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幼恩沒想周赫會對她的圖如此了解,仿佛提前研究過一樣。
今天,才第二次給他看。
又或者,本就是他閱讀稿圖的靈敏度強,哪裏欠缺的,都能一針見血地指出。
“這裏,這裏,都改下。”
周赫站她身後,肩膀輕俯向前,懸她上方,將她嵌在懷裏。
右邊握筆的手,一一指導,“設計瓷磚跟設計房子一個道理,拆開,分析,裏裏外外的結構,畫出自己的風格,比規規矩矩守著方框線條好。”
他這會語調低柔,細心,不急不慢。
寧幼恩聽著他的話,耳朵跟懷孕了一樣,輕飄飄的,想繼續聽。
記得周赫之前說過,他在墨爾本的時候,在校內是導師級的教授。
能被他指導的學生,該有多幸福。
溫暖的羊毛衫鎖住他體溫,卻壓不住他本身自帶幽香氣調的香味。
寧幼恩已有許久,未曾跟他如此貼近了。
朦朦朧朧地隻能憶起,昨日夢裏,夢見的周赫,也是這般的氣息,與她靠近。
周赫指骨冷白修長,壓在繪畫板上食指微撐,弓起,指蓋幹淨,潔白。
寧幼恩垂著眸,仔細觀察著他的手。
臨近傍晚,落地窗外投射而進的暖陽,交織著一抹淡淡的橙光,落她的圖稿上,也打在他指骨上。
那畫麵,清晰,美妙,真比她一縷一縷的線條稿,精致多了。
“聽清楚了嗎?”
寧幼恩心狂跳,慢半拍,“聽..聽清楚了。”
周赫蹙眉,偏頭。
鼻腔裏呼出的氣息,溫熱地順過她耳根,寧幼恩壓抑不住,偷偷咽了下喉。
“是真聽清了,還是又走神了?”
周赫嚴格,口吻是不折不扣的訓斥聲。
寧幼恩縮脖頸,不敢承認自己剛才確實走神了。
她抿著唇瓣,朝一旁側過,眸子水靈靈望他,“是..是真聽清了。”
語氣帶討好,就是沒認真。
周赫眼瞼斂著,沒揭穿她,但也不放過,“聽清了就改,別整天想一些有的沒的。”
“?”寧幼恩嘟嘴。
她這兩天可乖了,除了想著怎麽認真改好圖稿,和找機會同他道歉上次對他的誤會外,也沒亂想什麽啊。
他怎麽總那麽凶。
不就是後來又啃了他一晚嗎。
要不豁出去,也給他啃一口。
但~
想到這,寧幼恩滋滋臉冒火。
他啃的,和她啃的不一樣。
“周總,你累不累啊?我去給你泡杯咖啡,或者泡杯熱茶,休息下?”寧幼恩摳筆蓋,想緩和氣氛。
周赫退到一旁看文件,態度淡漠,“改你的圖。”
“哦。”
ε=(´ο`*)))唉!
道歉不易,幼恩歎氣。
按照這般僵持,是根本沒機會找突破口了。
陳柏珊還說表白,沒被“表彰”已經很不錯了。
她泄氣,埋頭,擦著不要的線條,鼓著帶點嬰兒肥的小腮幫吹走橡皮屑,專心按周赫的提示改。
聞見她悄悄的歎息,周赫停下端看文件的視線,掀眸,掃過她那被夕陽染黃了的側臉。
一室靜謐,無人打擾。
空**的辦公室裏,隔著一張2米寬的辦公桌。
她畫圖,他看稿。
【喜歡就表白,出國就沒機會了。】
她要找誰表白,她心裏到底裝著誰?
然而,咕——
“.....”
寧幼恩整顆腦袋栽了下去,又抬起。
小臉蔫蔫,又羞紅,“周總...”
“餓了?”
周赫麵無表情,合起文件。
寧幼恩沒矯情,點頭。
早上瞧不見他,心情很Down。
就剩兩天時間,就算她真的不該再繼續留在國內讓他為難,但又不甘心就洋裝自己什麽都不知情離開。
情緒低落,吃不下飯,餓到現在。
她捂肚子,謊稱,“午飯消化太快了。”
周赫瞳色暗下。
她有胃疾,挨不了餓,他怎麽給忘了。
寧幼恩觀察他表情,沉沉的,不是很愉悅,以為他覺得自己不夠認真,隻想著吃。
於是又連忙揮手,“我快改好了,還能再挺一會。”
誰知下秒,不等她說完,周赫已起身繞過桌角。
她著急,喊他,“周總?”
“繼續畫。”周赫沒回頭,直接出了門。
他,他就這麽走了?
砰!
寧幼恩的腦袋又往畫板栽了下去,“做人好難呀!”
半晌,等她敲夠了頭,周赫返回。
黑褐色的辦公桌上,出現兩顆彩色包裝的糖果。
寧幼恩驚奇,支起腦袋望去。
周赫沉斂的眉眼,虛浮出一絲可察的溫柔,“先吃點糖緩下,已經讓人去買晚餐了。”
他這是,要陪自己在這裏改圖嗎?
“周總,您不回去?”寧幼恩試探問著。
“怕我在這監工,你做不好,還是你著急著有別的事要做?”
撂下糖果,周赫走向後麵的沙發,靠椅背,揉眉心。
他怎麽總覺得自己有別的事做?誤會什麽了嗎?
叩叩——
“進來。”
趙雪,“周總,已經吩咐了送餐的人。”
周赫聲音倦怠,吩咐,“讓大家都下班,謝絕任何人打擾。”
“是,周總。”
帶上門之前,趙雪順了裏麵的寧幼恩一眼,使了個眼神,好像叫她要加油。
看來是因為時間緊迫,周赫才會親自出馬指導她改圖,爭取早點收尾。
寧幼恩含了顆糖,朝趙雪也比了個努力的動作。
半小時後。
“周總,晚餐送到了。”
保安在門口小聲叫喊。
方才周赫囑咐過,謝絕任何人打擾,所以保安隻能站外麵,不敢敲門。
天色黑,樓層已無人辦公,一點響聲,便也能聽得清楚。
隻是保安在外麵喊了一聲後,還是未聽周赫有所回應。
寧幼恩狐疑,停下筆,回望。
長沙發上的周赫,側躺著,很安靜。
寧幼恩推開椅子,起身走近察看。
他手臂壓在雙目間,沒有反應,應該是睡覺了。
看來真的很累!
寧幼恩去開門。
“寧秘書,周總的晚餐。”
“好,謝謝!”
接過沉甸甸的晚餐盒,她輕拿輕放地擱到茶幾上。
望了眼牆麵的時鍾,近七點。
叫他起來吃飯吧!
寧幼恩小心靠近。
周赫的呼吸聲很淺,坐姿是大開大合的狀態,全身的肌肉鬆弛,胸口一浮一沉的,是睡沉了的狀態。
早上趕外市,下午還要匆忙趕回來指導她。
寧幼恩啊寧幼恩,你一定要爭氣點,千萬要被順順利利地選到項目中,替他爭口氣回來。
“周總~”
寧幼恩俯身,小手撐在膝蓋上,湊近喚他。
一句,周赫沒動。
等了幾秒,依舊沒反應。
他這麽睡著,不吃飯也不行啊。
寧幼恩抿唇,伸手,去抓他壓在眉眼處的手臂,緩緩揭開。
周赫睡沉,完全沒有反應。
壓久了的那塊皮膚,泛著深色的粉,與旁邊冷白發光的皮膚,形成違和的破碎感。
莫名的讓人,有種心疼的感覺。
怎麽把臉,壓得這麽紅。
鋼表的表帶,都壓出印紋了。
寧幼恩不知道是心疼壞了,還是餓瘋了。
下秒,她膝蓋上壓,陷入沙發椅裏,脊背繃直,竟上手去觸碰那塊被壓紅了的位置。
輕呼,慢吹,嘴裏還傻憨憨念叨,“不疼,吹了就不疼。”
更神奇的是,周赫一動不動,甚至連眉頭都沒因她唇齒間送來的風而蹙眉。
這安靜的一切,似乎在有意無意地慫恿著寧幼恩,做出更多大膽的行為來。
視線徐徐往下走,是周赫削薄的唇。
夜色昏暗,唯有三十八層落地窗外的一輪明月亮堂。
四下無人,靜謐得像是個被人遺忘了的空間一樣。
周赫沉睡,寧幼恩凝視著,莫名的有種,可以為所欲為的錯覺。
寧幼恩就這般,一愣一愣地盯著他微抿著的唇線看。
她出國了,他就會履行他之前承諾過的一切對不對?
按照沈之晴所說的那樣,開春,下江南,去沈家提親。
再開誠布公給全京市的人看,他同寧家人再無糾葛,他的新任未婚妻,是與他同圈匹配的沈之晴。
【周老太太盼著他成家,抱曾孫子....我倒要看看,誰才是最後真正的贏家。】
“哥哥,你能不能等等我,等我,等我積攢到那個能力,挺直腰背地站在你身邊好不好?”
寧幼恩小小聲呢喃,輕捧上他臉頰,唇微微壓近,“你不要跟沈之晴親密,你讓我承認過,你是我的,是幼恩的。”
心酸的話溢出,眸眶湧出的熱淚,也滾落過麵龐。
“我不是故意要氣你的,我當時以為,我以為你騙人,騙說要追我,卻還同沈之晴戴情侶對戒,所以……”
“嗚嗚....”
“哥哥,我沒有要喜歡別人,也沒有要拒絕你,我...我真的...真的...”
心裏愧疚的話,不自覺地一字字落下,抽泣的聲音不受控,肩線一顫一顫。
她怕弄濕周赫的唇,又拉開了一些,“我讓你不要追我,不要養我,我不是不喜歡你,隻是想能更加體麵一點,更加有資格的站在你身邊。
以前你是姐姐的,現在是沈之晴的,我希望,你以後也可以是我的,而不是用包養的身份留在你身邊。”
臉上越來越濕,寧幼恩撤回手,抹去。
睜眸,又發現自己的淚不受控地染濕過周赫的黑色羊毛衣。
她彷徨,擔心周赫會發現,連抽了好幾張紙擦。
紙屑沾他衣角,她懊悔,俯身摳,“怎麽辦,怎麽辦?”
倏地,“什麽怎麽辦?”
寧幼恩怯怯抬頭往上看,“啊——”
“當心!”
周赫有力的大掌,眼疾手快地托住踉蹌的腰肢。
惺忪的眸裏,印著滿臉淚痕的女孩。
“你..你醒啦?”
周赫視線凝結在她身上,望清她的寸寸淚痕,擰眉,“哭了?”
“沒...”寧幼恩否認,別過臉,去擦。
周赫沉聲,“沒什麽?”
真當他瞎了?
周赫托她腰的手往回壓,她腳下步子不穩,整個人小小的,栽他懷裏。
手折著,抵他胸口,一對驚鹿般的眸子,又水又紅的。
不是哭過是什麽?
“剛才哭什麽?”周赫壓著眉骨,卻不是很嚴厲的樣子。
寧幼恩心虛,摳他衣服,“就....”
瞧她支支吾吾,周赫似乎想到了什麽,另一隻手拉起她衣擺,順了進去。
寧幼恩驚乍,“你幹嘛!”
倏地一股暖流,結結實實的淌在她的肚子上。
上回在那間小急診室時,戴眼鏡的醫生同周赫講過,【以後她要是再出現這種急性胃**的時候,就用掌心的溫度按壓在胃的位置,輕壓幾分,暖起來,能紓解。】
周赫一直記著。
“餓疼了?”周赫溫柔地問。
她胃疼是會哭的。
寧幼恩放鬆,低眸,感受著他溫柔的動作,胸腔那股酸澀感就更濃了。
哭腔,“哥哥,我不疼。”
“不疼剛剛哭什麽?”周赫放鬆語調,想讓她說出來。
“我..我弄髒你衣服了。”
小姑娘沒說實話,周赫看著,眸色幽,而沉。
“到現在還是不肯對我說實話?”
寧幼恩迷茫望他。
他是在問她剛剛哭著說的話嗎?
周赫冷靜,“那個暗戀的人,讓你受挫了。”
“!!”寧幼恩搖頭,“沒有。”
“我就真的不值得你信任?”他抽離了手,把人扶好坐回椅子上,“吃飯吧,別等下胃又難受了。”
周赫,我能說暗戀的那個人是你嗎?
寧幼恩坐在一邊,“哥哥...”
“別說話,吃飯。”
周赫煩躁,不願聽。
開了飯盒,點的是養胃的粥。
改好圖,署了名,周赫開車送她回去。
兩人下了車庫,已是九點半。
寧幼恩捧著臉,拉著距離走他後麵。
周赫沒催,任她躲著他。
直到在上車的那瞬,另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停在他們身邊。
“周赫。”
男人肅穆,冷厲的聲音傳來,周赫定住腳步望去,是坐在後車座裏的周承忠。
他鷹眼沉沉,順過前麵的周赫,也帶過後麵跟著的女孩。
其他話沒說,就丟了四個警告的字眼出來,“注意分寸。”
周赫拿鑰匙的手,攥緊,擰得咯咯作響。
“上車。”
“哥哥,要不....”
“寧幼恩,我現在叫不動你,說不動你了是不是?”
周赫轉身,逼近她。
“知道要出國,要離開我,很高興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