。不過烏靜思向吳不賒保證,一旦獸兵作戰不利,三十萬追風軍可隨時征召起來。吳不賒聽了苦笑,獸兵有尖牙利爪,不訓練還打不了仗呢,何況是人?不過吳不賒當然不會打擊他這種熱情,三十萬追風軍,就做後備軍吧,空中畫餅,那也不錯。
吳不賒真正倚重的是獸兵,共征召了十五萬狼兵、十五萬豬兵、一萬虎兵、一萬獅兵、一萬熊兵、一萬豹兵,還有一萬象兵。象兵好啊,力大還不吃肉,好養活,吳不賒希望象白牙多召點兒來,可惜婁江兩岸隻有這麽多象了。
獸兵三十五萬,加上五千妖獸,共計三十五萬五千大軍,也夠恐怖了。不過虎大嘴諸妖和管季打了一仗後,知道訓練有素的人類軍隊並不好對付,得知趙國聯軍多達百萬,便覺得三十五萬獸兵還少了點兒,吳不賒的頭都要爆了,實在是養不起了啊。
桑刀兒的斥候和象斧的巨斧兵都擴充到了一千妖獸。早在趙軍進入風餘國之前,桑刀兒的斥候便摸了上去,把趙軍的情況摸了個八九不離十。趙國本軍二十萬騎兵,三十萬步兵,頗為精銳,尤其那三十萬步兵,行進之間隱帶殺伐之氣,氣勢懾人。桑刀兒走南闖北,即便是在強壯的獸人軍隊中,也極少見到如此強軍。吳不賒一聽便知道,趙國這三十萬步兵,老底子絕對是和他打過一仗退回去的那一批趙軍。
“看來是不好對付啊。”吳不賒暗自牙痛。
至於諸侯國的聯軍,雖也有五十萬人,不過是烏合之眾。趙軍若勝,跟著撿死魚,這些家夥還能起點兒作用;趙軍若敗,這五十萬人直接當羊一樣趕著就是,吳不賒全不放在心上。
這一日,追風城中,吳不賒召集大家商議退兵之策。
牛八角的壓力比吳不賒重,也比吳不賒用心得多,趙軍點點滴滴的信息他都不放過。他第一個站出來道:“管季這次敢來,看來是有一定信心的。我的想法,出山作戰,把趙軍擋在雙餘城下,若戰況實在不利,再退回來依山而守。即便要守,也要先磨掉趙軍的銳氣。”
“一切你拿主意。”吳不賒同意,“我隨軍出征,給你掌旗。”
有了吳不賒這話,牛八角放手施為,當日便調集三十五萬大軍出山作戰。吳不賒親征,顏如雪等三女及狽有計、狼嫵媚率三萬追風軍守城。葉輕紅、九斤麗兩女訓練了五百女妖獸,個個能開強弩,也要出戰,其實主要是想呆在吳不賒身邊。吳不賒以防人類玄功高手偷襲追風城為理由,把她們留了下來。
趙軍已到雙餘城下,依域布下左右兩個大寨,互為犄角之勢。左寨為趙國二十萬精銳騎兵,右寨為四十萬諸侯國聯軍,管季中軍駐在雙餘城裏,四十萬人。
吳不賒率獸兵到城外,管季率軍出戰。
趙軍陣前,一輛輛小車排成長線,上堆柴草。很顯然,上次的火牆立功極偉,管季故技重施,隻要獸兵大隊衝近,他們立刻便會燃起火牆。
吳不賒看了一會,笑道:“管季先作好了防守的準備,莫非又是像上次一樣,一萬人一萬人地拚,再突然來記狠招?”
牛八角點頭:“以管季的性子,不會一起手就全力一擊的,估計還是和上次一樣。”
話未落音,趙軍戰鼓擂響,一個萬人隊開了出來。
象斧急不可耐地跳出來:“我來,我來!我隻要五百巨斧兵,必將這一萬人斬盡殺絕。”
牛八角沒有表態,扭頭看向吳不賒,吳不賒卻仰頭向天。象斧幾人是跟著吳不賒闖魔界的舊人,牛八角對他們比對虎大嘴等妖客氣。牛八角明白吳不賒的意思,臉一冷,取一麵令旗,象斧喜得大嘴咧開一尺寬。牛八角卻把令旗扔在了鹿金弦麵前,道:“鹿將軍,本大將軍任命你為軍法官,但凡不守軍法者,無論任何人,立即給我亂箭射死。”
這個好,吳不賒偷笑,眼見鹿金弦眼光瞟過來,便暗暗點了點頭。手下將軍踴躍請戰,本是好事,不過象斧這些家夥都有些沒大沒小,軍中若個個大喊小叫,可就亂套了。這不能怪別人,隻能怪吳不賒自己,他性子過於平和,任何人隻要跟他打得幾天交道就知道,這人雖然狡猾卑鄙、詭計多端,卻實在沒什麽脾氣。除非是真的踩到了他的尾巴,否則他基本上不會發火。這種性子平日相處尚好,用來掌軍可不行,吳不賒自己也知道這個毛病。牛八角借這個機會嚴肅軍紀,他哪裏會不支持。
鹿金弦接過令旗,躬身應命:“是,但凡不守軍令者,統統亂箭射死。”他身後兩百妖獸強弩手發出的殺氣,卻有若千軍萬馬。
牛八角板了黑臉又板紅臉:“象斧將軍,你的巨斧兵威力奇大,是我軍的一支奇兵,今日初戰,不可現形,到關鍵時候,自然用你。”
象斧本來被一棒打得有些發傻,聽了這話,心頭又好過些,抱一抱拳,退了回去。
牛八角道:“虎將軍,你率五千豬兵、五千狼兵出戰。”
虎大嘴大喜應命。
牛八角又道:“鹿銀弦將軍,你帶五百強弩兵助戰,先把趙軍的弩兵射散了。”
鹿銀弦也喜滋滋地應了,點了五百妖獸,先行出陣。虎大嘴率一萬獸兵隨後出陣。
趙軍果然還是老樣子,一個萬人陣,兩千強弩手列在陣前。鹿銀弦率五百妖獸到五百步處站定,趙軍強弩最遠射距五百步,有效射距三百步。妖獸力大,經過改裝的強弩,最遠射距八百步,有效射距五百步,鹿銀弦率妖獸在五百步外立定,剛好是有效射距,而趙軍即便還箭,射到麵前,箭支也沒了什麽力道。
鹿銀弦帶的是弩兵,自己卻用箭不用弩,立定,取弓在手,瞄著趙軍弩兵降前的一個軍官,一箭射去,隻聞“嗖”的一聲,那軍官仰天便倒。
一邊是數十萬人類軍隊,一邊是數十萬獸兵,無數雙眼睛盯著他這一箭,鴉雀無聲。這麽遠的距離,他竟可一箭傷敵,如此高明的箭法,實在是不可思議。
鹿銀弦是個燒包的家夥,卻還抱拳:“學藝不佳,見笑了。”這話一出,叫好聲轟然響起,多出自趙軍陣中。如此箭技,便是敵人也佩服的。鹿銀弦還笑嘻嘻地四下作揖,風度絕佳,叫好聲越發得響了。
便是虎大嘴諸妖也是佩服不已。唯有象斧大撇嘴:“這騷雞公,打仗就打仗,發什麽騷?”
鹿銀弦謝了一圈,手一揚:“給我射!”
五百妖獸弩兵分為五隊,連環發射,強弩撕裂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叫。聲未消,趙軍弩手成片栽倒。
鹿銀弦在這麽遠的距離能射中人,那是他箭技了得,可弩的射距是有限的。妖獸揚弩時,趙軍弩手大都一臉不屑:“妖怪就是妖怪,拿著弩也不會放。”到勁箭入體,這才知道不對,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怎麽可能呢?五百多步啊,妖怪的強弩到底是怎麽做的?怎麽就可以射這麽遠?難道是估錯了距離?可先前明明試射過啊!趙軍弩手怎麽也想不清楚,驚慌之下,也回射過來,但五百步的射距,趙軍強弩即便射過來了,哪裏還有什麽力量?
鹿銀弦站在陣前,隨手接箭隨手回射,飄到他麵前的十餘支箭,被他盡數接了又射了回去,箭箭奪命,霎時間便射死了十餘人。
五百妖獸弩手第一輪射畢,隨即上弩,再射。強弩隻是上弦慢,並不是射一箭就上不了弦,妖獸力氣比人類士兵大得多,隻要給他們時間,每名妖獸射二三十箭不成問題。
妖獸第一輪箭,至少射死了兩百多名趙軍弩手,第二輪也是如此。趙軍還射的箭,即便勉強射到妖獸陣中,也無法造成傷害。趙軍弩手眼見不對,要還這麽傻站著等妖獸射下去,兩千強弩手非死光不可,忙命進陣。
趙軍弩手進陣,鹿銀弦住箭不射,背後的虎大嘴一聲怒吼,一萬獸兵狂衝而出。五千豬兵在前,五千狼兵在後,狼兵衝到中途,卻分作兩隊,斜刺裏包抄上去。
上次擊退趙兵後,吳不賒諸人、妖都知道趙軍必然會卷土重來,牛八角當然不會閑著,開始大力訓練獸兵。經過大半年的苦訓,獸兵的指揮係統不但更加完善,戰法也多有變化,這種豬兵中路衝鋒、狼兵兩麵包抄的戰法,便是牛八角訓練出的最基本戰法之一,若趙軍是盾牆陣,狼兵可以繞到趙軍側後,趙軍盾牆陣立馬就會崩潰,但若是碰上萬點梅花陣,這種戰法就沒什麽效果。
趙軍布的果然是盾牆陣,弩手進陣換弓,搭上火箭,這是管季在上一戰中用過的戰法,即便衝陣的是象兵,火箭攢射之下,獸兵也不能不後退。沒想到牛八角把獸兵來了個側後包抄,這下趙軍有些亂了,急忙變陣,方陣變圓陣。圓陣中衝出兩千長刀手,各執明晃晃的長刀,連刀帶柄,約有一丈七八。這兩千長刀手在圓陣之外又結成方陣,正迎上狼兵,戰鼓聲中,長刀齊起齊落,明晃晃的長刀便如一麵刀牆,將衝到麵前的狼兵一刀砍作兩截。也有長刀手被狼撲倒,但後麵的長刀手立即補上缺口。撲到麵前的狼兵、豬兵死傷慘重,刀手也接二連三地被撲倒、撞倒,但有後麵的刀手補缺,刀陣始終屹立不動。
眼見趙軍突然列出這麽個長刀陣來,而且威力奇大,吳不賒一時間撟舌難下:“這是什麽陣?”牛八角不應聲,鬥牛眉擠成一團,隻是緊盯著戰場。
趙軍方陣與圓陣相隔三十步左右,互相呼應。圓陣主守,盾在前、槍在後、弩在裏,方陣主攻,就是一隊一隊的刀手,前麵的倒了後麵的補。狼兵、豬兵想繞到刀陣側後去,圓陣中趙軍弩手可不客氣,繞到側後的獸兵成片栽倒。狼兵、豬兵想全力衝擊圓陣,方陣卻是會動的,刀陣圍著圓陣緩緩移動,將圓陣周遭的獸兵盡數砍翻。
獸兵雖然數量不在趙軍之下,先前的弩戰還占了上風,可這一接戰,卻是大落下風。虎大嘴咆哮如雷,衝到刀陣前,兩柄大刀迎頭狂劈。他鋼叉橫掃,架開大刀,叉柄一抽一送,一叉正中一名刀手前胸,剛要發力把這刀手挑起來,左右各有一刀劈過來。他擋無可擋,抽叉疾退,刀落,再往前衝時,倒下的刀手處又站了一名刀手。虎大嘴大怒,鋼叉一揚再進,錚錚錚,三把刀被他一叉架開,挺叉欲刺,眼角白光閃動,卻是左右兩邊的刀手利用刀長的便利,刺他兩脅。虎大嘴鋼叉左右格擋,他力大,一蕩而開,但迎麵三把刀卻又劈到,他挺叉架時,左右兩把刀又刺了過來。
虎大嘴不知道,管季編的這個刀陣,五刀一伍,是可以互相掩護的,中間劈,左右兩麵刺,除非有三頭六臂,否則對著這五把刀都毫無辦法。
虎大嘴沒有辦法,隻有後退。趙軍的軍官卻盯上了他,他所到之處,都是五把刀對付他。他力氣雖大,麵對五把刀左、中、右三路夾攻,也隻有連連敗退。他口中咆哮如雷,卻半點兒辦法也無,而身邊的狼兵、豬兵更是死傷慘重。
鹿銀弦射散了趙軍強弩手,本來躲在遠處看戲,這一看不對了,急令妖獸上前,對著趙軍刀陣放箭,一輪弩下去,趙軍刀手倒下一片。
虎大嘴大喜:“鹿兄幫忙,給我射,射死他們,勝後我請你喝酒!”
忽聞趙軍陣中鼓響,圓陣前移,方陣後撤,圓陣移到了方陣前麵,盾牆擋住了妖獸的弩箭。隔得近了,躲在盾牆後的趙軍弩兵還箭射擊,鹿銀弦猝不及防,數十名妖獸被射死、射傷了。鹿銀弦的妖獸非常寶貴,他急令後撤。
虎大嘴急了:“兄弟你別撤!豬兵,給我上,撞散他們!”
豬兵聞令,紅著豬眼,嗷嗷叫著往上衝,但趙軍盾兵死死頂著,盾牆後還有長槍不住攢刺,豬兵想要衝開盾牆,卻也並不容易。
像鹿銀弦這種燒包,當然不會臨陣逃脫,一脫離趙軍弩箭的威脅,即刻停步,看了一會兒,他嘴角掠過一絲邪笑:“刀陣要靠圓陣掩護啊,嘿嘿,看哪個跑得快一些。”他手一揮,“跟著我,繞到那一邊去。”他帶著五百妖獸弩兵繞一個圈,跑到西麵,刀陣正在西麵發威,大殺獸兵,圓陣卻在東麵。
“預備,放!”
鹿銀弦的口令,是自己先射出一箭,嗡嗡聲隨後響起,弩箭形成的黑點遮天蔽日,有如一片蜜蜂飛過,但這是一群殺人蜂,正在揮刀大殺的趙軍長刀手霎時又倒下一片。
趙軍軍官眼見不對,急令刀陣轉向,想要再移到圓陣後麵去,但鹿銀弦會是那種輕易放手的人嗎?他把五百妖獸分為五隊,前隊射,後隊上弦,到第五隊射完,第一隊差不多又已上弦完畢,一邊射,一邊跟著趙軍刀陣轉動。
趙軍刀陣還有一千多人,轉向並不容易,況且四圍都是咆哮的獸兵,趙軍必須把路上的獸兵清空才能移動。鹿銀弦的妖獸本來跑得快,前路又沒有什麽障礙,趙軍刀陣如何跑得過他們。五百妖獸弩兵便如附骨之蛆,死死盯住趙軍刀陣,不停地放箭。趙軍刀陣圍著圓陣差不多轉了一圈,卻怎麽也擺脫不了妖獸弩手,死傷慘重。
趙軍大陣中鼓聲擂響,圓陣突地開了個口子,長刀手倒退入陣。在付出上百刀手陣亡的代價後,剩下的終於全體進了圓陣,隻不過剩餘的長刀手也已不過千人。
刀陣入了圓陣,趙軍就成了一隻鐵烏龜。虎大嘴指揮獸兵四麵圍困,趙軍雖然處於挨打之勢,但虎大嘴想攻進去卻也有些難。豬兵撞不開盾牆,狼兵能跳,不過圓陣中不但有長槍手還有更恐怖的長刀手,跳進去的狼兵眨眼間就是一堆肉醬。
這會兒鹿銀弦也幫不上什麽忙了,趙軍有盾牆掩護,弩箭大打折扣,先前急射了幾輪後,妖獸也需要休息,恢複體力。鹿銀弦帶了五百妖獸遠遠看著,看趙軍還有什麽花樣出來。
鹿銀弦能等,虎大嘴卻等不得,眼見豬兵撞不開盾牆,他惱了,率一軍,親自上陣,鋼叉挑盾,隻要把盾牆破開一個缺口,背後獸兵一湧而入,這圓陣便破了。
趙軍盾兵竭盡全力,能抗住豬兵的衝撞,卻擋不住虎大嘴千斤獸力,眼見被他連挑帶掃,破開一個缺口,趙軍陣中突地射出密集的箭雨來。這箭雨還不是普通的箭,是火箭,燒得獸兵狼哭豬嚎。虎大嘴也被燒去了半邊頭發,他心中狂怒,哇哇大叫,冒著箭雨便往前衝。但獸類天生怕火,雖然牛八角加強了這方麵的訓練,但獸兵畏懼之心始終不能完全消去,加上趙軍的火箭實在太密,獸兵衝不過去。虎大嘴雖勇,火箭全衝他一個人來,他也撐不住,而趙軍盾牆已經飛快地補上。戰勢又進入僵持狀態,虎大嘴喘了兩口氣,調集獸兵準備再攻。趙軍大陣中一片鑼響,趙軍圓陣隨即緩緩後退。虎大嘴不甘心,想追,可趙軍火箭如雨,射得多了,形成一道火牆,阻住了追兵。。
牛八角一揮手:“鳴金退兵!”
聽到鑼聲,虎大嘴雖怒,也隻得收兵回來。
這一仗,看上去獸兵占了上風,趙軍先被逼成了個烏龜勢,後又被迫退兵。計算戰果,卻是獸兵吃了大虧。豬兵、狼兵損失慘重,折了差不多三分之一;趙軍傷亡則要少得多,而且大多是折在鹿銀弦的強弩之下。如果不算鹿銀弦先前射死的趙軍弩兵和後麵射死的趙軍長刀手,趙軍基本上沒什麽損失。也就是說,虎大嘴的一萬獸兵,在折了三分之一兵力的情況下,卻沒能給趙軍帶去任何實質性的損傷。
“方、圓、動、靜,刀、盾、火、弩。”牛八角擊掌輕歎,“管季果然了不起。”
吳不賒點頭道:“確實了不起,不愧趙國名將。”
象斧卻是不服:“有什麽了不起,還不是我們勝了。”
“似勝實敗,似勝實敗啊。”牛八角搖頭,“管季這一陣勢,以圓陣之盾守,以方陣之刀攻,可破我獅、虎、狼、豬。若我軍出動象兵,他陣中還有火箭,可說兼顧了我軍所有兵種。如果沒有強弩這個秘密武器,這一仗,我軍必然大敗。刀陣圍著圓陣轉,會將我獸兵掃空,刀陣被鹿銀弦將軍逼入圓陣時,前麵的退,後麵的掩護,進退有序,絕不慌亂,顯然是有專門的訓練,目的是,刀陣殘敗或疲累時,退入圓陣休整,或換人,或緩勁,然後再又殺出來。如此反複,獸兵攻不破盾牆,擋不住長刀,無論有多少獸兵,最後都會被方、圓兩陣殺絕。”
他這麽細細一說,象斧也明白了,不再吱聲。
吳不賒歎道:“虧得我們有了強弩兵,要不這仗就不要打了。”
牛八角道:“最重要的,我們的強弩兵射程遠遠超過趙軍弩兵,若射程和趙軍一樣,這仗也難打。現在嘛,頭疼的該是管季了。”
吳不賒笑道:“何況我們還有個秘密武器——巨斧兵。”
象斧一聽,馬上就端一個大架子:“那是。趙軍區區長刀手,還真不放在我巨斧兵眼裏。下一陣,大將軍可派我巨斧兵出戰,橫掃趙軍長刀手。”
趙軍回陣,竟不再出戰,大軍移動,緩緩回城去了。象斧還伸長脖子盼著呢,氣得跳腳大罵,卻也無可奈何。
吳不賒笑道:“管季估計是對付不了我軍的強弩手,不敢再戰,回城想辦法去了。”
象斧一聽急了:“那老家夥若再不敢出戰,我這巨斧兵豈非白練了?”
“那不可能。”牛八角搖頭,“管季老而彌堅,越挫越勇,必會想出法子來接戰。”
次日,趙軍果然又揮軍出城,擺下陣勢,隨後又是一個萬人隊開了出來。牛八角早有定計,令鹿銀弦率五百強弩兵,象斧率五百巨斧兵,豬黑子率兩千豬兵、三千狼兵、一百象兵迎戰。
趙軍仍依舊法,在陣外擺了兩千強弩手,但一見鹿銀弦率妖獸出戰,立即便縮了回去。趙軍陣法隨即變動,卻不是昨天的方、圓二陣,而是散成上百個小圓陣。這陣眼熟,正是殺得獸兵大敗後又被象兵霎時踏破的萬點梅花陣。
“這是萬點梅花陣!”虎大嘴倒長了記性,一臉興奮地叫,“管老兒沒轍了,弄點剩飯出來炒。哈哈,象兵一衝,這一陣穩贏,倒便宜了豬黑子這廝。”
他想得簡單,吳不賒卻絕不認為管季的腦子和他的一樣簡單,上次萬點梅花陣吃了大虧,管季再擺出來,難道是不要錢的糕餅,送給敵軍吃?絕不可能!管季既擺出萬點梅花陣,必有所恃。牛八角鬥牛眉擰著,也是一臉凝重。
鹿銀弦的強弩兵主要是壓製趙軍弩兵,然後射殺趙軍長刀手,趙軍變陣,鹿銀弦也就不動。象斧的巨斧兵是用來衝擊趙軍刀陣的,這時也不動。豬黑子一聲長嚎,一象配二十豬、三十狼,分成一百個小隊,踏向趙軍的萬點梅花陣。
眼見獸兵衝過來,趙軍一動不動,到一百步左右,各梅花陣中便有火箭射出來。火箭極為密集,而且隻對準一個目標——衝在最前麵的大象。
一百獸兵小隊衝踏一百梅花陣,每隊獸兵前麵,就隻是一頭大象,每個梅花陣中,至少有三十名弓手,一放就是三十支火箭,對準的又隻是一個目標。偏偏大象體形巨大,目標明顯,三十支火箭,至少有二十多支能射到大象身上。而且弓不像弩,一百步距離,一般的弓手至少也可以射出三箭以上,好的弓手甚至能射出五到七箭。獸兵衝到五十步內,每頭大象身上至少都釘了五十支以上的火箭。雖然大象受過嚴格的訓練,可這麽多火箭釘在身上燒,軍紀再嚴也沒用。大象受痛不過,有的轉頭就跑,有的狂吼亂跳,有那悍勇的,衝到三十步內,卻再也忍耐不住,翻倒在地,滿地打滾,淒厲的象吼聲直衝雲天。
“竟然隻射大象,太卑鄙了。”虎大嘴看得驚怒交集。
吳不賒卻是暗暗點頭:“早知管季舊陣必有新法,果然如此。且看他還有什麽手段。”
趙軍火箭之下,一百象兵無一象能衝到二十步之內,不是活活燒死,便是掉頭逃跑,後麵的豬兵、狼兵沒挨到火箭,卻是狂衝上去。
第一次對上萬點梅花陣,獸兵吃了個大虧,這一次象兵被火箭燒退,當時的情勢好像又重現了。然而不止如此,趙軍陣勢一變,一百個梅花小陣突然裂開,陣中衝出一隊隊長刀手來,每隊長刀手都是三十人左右,列成三隊,背靠梅花陣,揮刀狂斬衝近的獸兵。
獸兵爪牙雖利,但麵對近兩丈長鋒利的長刀,哪裏是對手,刀牆之下,皮碎骨裂,慘叫聲不絕。想繞到敵人背後攻擊吧,趙軍刀手又始終死死地靠著梅花陣,雖然也還有個幾步的空隙,可陣中還有長槍手啊。狼兵、豬兵想鑽這空子,陣中長槍卻不是吃素的。兩側呢,陣中還有強弩手,這麽近的距離,強弩射出來,哪怕是幾百斤的大野豬也是一射對穿,而且一百個梅花小陣是一陣挨著一陣,彼此間隔,最遠不到二十步,一般都是十七八步不等。各陣互相照應,各陣前麵的刀陣也能相互關照,刀牆交錯,獸兵無論往哪個方向竄,都是一片片的刀牆壓過來。
鹿銀弦一看長刀手出陣,大喜:“我的買賣來了。”
趙軍一百小刀陣,鹿銀弦就把五百強弩兵拆開,乜分成一百個小隊,每隊五名弩兵,圍著趙軍萬點梅花陣轉動,專射刀陣。
虎大嘴、象白牙幾個眼見鹿銀弦如此應招,均大喜,齊道:“不愧是鹿老二,腦子就是靈光。”吳不賒也暗暗點頭,想:“戰場上隨機應變,就是要這些搗蛋家夥。”
趙軍一直在盯著鹿銀弦的弩兵,他弩兵一散,趙軍忽地變陣,一百個圓陣往外急速移動。那情形,若從大裏看,真就像一朵巨大的梅花急速開放,隻一眨眼,一百個梅花陣在外圍布成一個大圓,把一百個小刀陣包在裏麵。鹿銀弦的強弩兵想射趙軍刀陣,四麵卻有梅花陣攔著,遠了射不到,近了呢,又進了趙軍強弩手的射程,自己必受損傷。鹿銀弦抓耳撓頭,竟是毫無辦法。
一百個梅花陣雖是在外圍布成圓圈,陣與陣之間是有空隙的,也是有意留出的空隙,獸兵撞不開梅花陣,隻有穿到內陣去圍攻趙軍的刀陣。沒有梅花陣的掩護,刀陣的防禦力本該下降,誰知刀陣靠在一起,又是一變,每二十個小刀陣靠在一起,結成一個大刀陣。三千長刀手,結成五個大刀陣,彼此呼應,穿插來去,將衝進陣中的獸兵盡皆斬碎。
外圍一百個小盾陣,像一百朵鐵青色的梅花,內裏五個大刀陣,像五瓣瑩白的雪花。陣形轉動,花瓣忽收忽放,好看煞人,而陣中無邊的殺氣,卻讓人徹骨生寒。
“好陣法,好陣法!”牛八角擊掌狂呼,“如此變陣,才是真正的陣法大家。得此對手,我牛八角哪怕今日便死了,也是不虛此生。”
他為得一對手而欣喜若狂,如癡如醉。吳不賒、虎大嘴幾個看著戰場的慘象,卻是目瞪口呆。此時鹿銀弦的強弩兵起不了作用,象兵潰敗,狼兵、豬兵衝不破梅花陣,卻被大陣砍瓜切菜一般斬殺。再不設法,獸兵將會死盡死絕。吳不賒在商戰中詭計多端,這會兒卻是半點兒辦法也沒有,諸妖更是腦袋空空,齊看著牛八角。牛八角卻令鳴金收兵:“這一戰我們敗了,管季如此陣法,如此奇變,我們敗得不虧。”
牛八角給象斧的軍令,是要得到中軍號令才能衝出,眼巴巴等半天,等來的卻是鳴金收兵的號令。軍令不敢違,他卻怒氣衝衝來找牛八角麻煩:“為什麽鳴金收兵,為什麽不讓我的巨斧兵衝上去?”
牛八角斜眼看著他:“你有幾百巨斧兵?”
“五百,怎麽著?”象斧紅著眼睛,“我五百巨斧兵能抵趙軍五千。”
“你的巨斧兵是不是箭射不死?”
“你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牛八角冷笑,“你沒看見趙軍外圍的梅花陣裏有強弩嗎?難道你的巨斧兵箭射不死?”
“有弩又怎麽樣?”象斧全不服氣,“我舍著幾十巨斧兵,輕而易舉便可以砍開一個那什麽梅花降。”
“砍開一個是容易,你沒見外圍的梅花陣一直在緩緩轉動嗎?你砍開一個,另一個轉上來,再砍開一個,再有一個轉上來,每一個梅花陣都射死你幾十個巨斧兵,我且問你,你五百巨斧兵經得幾次射?”
象斧有些啞口,他也想起來了,趙軍外圍的梅花陣確實是從左向右緩緩轉動的,砍開一個容易,一百個梅花陣無休無止地轉上來,卻有些頭痛。他仍不服氣,強道:“我砍開一個就往裏衝,不理外麵那鳥陣,先殺光了裏麵的刀手,再由內向外衝。”
“衝進去?”牛八角大聲冷笑,“你衝進去,外麵的梅花陣圍著你,四麵放弩,嘿嘿……”
他沒有說完,象斧卻想明白了,真要不顧外圍的梅花陣往裏衝,被梅花陣繞著圈子在背後一射,絕對是有多少死多少。他一時麵紅耳赤,呼呼喘氣,便如鐵匠鋪裏扯開了風箱,卻再無話說。
諸妖和象斧的想法差不多,聽牛八角一說,大眼瞪小眼,個個無言。
吳不賒道:“八角,管季這陣法難道就無術可破?”
牛八角道:“大王不必憂心,陣是死的,人是活的,除非強弱懸殊,否則這世上絕沒有破不了的陣法,下一陣且看。”
不知搞什麽鬼,管季勝了一陣,竟又收兵回城去了。吳不賒又氣又笑:“趙國是不是糧食多得發黴,弄這百萬人來幫他吃飯啊?這麽打一仗歇一仗的。”牛八角卻是一臉凝重,管季絕非等閑之輩,這麽做,必有他的理由,隻是他暫時看不出來。
次日,管季又揮軍出城,複派一萬人出戰。牛八角這次卻不派豬兵,隻派一萬狼兵,以象白牙為主將,密密囑咐,待趙軍梅花陣散開,狼兵不必入內陣,隻纏死外圍梅花陣,不使趙軍弩兵從容放弩便是大功。又令象斧的巨斧兵均披重甲,巨斧兵本來是不披甲的,但軍令如山,隻得披上。便是象斧也穿了個鐵甲背心,隨即出戰,同出的還有鹿銀弦的五百強弩兵。
趙軍直接就擺出了萬點梅花陣,強弩兵也不在外麵裝相了,象白牙率獸兵衝過去,趙軍梅花陣中箭如雨下,也傷了幾百狼兵。沒見象兵,趙軍也就不放火箭,火箭貴啊,用來射狼,顯然有些劃不來。
狼兵衝近,趙軍萬點梅花陣破開,陣中衝出一百隊長刀手組成刀陣。鹿銀弦已得囑咐,仍如昨日一般,將五百強弩兵散開。趙軍一見,也是如前變陣,梅花陣外散.刀陣內收。象白牙得了囑咐,狼兵不進內陣,隻把外麵的梅花陣密密包圍。狼不像豬,狼是能跳的,無數狼兵四麵往陣裏跳,趙軍梅花陣裏隻有槍手、弩手,頓時鬧了個手忙腳亂。
趙軍眼見不對,想要把內陣的刀手調出來,沿著梅花陣大圈的內沿,斬殺狼兵。在梅花陣大圈的內沿,等於還是受到梅花陣的保護,鹿銀弦的強弩兵還是射不到,卻又可以掩護梅花陣內圈的一側,專心對付外圈一側的狼兵,壓力自然要小得多。而且若梅花陣實在撐不住時,內側還可以張開,放刀手入陣相助,這萬點梅花陣的變化,確實是精妙絕倫。
如果牛八角沒有後手,戰局將就此僵持,雙方鬥狠,隻看誰能撐到最後,但牛八角還有象斧的五百巨斧兵沒動呢,此時的情勢正在他計算中,一聲號令傳下,隻聽象斧一聲狂吼。這吼聲卻比虎大嘴的虎吼聲還要烈上三分,巨斧一揮,象斧率五百巨斧兵狂衝過去。當麵一個梅花陣,四麵被狼兵圍著,僵持不下。象斧衝到近前,大吼一聲,巨斧照著鐵盾一斧劈下,“哢嚓”一聲巨響,鐵盾居然被他一斧劈為兩半,盾後的趙軍一個身子也成了兩半。一斧劈出缺口,巨斧再橫裏一掃,那斧實在太大了,一斧掃過去,數丈方圓,蕩然一空。象白牙就在不遠處,見了象斧如此威勢,暗自悲傷:“說來獸人隻是我妖怪的後代,怎麽卻生得如此巨漢,真是愧殺祖宗。”
象斧可不知象白牙在一邊悲歎,巨斧揮動,口中嗬嗬狂呼,一眨眼,一個梅花陣便花落香殘。象斧不管左右的梅花陣,率著五百巨斧兵隻往裏衝,霎時間衝入趙軍刀陣。
趙軍長刀手都是彪形巨漢,否則也揮不動丈八長刀,再列成刀陣,威力確實驚人,然而碰上象斧這個怪物,卻又是小巫見大巫了。象斧巨斧一揮,齊斬下來的五柄長刀竟然齊被打飛,最誇張的是,其中一柄刀頭斷裂,兩柄成了曲尺,而五個趙軍士兵的雙手無不虎口迸裂,鮮血淋漓。
這還是人嗎?趙軍如見鬼魅。象斧可不管別人的眼光,揮斧狂劈,身後五百巨斧兵列成橫隊,與趙軍長刀手對劈。
巨斧兵的斧較趙軍長刀略短,但妖獸力氣要大得多,也凶悍得多,一格之下,順斧便劈,趙軍被蕩開的刀還在半空呢,怎麽擋?再加上還有象斧這條惡漢,隻是一個對衝,趙軍刀陣便被巨斧兵衝了個七零八落。
“哇、哈、哈、哈……”象斧殺穿趙軍刀陣,心中暢快,仰天狂笑,也不管他的笑聲有多駭人。
“斬盡殺絕!”象斧巨斧一揮,回頭複又殺入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