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試過那樣喜歡一個人嗎?

不管會被憎惡還是討厭都纏著他。

仿佛隻要你永遠不放棄,他就是屬於你的。

01

2009年盛夏,S市在持續一個星期平均氣溫高達38℃的高溫後終於下了一場雨,雨後的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腥味。

“江淮南,你會報考哪所學校?一直沒告訴我。”夏嬋咬著冰棍口齒不清地問前麵坐在自行車上單腳撐地的男生。

“十次了,換個問題。”江淮南清點著手中剛買的醫學專業書,頭也不抬地回答。

夏嬋深吸一口氣,強忍住怒氣壓低聲音道:“那好,我表姐這周末又被姨媽抓去相親了,每次帶著我這個電燈泡幫她參考,我哪會看男人啊,你能不能陪我去?畢竟你是男生,你的眼光應該……喂喂喂,你別走啊!”

夏嬋的話還沒說完,江淮南將書快速裝進書包,抓緊自行車的把手猛地衝了出去。

“江淮南!”

夏嬋快速地咬完最後一口冰棍,將木片準確地砸進三米開外的垃圾桶,跨上自行車忙不迭地追上去:“等等,你聽我說完。”

“追上再說。”不遠處淡淡飄來一句話。

向秀路兩旁都是蔥綠秀挺的法國梧桐,樹枝掩映下的道路上稀稀拉拉有幾個行人,這一帶離市區比較遠,所以人不多。

此刻,江淮南將踏板踩得呼啦直響,像一條靈活的魚在自由地穿梭著,沒多久就消失在夏嬋的視野中。

“江淮南——”夏嬋將自行車停靠在一個十字路口,看著前後左右不知道那人去了哪個方向,良久隻得踹了下旁邊的垃圾桶出氣。

算你狠。

自從這次之後,每次夏嬋電話轟炸,江淮南都會躲著,而夏嬋也同樣躲著表姐顧彤的“相親顧問”電話,直到顧彤以斷絕姐妹關係相逼約見麵,夏嬋不得已才冒著灼人的太陽從家裏出來。

夏嬋站在顧彤約見麵的凱瑞大廈下有樹蔭的地方,不住地用手當扇給自己扇風驅趕著炎熱,一邊微微眯著眼睛打量著四周。

顧彤今年26歲,三個月前剛從英國留學歸來,本計劃要盤下S市青石路一家轉手的酒吧,可是顧彤她媽認為她不務正業,覺得早將她嫁出去能了卻一樁心事,所以就給她安排了一長串的相親。顧彤一開始很拒絕,但是她媽凍結了她的信用卡,沒有資金運轉,顧彤想開酒吧的事遙遙無期,不得已答應她媽去相親換取金錢自由。

“嬋嬋,對不起,對不起,害你久等了。”

顧彤清甜的聲音拉回夏嬋的思緒,夏嬋一轉身就看到了撐著小洋傘、光彩照人的顧彤。她穿著紅色包臀短裙,踩著九厘米的高跟鞋,修長的雙腿**在外,一頭海藻般的波浪長發披散開,妝容精致的臉上駕著一副遮蓋住大半張臉的墨鏡。

顧彤攬過夏嬋肩頭往前走,一邊遞過來一張濕巾紙,一邊漫不經心地解釋道:“化妝的時候找我最愛的口紅找了好久,我媽送我的車送去保修了,打車過來路又堵。”

“沒事,我也沒等多久。”夏嬋接過紙巾擦著臉上的汗珠,躲進傘下問,“彤姐,我們現在去哪裏?”

“?Cinderella咖啡館。電話裏我跟你說了,上次我媽去參加一個酒會,看中了跟她合作的公司的人事部經理,非得叫我跟人家見一麵。”顧彤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拍了拍夏嬋的肩膀,“我知道每次陪我來難為你了,可誰叫你總是那麽機靈幫我救場,簡直就是我的軍師。就上次那個胖子,你幾句話把他氣炸甩手離開了,你還說什麽來著……說他像行走的五花肉?”

“是行走的紅燒肉。”夏嬋瞥了顧彤一眼,不滿地糾正。

“對對對,紅燒肉。”顧彤捂著嘴笑起來。

夏嬋用責怪的眼神看著顧彤,歎了口氣說道:“我真怕我這麽損會被人打,出師未捷身先死。”

“哪會啊!你知道跟我相親的那些人非富即貴,大都是我媽的朋友,我可不能得罪呀。而你就不同了,我媽算賬算不到你頭上。你小人不計大人過,別跟我一般計較啊!”顧彤放低聲音,語氣裏滿是軟軟的溫柔。

“不會——”夏嬋輕吐一口氣,揚起一個讓顧彤安心的笑容,沒再說話。

在她懂事的時候,顧彤就會瞞著姨媽給她家帶來各種營養品和好看的衣服。爸爸和媽媽忙著爭吵和冷戰很少關心夏嬋的成長,整天忙於傷害對方的父母不會知道,她小時候有一次感冒發燒,大半夜迷迷糊糊爬起來找藥吃,吃錯藥導致味覺不敏感。一開始夏嬋以為是感冒原因,後來對鹹味、甜味、辣味都需要很重的味道才品嚐得到,夏嬋擔心挨罵瞞著父母,跟顧彤偷偷分享了這個秘密。顧彤那些日子會借口帶她出去玩,實際是上醫院看病,不過一直沒什麽起效,後來就改成給她帶補品補身體了。那段日子裏顧彤對她噓寒問暖,那著急而關心的模樣她會永遠記得。

那種每日都會上演的爭吵終止於夏嬋八歲時,那年午後衝出去的爸爸將門摔得震天響,他衝出去卻再也沒回來。

夏嬋和媽媽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晚了,冷冰冰的白布下蓋著她不肯揭開的殘酷事實。

盡管夏嬋知道那個男人不會再醒來,可是內心的拒絕遠比現實真實。

有時候她會在心裏不斷告誡自己:夏嬋,你爸爸隻是睡著了,這一切都是個噩夢,你別哭,哭了就變成真的了。

所以她每次麵對空****的屋子和媽媽日複一日的沉默,眼睛酸痛難受到不能呼吸就會急忙擦眼睛,抬起頭微笑,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般。

夏嬋不知道媽媽紅腫的眼睛裏有沒有對爸爸的思念,是不是寧願那個人活著跟她爭吵,也比獨自留她一人要好一點兒。不過媽媽什麽也沒說,隻是來夏嬋房間的次數多了,偶爾還會倚在門邊看著趴在桌上寫作業的她發呆。

夏嬋想,人習慣了用最鋒利的武器去攻擊最脆弱的一切,可往往能傷害到的都是愛你的人,這樣的道理總要在失去後才明白。

夏嬋正胡思亂想,顧彤眼疾手快地一把拉回快撞上樹幹的夏嬋,恨鐵不成鋼地罵道:“眼睛長腦門上了,走那麽快沒看見樹嗎?”

“到了?怎麽這麽快?”夏嬋想都不想地抬頭問道。

“快你個頭!走,先進去。”顧彤收起洋傘佯裝生氣地拍了下夏嬋的屁股,指了指大樹後麵磚紅色的木屋。

?咖啡館在凱瑞大廈旁邊巷子盡頭的拐角處,白色的柵欄上開著一圈圈粉色薔薇花。被柵欄圍著的木屋被密密麻麻的爬山虎覆蓋著,翠綠的葉片在斑駁的光影下隨風搖晃。幾米長的原木台階延伸進玻璃大門,門口正上方掛著一塊橙色方形牌匾,上麵寫著“Cinderella”。

的確是一個適合相親、約會的好場所。

“真有情調。”夏嬋壞笑著讚歎一句。

“情調什麽,小丫頭片子。”顧彤不以為然地嗔怪,短信提示音適時響起。顧彤看了一眼後立馬滿臉黑雲,招呼夏嬋吩咐道:“我媽來短信了。說是個穿米色休閑長褲、白色短袖上衣,戴一副金絲邊眼鏡的男人。等下進門幫我留意。”

“是,長官!請進。”夏嬋誇張地敬了個禮,諂媚地拉開門。

顧彤昂首挺胸入女王般走了進去。

02

大門的左手邊,有一座木橋通往大廳,木橋下是一個人造淺水池,還有仿古水車,流動的水嘩啦啦作響,添了不少涼意。

夏嬋現在沒工夫欣賞這有創意和格調的咖啡館,她敏銳的雙眼在大廳內喝咖啡的客人中搜尋著符合顧彤條件的獵物。

顧彤也停住腳步打量著裏麵,還沒看清楚幾個人,猛然被夏嬋拽到了旁邊一人高的綠色盆栽後。

夏嬋壓低聲音,湊近顧彤耳邊說道:“西北角,那個正在看報紙的男人就是。”說完,她忍不住緊緊拉著顧彤的手,從植物葉片後指給她看。

“看著很普通。”顧彤搖了搖頭。

夏嬋點頭同意:“是很普通,配不上你。”

顧彤從鼻腔裏冷哼一聲:“配不上我的太多了,就說上次那個……”

“兩位小姐,請問有什麽需要嗎?”

突兀的女聲出現在兩人的頭頂,夏嬋驚得像一隻尾巴著火的貓。她一轉頭,看到穿著藍色製服的服務員正滿臉堆笑地看著自己和顧彤。

“沒事。”夏嬋衝服務員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又指指西北角,輕聲細語道,“我們找人。”

服務員看看她們,又看看她們視線的方向,皺了下眉:“兩位小姐請便,需要幫助再叫我們。”說完離開了。

正在這時,那個看報紙的男人像感應到什麽,回過頭向這邊看過來,夏嬋被他的視線嚇得心驚肉跳,條件反射般擋住顧彤。

顧彤一隻纖纖玉手撐在夏嬋的胸脯上,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夏嬋雙手護胸,氣憤道:“幹嗎?”

“沒見過世麵。慌什麽。”顧彤戳了下夏嬋的腦門,爾後又回頭詢問,“我發型亂嗎?”

夏嬋認真地搖搖頭:“不亂,很美。”

“乖,跟上。”顧彤趁機摸了一把夏嬋的下巴,轉身趾高氣揚地徑直朝那個男人走去。夏嬋愣了幾秒,立馬跟了上去。

夏嬋腦海中已經幻想了無數種嚇跑那個男人的方式,她甚至編了一出顧彤身患絕症命不久矣逼那個男人知難而退的苦情大戲。

顧彤取下墨鏡在那個男人對麵坐下來,漫不經心地伸出手,露出笑臉,有模有樣地打招呼:“陳先生是嗎?我是顧彤,你今天的相親對象。”

男人盯著顧彤那張天使般的臉,有片刻的魔怔,繼而放下報紙,急忙擦了擦手起身握上去,笑容皺成一團:“顧小姐,你好你好,沒想到你本人比照片更讓人驚豔。我叫陳楚。”

陳醋……

在顧彤鄰桌拿著一本雜誌遮擋偷看的夏嬋,強行忍住沒笑出聲來,打量的視線不小心落到陳楚的襪子上。

紅色?有病吧,她在心裏打了一個疑問號。

“顧小姐喝什麽咖啡?”陳楚將點單遞到顧彤的手中,然後拿出紙巾細細地將顧彤前麵的桌子擦拭了一遍,笑著解釋道,“不好意思,我有點兒輕微的潔癖。”

顧彤秀眉一挑,尷尬地笑了一下:“沒關係,隨意就好。”

陳楚叫來服務生,嫻熟地點了杯咖啡,想了想,說:“我挑女朋友也有潔癖。”

“哦?怎麽說?”顧彤身體微微後仰,找了個舒服的坐姿,看著對麵的男人。

好似終於找到話題,陳楚打開了話匣子:“顧小姐,我之前相親過好幾次,她們都說有潔癖的人有病,我個人覺得她們太敏感,我隻是喜歡一塵不染的生活,追求生活品質。就像朋友來我家做客喝茶,他們喝過的杯子不清洗五次我會覺得有細菌,房間裏每次打掃衛生從沙發縫到天花板,我都會仔細檢查一遍確認幹淨,外麵的垃圾食物我從來不吃,因為我的腸胃不是垃圾桶……抱歉,說得有點兒多了。”

顧彤忍住笑,道:“那你覺得我跟她們有什麽不同?”

陳楚道:“顧小姐看上去是很通情達理的人,相信我們以後的相處不會有什麽問題。”

“這樣啊。”顧彤咳嗽了一聲,幹淨白皙的食指在空中畫了一個圈,指著陳楚的襪子,笑道,“這個紅色怎麽解釋?”

原來顧彤也注意到了。夏嬋吐吐舌頭。也對,她眼睛那麽毒的人,恐怕這個男人初次見麵多少分,她心裏已有了底。

陳楚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看來顧小姐是介意紅色。我今年本命年得穿紅,找來找去就找到一雙襪子,為了今天見麵有個好兆頭。顧小姐是不是覺得挺不搭的?”

“我覺得我們也挺不搭的。”顧彤直截了當地回答。

夏嬋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陳楚這才發現旁邊桌還有人在注意他們。那一刻陳楚渾身緊繃,看向笑得肩膀顫抖的夏嬋,猶疑地開口:“請問你是……”

一見瞞不住了,夏嬋連忙站起來,看著陳楚開始解釋:“我是顧彤的……”

“親愛的。”

這三個字一講出口,空氣都凝固了,夏嬋甚至能感覺到詭異的氣流在三人之間流動。僵硬的兩個人同時朝顧彤看去,兩雙眼眸中的神色非常複雜,一個是疑惑,另一個是驚悚。

顧彤起身看了眼陳楚,一隻手臂緊緊地環住全身直起雞皮疙瘩的夏嬋。陳楚盯著那隻手,瞪大了瞳孔,仿佛見到了可怕的妖怪。

顧彤眨眨眼盯著夏嬋,靈動的眼眸中溢滿無辜和委屈:“親愛的,我知道家裏一直反對我們,但你吃醋歸吃醋,還是願意陪我來相親,人家其實很感動的。謝謝你。”

看到夏嬋呆呆的,像個傻子,顧彤放在她肩膀的手不動聲色地掐了一把。

夏嬋眼珠子一轉,疼得一下子回過神來,心裏一抽,口不擇言道:“不,不用謝,應該的。”

陳楚像個雕塑一樣站在原地,胸口因為受到了刺激而一起一伏。

顧彤佛了下額前的劉海,將腦袋微微湊過去看著陳楚豐富的表情:“陳先生有什麽問題嗎?”

“沒,沒有。”陳楚心虛地應道,“不對,你,你們是……”後知後覺的陳楚張大的嘴巴遲遲沒有合上,麵對顧彤那張漂亮的臉蛋,一時有點兒不知所措。

“是的,我們是。”顧彤示意他猜得很正確。

“我們認識很久了,而且感情一直很要好。”夏嬋幫忙打著邊鼓解釋,真誠的眼神裏看不出半點兒撒謊的心虛意味。她是和顧彤認識很久了,而且感情特別好。隻是這番話落在陳楚的耳中,就變了味。

陳楚抬起頭看顧彤,表情有點兒扭曲。大概真被嚇著了,他愣了半晌方想起要答話。

“那個我……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一起來,沒有了解清楚。顧小姐……我忽然想起有點兒急事。”陳楚匆忙地掏錢付賬,慌慌張張地不敢抬頭看顧彤。

“陳先生,要不先喝完咖啡吧?”顧彤建議道。

“不,顧小姐,這事挺急的,我必須先離開。”陳楚喊了聲“服務員結賬”,拉開椅子準備走。

“陳先生,你還沒……”

“抱歉,下次,不,不用下次,你們玩得開心,不用管我,不用管我……我先走了。”丟下這麽一句話,陳楚像逃離瘟疫一般跌跌撞撞地往外麵走去,急促的步伐到最後變成了小跑。

看到他出了大門,夏嬋和顧彤有默契地對視一眼,什麽都沒說。良久,兩人抽風般,同時捂著肚子不顧形象地大笑起來。

後來,夏嬋想起那天興衝衝回去跟江淮南講述這件事,他冷淡的臉上浮起無奈的笑意,指著她苛責一句“胡鬧”時,內心深處有什麽東西轟然塌陷了。

當時的她想,江淮南要是能一直那樣對她笑,一輩子給他講笑話她也是願意的。

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事,沒有遇到那個人,那些從年少懵懂到多次折騰的青春裏,那些曾無數次幻想過關於江淮南的未來,也許某一天真的會到來呢。

03

未來有多遠沒人知道,而當下的生活卻是真實存在的。

一個星期後,顧彤欣喜地打電話給夏嬋,說她媽氣得暫時不想管她了,為了慶祝這件喜事,她決定在青石路盤下的轉租酒吧定於周六開業,美其名曰“六六大順”,寓意她的賺錢之路一路順風順水,還要夏嬋叫上她的朋友江淮南和艾拉過來。

站在艾拉家門口的馬路邊聯係完她,夏嬋給江淮南打電話讓他一起過去。剛把手機裝回兜裏,艾拉已經收拾完畢衝下了樓,在馬路對麵笑著朝夏嬋拚命揮手,夏嬋嘴角揚起一絲笑。

在你的生活中一定有這樣一類女孩,她們陪伴你的整個青春歲月,從初識到離別,你像習慣自己一樣習慣她們的存在,她們的重要性不亞於任何最美好的一切。

艾拉像隻頑皮的兔子一樣蹦跳著跑過來,緊身的裙子繃在微胖的身軀上看起來有幾分辛苦。她給了夏嬋一個大大的熊抱:“夏夏啊,我對你的熱情就像一把火啊,讓我們一起燒到顧姐姐的酒吧去啊!”艾拉說話總喜歡帶一個“啊”,她解釋說這樣顯得說話更有分量。

夏嬋毫不客氣地回抱,發現抱不起艾拉,抱怨了句“又胖了”,換來艾拉一頓天馬流星拳。好不容易從艾拉的暴力中掙脫出來,夏嬋笑嘻嘻地道:“好了,我們去找江淮南。”

“夏夏啊,你無恥,就惦記著你的江淮南。”艾拉嘀咕了一句,還沒等到夏嬋反駁立馬對著一輛快開過去的出租車招手,“快上車。”

車子一停,夏嬋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艾拉一腳踢了進去,然後混雜著少女氣息的身軀隨後撲了過來。報完地址,艾拉把沉重的腦袋耷拉在夏嬋的肩膀上眯眼休息:“我睡會兒啊,到了叫我。”

夏嬋偏頭望著肩膀上毛茸茸的腦袋不禁好笑,把原本想跟她聊天的想法壓了下去。二人到江家住宅的時候,江淮南已經站在路邊等候了。

江淮南身材瘦削,五官清秀,眉眼比女生都好看,典型的言情小說男主角標配。他留的頭發永遠不會過耳,打扮簡單隨性有種慵懶的味道,看上去有一股致命般的帥氣。他成績好,模樣好,是老師眼中的紅人,隻有夏嬋知道,他那副俊美的皮囊下的性子惡劣起來也能讓人想揚拳頭。

可就是這樣的江淮南偏偏讓夏嬋癡迷,癡迷得要發瘋。感情的事誰能說得清,她心裏的位子隻有一個,早早就住進了一個江淮南,再也容不下別人。

“來了。”江淮南朝車窗內的夏嬋簡單打了個招呼,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進來。夏嬋盯著他在瞎想,胡亂“嗯”了一聲。江淮南已經按照夏嬋之前在電話裏說的地址跟師傅說了聲,車開去了青石路。

青石路是一條七拐八拐的胡同,裏麵住的人雜七雜八,各色酒吧也雜七雜八,出租車不好進去,夏嬋他們在胡同口下了車。兩人多寬的路兩旁空白的地方塗著讓人看不懂的塗鴉,頭頂上老街居民區的電線交錯,舊木窗戶上橫架著的竹竿上晾著女人的內衣褲和小孩的尿布。

顧彤的酒吧就在其中,夏嬋他們按照顧彤說的地址好不容易才找到319號,外麵一塊看起來像破木板的釉色牌匾上刻著“零”字。夏嬋一進門就被門口一個半人高惟妙惟肖的梵·高石膏像嚇了一跳。

艾拉進了門就被牆壁上的畫吸引:“藝術,藝術啊,偉大的藝術啊!”她睜大眼睛,臉都快嵌到了牆壁裏,趴在牆壁上研究掛著的一副《星空》,隨後她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呼一聲“好酷”,蹦蹦跳跳地跑去找吧台的調酒師聊天了。

“阿夏,你表姐在那邊,看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江淮南出聲提醒。

一襲黑色V領長裙的顧彤叉著腰指指點點,正忙得不可開交,眼尖地發現夏嬋,臉上帶著幾分喜悅:“臭丫頭終於來了。”她踩著高跟鞋,徑直朝夏嬋走來,看到江淮南,眼睛一亮:“江帥哥也來了。”

她的氣息撲到夏嬋的臉上,有一股淡淡的檸檬清香的味道。

江淮南眼裏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幾分疏離,凝眉道:“你好。”

“好好。”顧彤滿眼都是見了帥哥心花怒放的笑容。一個栗色短發的服務生剛好經過旁邊,顧彤手一伸取過她手中的盤子遞到夏嬋手中,吩咐道:“今天客人多幫我一天忙,改天請你們吃飯。橙子,你先帶她去換衣服。”

夏嬋點點頭,想到艾拉和江淮南都是客人,叫他們過來不能真叫人家當苦力工,便雙手背在後麵向前跨一步,跟著被叫作橙子的人往隔間走去。

“我一起。”身邊的少年突然開口。

夏嬋微微側頭表示詫異。江淮南輕而易舉地拿過托盤走在她旁邊。橘黃色的室內燈光正好,細碎的光打在江淮南的側臉上明暗不定。

光影下的江淮南被襯托出一種安靜的氣質。夏嬋不得不承認偶爾溫柔細心的江淮南對她是一味致命的毒藥,就那麽一瞬間,她的心髒被緊緊攥著,不規律地跳動著。

夏嬋歪著腦袋還在發愣,江淮南漆黑的眸子帶著明媚的笑意對上她,夏嬋心虛地躲開,別扭地跟在他背後:“好呀。”

目光掃過吧台左邊時,夏嬋蹙起了眉。她發現有個穿著髒兮兮的襯衫的少年一直盯著她看。少年留著半長不短的頭發,五官棱角分明,帶著幾分歐美男模特的立體感,眼眸在昏暗的燈光下十分深邃幽暗。他慵懶的身軀陷進寬大的皮質沙發裏,支起的一條腿大大咧咧地擱在沙發前的茶幾上,那上麵已經有七八個空啤酒瓶。

那個少年臉上**不羈的笑意和肆意打量的目光讓夏嬋拉下了臉,她心裏莫名其妙地不舒服。

換完衣服出來的時候,酒吧內已經掀起了一股音樂熱浪,五顏六色的燈光和瘋狂舞動的身軀晃得人頭暈眼花,那個少年已經不見了。夏嬋向下扯了扯到大腿的短裙,心裏暗罵顧彤挑衣服的品位,然後用力猛吸了幾口氣,舉著托盤看了下上麵的桌號就往人群中鑽去。

大廳中央的人多得像擠在罐頭中的沙丁魚,夏嬋埋著頭逆著人群朝前擠,左躲右閃喊著“讓一讓”。她迷迷糊糊還沒前進多遠的距離,就撞上一堵厚厚的肉牆,刺鼻的酒味夾雜著汗臭味熏得她夠嗆。

夏嬋想繞過肉牆,一隻不懷好意的手卻拉住了她。

“小妹妹新來的吧?長得很可愛嘛。”鹹豬手在夏嬋纖細的手臂上捏了捏,肌膚碰觸讓夏嬋心裏一陣反胃。

“對不起,對不起。”夏嬋條件反射般縮回手,對著眼前圓滾滾的胖子笑著道歉,換了個方向就想離開。

“哎,我們胖哥可不吃道歉這套。來來,美女陪我們喝幾杯,這事就算了。”退路被人截住,一個挑染著黃頭發的青年貼身靠過來,手還不老實地蹭著夏嬋的肩膀。

夏嬋盡力拉開和他們之間的距離,急忙踮起腳朝顧彤和江淮南的方向望去。隻是黑壓壓扭動的人群裏,音樂聲和燈光讓人天旋地轉,哪裏還找得到半個熟人求救?

04

在她急得後背全是冷汗、手足無措的時候,手裏的托盤被人接過,背後一隻手攬過她的肩膀,一張放大的帥臉毫不避諱地對她笑:“找到你了。”

那溫柔的表情、那寵愛的語氣,差點兒讓夏嬋瞬間魔怔。

莫奈啼笑皆非地看著身體微僵的夏嬋,用力揉亂她前額的劉海,挑眉問:“好看啊?看傻了?”

“小子,什麽情況啊這是?”胖子嘴角帶著譏誚,抱著雙臂看好戲。他張嘴準備繼續諷刺時,旁邊的小青年湊上去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隨即,胖子眸中的戾色退了下去,他盯著莫奈的眼神帶上了幾分忌憚,道:“原來是莫先生家的公子。”

聽見這話的莫奈緩慢側頭,盛氣淩人。

他冷聲道:“趁我沒改變主意,滾!”

胖子一看莫奈態度囂張,想伸手過來揪他的衣領。小青年連忙上前死死拖住他,麵色鐵青,如臨大禍:“別別,胖哥別,惹不起啊!”說完讓開一條道,討好地對莫奈說:“你們先走。”

莫奈拉住夏嬋,粗魯地撞開兩人向前走去。

夏嬋瞪著他的背影,想掙脫開手,有些憤怒地掙紮:“你想帶我去哪裏?我不認識你。”

莫奈頭也不回地說道:“洗手間。我剛英雄救美,灑了一身的酒水,你得賠償我。”

夏嬋“啊”了一聲,看著這個之前盯著她看現在又抓著她走的少年,有些茫然,甚至有些害怕。

她的力氣敵不過手腕上的禁錮,他走得非常快根本不顧及她的步子,夏嬋氣得想破口大罵。

她心裏盤算著會不會遇到了壞人,要不要大聲呼救,沒想到莫奈突然停了下來。

這裏是通往洗手間的長廊,腳底下鋪著厚實的民族風地毯,貼著金色暗紋壁紙的牆壁上,柔和的暖色燈光散發出曖昧的氣息。

莫奈放開夏嬋的手,夏嬋立馬跳開離他幾步遠,揉著發疼的手腕,防備地盯著他:“喂,雖然很感謝你剛才幫我解圍,但這是我表姐的地盤,你別動歪心思。”

想不到莫奈笑了笑,站了一會兒,上前走到她身前強勢地俯下身,昂著下巴,不相信地詢問:“是嗎?”

夏嬋盯著他那不單純的笑容,心髒都快跳了出來,她不住地朝後退,直到被他逼迫到身體緊緊貼著牆壁。她真怕這家夥亂來。

她不停地點頭,伸手抵住他越靠越近的胸膛,她感覺碰到了一團滾燙的烈火。

莫奈饒有興味地看著這一切,惡作劇地湊近她的臉,鼻尖都要湊到她的臉上了,他薄薄的嘴唇裏吐出一股股熱氣。

“我這個人沒什麽優點,就是膽子大。你也說了感謝我。你知道古時候的女子被人救了都會說以身相許,你這副模樣是想……以吻道謝?”

這個不要臉的!

夏嬋睜大眼睛狠狠地瞪著他,由於兩人現在的距離太過接近,她大氣都不敢喘。

“哇,難道我猜對了?”

莫奈微微眯起眼睛,做出慎重思考的樣子,好像真的在想要不要親下去。夏嬋嚇得閉上眼睛拚命搖頭,害怕得想躲到牆裏去。

時間靜止了三秒鍾。

可怕的沉默後,一根冰涼的食指勾上夏嬋的下巴,夏嬋渾身哆嗦如電流蔓延過,酥酥麻麻。

“還真自信……”語氣裏有掩飾不住的捉弄,隨即身邊忽然響起撲哧一聲笑,慢慢地變為哈哈大笑。

當夏嬋懊惱地睜開眼看著眼前這個笑得抽風一樣的人,第一次有了揍人的衝動。她氣得牙齒都在打戰,心裏的抑鬱之氣噴薄而出:“你無賴,沒皮沒臉!”

因過度緊張導致大腦一片混沌,她暫時隻能扔出這毫無戰鬥力可言的詞語。

“哈哈哈……”

莫奈笑而不語,捂著肚子像聽到了更好玩的笑話。

夏嬋被他笑得有些莫名其妙,看著他皺巴巴的白色襯衫上斑駁的紅酒汙漬,想起應該是之前在大廳來找她時濺上的。

他笑到扭曲的臉終於恢複正常,伸出手,做出握手的樣子,說道:“妞,你太逗了!你怎麽知道我的小名叫無賴?”

“你……”夏嬋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揚了揚伸出的右手,道:“我叫莫奈,法國印象派畫家知道不?就畫《日出》的那個,我和他一個名兒。你看我們今天這麽有緣,可不可以交個朋友?”

“不交。”

夏嬋臉色非常不好,斬釘截鐵地吐出兩個字,捏緊拳頭背對莫奈走了。

“我的襯衫,為你染上功績的襯衫,要不順手幫我洗洗也好。”

不死心的聲音傳來。

夏嬋臉色鐵青,緩慢轉過身,冷冷地掃視著眼前嬉笑的人,嘴角不由浮現一絲寒意,一字一句道:“洗你個頭。”

熟悉的人知道這是夏嬋生氣到極點的表現。

她懶得跟一個無賴爭吵,看一眼都覺得討厭,所以加快腳步,飛快地跑向隔間。這麽一鬧根本無心繼續上班,夏嬋掏出手機發信息跟表姐說了聲“抱歉,有事要先回去”,便收拾包包,快速地離開了“零”。

回到家見到一個陌生中年男人,留著很短的頭發,臉部線條有些剛硬,眯成一條縫的桃花眼裏布滿不明的笑意,身體略顯富態,卻還保留著一股風流味道。這種麵相的人,夏嬋以前在書上看過,生性好色。他正在翻閱夏嬋扔在沙發上的一本漫畫書。

母親吳梔子看著夏嬋緊皺的眉頭,反常地走上前,親熱地拉過她的手,來到男人前麵,訕笑著介紹:“這是你任叔叔,你第一次見。”

“是夏嬋吧,你好。”男人迅速站起來,眼睛裏有亮光,不斷地打量夏嬋。

聞言,夏嬋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這個人她沒見過,可這個聲音她聽了無數次,在這幾個月吳梔子聊得火熱的微信語音裏。

要從什麽地方分析呢?是半夜去客廳倒水,聽見吳梔子還在網上跟這個男人嬉鬧調笑分析,還是從這兩個月吳梔子打扮得妖精似的出門分析?

曖昧不明的關係。

夏嬋眼中有迷惑和疲倦,不想去插手吳梔子的事,畢竟爸爸車禍去世這麽多年,她再找也無可厚非,但是這個男人讓夏嬋感覺渾身不舒服。她擔心感情處於空窗期的吳梔子容易被人騙。

想不到男人繼續討好地說道:“我叫任笛,是你媽媽的朋友。”

夏嬋抬起頭,目光灼灼地追問道:“男朋友嗎?”

吳梔子一手拍上夏嬋的肩膀,皺著眉頭嗔罵:“你這死丫頭怎麽說話沒大沒小的,我怎麽可能……”她的臉漲得通紅,耳郭都染上緋色。

任笛嚴肅探究的目光落在夏嬋身上,淡淡地開口說道:“是我在追求你母親。”

05

關於以後,夏嬋沒有想象過和吳梔子的生活多一個人的樣子,那個瞬間,她能感覺到渾身緊繃,周圍的空氣凝固了。養父?當這個詞在腦海中一閃而逝的時候,有些東西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未知的一切讓夏嬋頭疼,讓她不自在。她很想說“這樣啊,那祝福你們”,可是腦子裏第一反應想到將來都要和這個男人扯上密切關係,脫口而出的話便是:“沒什麽事情我先回房間了。”

大概是感覺語氣太過生硬冷漠,即將關上門時,她低聲補充一句:“我今天有點兒累,晚飯不吃了。”

吳梔子伸手,張口還想說些什麽,任笛打斷她的動作搖搖頭。

夏嬋一個人在房間的窗前坐了很久很久,直到晚霞染紅天空,直到夜幕低垂,草叢裏響起點點蟲鳴。她第一次如此想念那個在天堂的人,哪怕長大後對他的記憶隻有模糊的印象,思緒伴隨著悲傷彌漫在夏夜的靜默中,化成冗長的霧氣飄得不見蹤跡。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她早早洗漱換完校服出門。

出門前,她盯著主臥那扇緊緊關閉的門看了良久。她不知道那個男人走了還是留下了,她忽然很不想見到那扇門後的真相。

今天她放棄了騎車,離學校還有一段路時,忽然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夏嬋沒有撐傘,她從來不在這樣的細雨中撐傘。像是要發泄什麽,她專挑有髒水的坑窪地方踩,濺起的泥星飛到光滑白皙的小腿上,濕漉漉的頭發黏在額頭上顯得很狼狽。她鼓起腮幫子,撇著嘴向粘成一撮的劉海吹氣。冰涼的水珠流進嘴裏,有幾分苦澀。

“阿夏!”隨著一聲責怪的呼聲,江淮南的自行車車尾一掃,在夏嬋跟前停下來,一柄青墨色的格子傘隨即撐在她的頭頂上。

她看著麵前的江淮南笑了笑,積蓄的委屈一股腦兒湧了上來。

江淮男看著她被雨淋濕的上身,皺起眉頭說道:“下雨不帶傘,壞毛病什麽時候能改掉?”

夏嬋像是聽慣了這句無奈又充滿關心的話,舒展眉頭看著他,理所當然地回道:“你會帶。”

“你不會每次碰見我。”江淮南麵色慍怒。

“今天不就碰見了?”反駁的語氣中已經底氣不足。

看到她可憐兮兮的模樣,江淮南不再揪著這事不放,逐漸放緩了語氣:“昨天怎麽突然回去了?艾拉還在抱怨說要跟你去逛街。”

“我媽找我有事,就先回了。”夏嬋找了一個借口,不知道為什麽潛意識裏不想把酒吧的事告訴他。

江淮南沒再問,將傘遞過去,輕輕地拍了拍車後座,轉過頭淡淡地說道:“去上課吧。”

夏嬋的眼眸中綻放出異樣的光彩,像是享受到了無上的榮光。她向前一步,坐了上去。

她一手高高地舉起傘,一手老老實實地抓緊底座,不敢圈他的腰。江淮南左腳一撐,自行車已經朝前衝去。

“阿夏,到學校記得用毛巾擦幹頭發。”

“嗯。”

“還有,喝點兒熱水再吃幾片感冒藥。”

“放學等我一起走,我今天值日。”

“好。”

耳畔的風吹得發絲肆意飛舞,江淮南好聽的聲音隨風一顫一顫地傳進夏嬋的耳朵。她冷涼的心忽然像被熱水燙過,絲絲暖流從心髒流向全身。

她喜歡聽他的各種聲音,責罵的、關心的、嘮叨的。

盡管,年輕的他們從未約定過什麽。

那時候她固執地以為,江淮南是懂她的,隻是也許像她癡迷他一樣,在等一個契機。

她固執地以為,江淮南對她和她對他,是兩條畫向對方的圓弧,他們有一天總會圓滿。

她從暗戀他開始,就已經在心底計劃要和他過完一生了,不多一分,不少一秒。

江淮南送夏嬋來到她的教學樓下,確定她淋不到雨就離開了。夏嬋還舍不得走,目送他推著車消失在拐角處。他們文理班不在同一棟教學樓,江淮南在理科班,而夏嬋的教室在五樓西邊第一個。

“他真的轉學到我們學校讀書啊?聽說在C中名氣很大。”

“不良少年嘛,風雲人物,當初是囂張得很,不過聽說人特別帥,家裏也很有勢力。”

“得了吧!再帥也和你沒關係,要是我是莫奈,我到新學校第一件事肯定是勾搭校花。”

“難道莫奈和你有關係?啊!我看也有可能,畢竟‘校花’‘笑話’,傻傻分不清楚。”

一陣喧囂的聲音突然響起,語氣中帶著調侃,夏嬋回過頭,看著身後三五個女生興高采烈地聊著天,微微蹙起眉頭。

莫奈?這個名字怎麽這麽熟悉?

神思還沒回籠,上課的鈴聲驟然傳進耳朵,夏嬋眼神裏多了幾分慌亂,她抓緊書包帶子大步一跨就往樓梯跑去。同時她聽到身後的女生“哎呀”幾聲,也跟在她後邊急急忙忙往教室跑。

人果然不能太好奇。夏嬋上氣不接下氣地推門進教室時,鈴聲尾音剛落。她摸著胸口平複呼吸,惱怒自己太過磨蹭。

老師還沒來,教室裏鬧哄哄的,像個開聚會的馬蜂窩,而且女生們都聚集在她的座位旁。

看她沒來集體占用她的位子抄作業?還是她桌上有什麽吸引人的怪異東西?

夏嬋不緊不慢地朝自己的座位走去,不知道誰喊了一句“老師還有三分鍾到達戰場”,圍在一起的學生戀戀不舍地散開了。

隨著人群讓開一條路,夏嬋抬頭正對上一雙深邃邪氣的眼睛。她詫異地看著他,莫奈也毫不畏懼地看著她。

短暫的幾秒,夏嬋臉色微變,又不肯讓其他人發現自己認識這個無賴,她將視線投放到莫奈前麵空****的位子上,想起酒吧內他惡作劇的樣子,產生了一種想逃跑的錯覺。

她麵無表情地走到自己座位上,冷冷地瞥他一眼以示警告。莫奈懶懶地靠在椅子上,若無其事地轉著手中一支筆,眼中帶著毫不掩飾地戲謔。

夏嬋鬆了一口氣。

整堂課夏嬋的心情處於一種很神經質的狀態,她看起來認真在聽課做筆記,注意力卻不在眼前的書本上,她安慰自己集中精神不去想亂七八糟的事,腦海中卻不斷地浮現酒吧長廊裏的事,不僅如此,她還感覺後背上似乎總停留著一道在折磨她敏感神經的熾熱目光。她覺得自己快瘋了。

接下來幾天相安無事,莫奈也像忘記了他們見過麵,沒招惹過她,哪怕是打聲招呼。隻是偶爾那空無一人的座位,提示著夏嬋這個無賴會逃課。

聽後麵的同學說,逃課對他是家常便飯。

如果沒有後來的事,夏嬋真的天真地認為他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是兩條永遠不會相交的平行線。

可就是這個風一樣的人,蠻橫地闖進了她的青春裏,她的生命中,在那段刺激又兵荒馬亂的歲月中,扮演著隻屬於他的角色,無人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