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 > 玄幻魔法 > 寧為貴女(女扮男) > 第五十六回
楊素心見畫兒叫她毀了扼腕了一陣也就作罷了,本就是眼睛看得出來的事情,壓根兒無需赫梓言親口承認。
她把卷軸卷了卷,走向書湘道:“我長你幾歲,你喚我一聲姐姐不委屈。”見寧書湘不明所以看著自己,她挑了挑眉,攜了她向前走,邊走邊道:“我娘說我是直腸子,有話說話,我算瞧出來了,他心裏頭裝著你,橫豎我是不難過的,妹妹感覺怎麽樣?”
書湘還在發懵中,眼睛偷偷瞄著楊素心手上的畫兒,不曉得她為何突然就親近起自己來。正想著,楊素心染著鳳仙花汁的食指指甲卻戳過來,點了點她心口。
“你這兒,酸不酸?”她掩著嘴嬌嬌地笑,“寧妹妹是鍾意於他的罷。赫三爺,忠義候府大房嫡出的少爺。”
書湘頓時渾身一激靈,連連擺手道:“楊姐姐盡可把心放進肚子裏,你們定了親,我萬萬不敢有旁的想頭的,何談什麽鍾意……女兒家自己哪裏能私下說這些……”
書湘心雖野,想的是天高任鳥飛,想像男兒一般行走於世踏遍大江南北,然而骨子裏卻謹守著規矩禮教,大老爺大太太管束得算是十分緊,這點有別於楊素心。她是打小在邊境生活長起的,那兒民風粗獷,回京後楊夫人又狠不下心管教,才落成如今這般的性情。
兩人往月拱橋上走,兩邊垂楊擺柳的,景色實在好,楊素心拿眼斜著書湘,驀地壓低聲音道:“赫三爺不是要往邊關去了麽?我同你說,那兒民風可不比咱們這兒,你瞧著,指不定回來的時候帶回京一溜美人兒,保不齊還是異域的,你可怎麽辦呢。”
“誒?”書湘麵上訕訕的,很想提醒她,即便赫梓言當真帶了眾多女人回來,那著急上火的人也該是楊素心自己不是。何況她私以為,以赫梓言的性子是斷然不會如此的。
拿紈扇在頭頂遮了遮,書湘看著楊素心側頰道:“他此番是打仗去,並不是遊玩選美。想來…不會不知道輕重。”
“寧妹妹可真了解赫三爺,”楊素心笑得張揚,“你竟連自己的心意都瞧不清麽,怎的這麽樣不開竅?閨中姊妹閑時不談這些?”說著把赫梓言的春日美人圖塞給她,“畫兒破了於我就沒意義了,想來妹妹會喜歡——”
書湘拿著畫兒像捧著燙手的山芋,又思想著楊素心剛兒提點她的話,腦子裏霎時亂成一鍋粥。
她想起自己同赫梓言獨個兒相處時的情景,不論是高興的、氣惱的、無奈的,亦或者也有臉紅心跳的時候……才驀然發覺,那些記憶竟別樣深刻鮮活,仿佛昨天般曆曆在目。
卻原來,本不相幹的兩個人會因為相識而產生這麽多不同的情緒。這就是喜歡麽?母親對父親也有過這樣的悸動?雅姐兒愛慕薛表哥也是這樣?
書湘抱著畫軸站住了腳,楊素心回頭瞧她,拿過她的紈扇扇乎幾下,略一躊躇,方道:“寧妹妹,姐姐我向你打聽個人可好?”
書湘說好,轉過身看橋下成群的錦鯉,可她等了半日也沒聽見聲音,見她猶豫才問道:“楊姐姐打聽的人是我熟識的?”
楊素心也是倏忽間福至心靈,想起那一日在中雲山上隔著罩紗看見的男人。真到要問出口卻也犯了遲疑,到底是大姑娘家,臉皮還是薄的,論起別人或者一針見血,到了自己未免猶疑。
她折了根柳條兒在手上甩,“沒什麽,當我沒說也就是了。”
就這樣,這話今日沒問,今後便再也未曾有機會開口。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且說這日到了下午,日頭幾近西斜了,一眾女賓出了楊府各歸家去。
寧家的幾輛馬車行駛在街道上,這會子日頭瞧著沒那麽曬人了,陽光從角落裏滲進車廂,看過去是斑斑駁駁的金黃光圈,映得人麵上光亮亮的。
書湘抱著畫軸倚在車廂一角,腦袋不時磕在車壁上,“咚咚咚”的響。茗渠在一邊看著都疼,再看她家姑娘卻是一副魂遊天外之態,且額角上還多出個紅紅的小包,簡直不知她那會兒離席出去都做了什麽。
過去扮作哥兒都不曾磕著碰著,如今倒好,千金小姐反而要受傷的麽?
茗渠抓抓後腦勺,心話兒,回頭老爺太太問起來自己可要怎樣回複,她並不清楚啊,姑娘她自己也又不肯說,打一上車便撞鬼似的抱著那楊家小姐送的畫軸,眉頭一時鎖一時鬆,叫人心裏沒底。
“姑娘,這畫兒我幫您收起來,”茗渠指著車廂裏堆著的今兒收到的各色見麵禮,建議著道:“和那些放在一處,姑娘閉眼眯瞪一會兒,醒來咱們便到家了。”
書湘“唔”了一聲把畫軸往茗渠手裏送,送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似的,又給收進自己懷裏。茗渠尷尬地收回手,閉了嘴在一旁觀察她。
回府後茗渠指揮著幾個小丫頭把車上的東西都往韶華館拿,蔓紋是管書湘小庫房的,拿了冊子出來就叫人往小庫房裏送,忙著登記去了。
見她們都忙著,書湘不叫茗渠跟著,自己獨自把畫軸拿到書房裏去藏了起來,抬眼瞧見窗前的風車,略一怔忪,也藏了起來。
都收拾妥當了,她歎口氣,恍似把自己的心也清理過一遭兒。書湘自問是能自控的人,情之一字說來確然愁人,古往今來多少人愁成《詩經》裏的“一日不見,如三秋兮”,愁得“衣帶漸寬,人也憔悴”,果真不悔麽,她卻何至於?本身又並無這樣的立場去愁去念想。
楊家小姐怎樣想不重要,赫梓言怎樣想也不重要,她看到的是他們的定親,他們既成的姻緣。
她想自己要向前看,懂得適時抽身而出,才不會落得母親的下場。又或者像大老爺,他娶同中宮裏長相相似的韓氏是為什麽,已慰相思?不過自苦罷了。
可憐書湘情竇初開,就像才破土而出的嫩芽尖尖,還未茁壯成長便已被她自己生生剪斷壓製起來。被動的人不需要愛上誰,她們往往等待命運的安排,堅定一旦隨波逐流心中便不會生憂生怖,才是從另一個角度把握住了人生。
書湘從書房出來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了,西邊天際垂著黃彤彤的落日,流雲被染成溫暖的橘色,小院裏丫頭們沐浴在夕陽下各自忙著活計,她看了一會兒,回屋換了身衣服便往大太太的禧正院去。
正院裏如今是沒有往日的熱鬧了,好在薛貴妃在宮裏有臉麵,底下人不乏趨炎附勢的,又會見風使舵,雖小皇子還不曾被冊立為太子,他們對大太太的態度已然好轉太多。
前陣子正院服侍的丫頭婆子人心浮動,更有尋思著找路子托關係要換到二太太院裏去的,書湘都有耳聞,她站在正屋門口定了會兒神,心說借靠旁人都是虛的,做人終究還是要自己爭氣。
書湘動動唇,神情寡淡的臉上隨即彎出一個甜滋滋討喜的笑,她要叫母親寬心,看見的是朝氣蓬勃無憂無慮的自己。
正在門口醞釀著,臉上笑弧甜到發膩,不妨門簾子一打,裏頭寧書齊手托著黑檀木茶盤走出來。
書湘怔了怔,裏頭出來的人也是一頓,兩下裏望著,書湘臉上的笑刷的垮下去,她低著頭欠了欠身,喚了聲“二哥哥好。”
寧書齊視線平靜地打她麵上掠過去,“妹妹來的不湊巧,太太才吃了藥睡下了。”
這麽一來書湘也不好進去了,她要告退,卻被寧書齊伸手攔住了。
看著眼前白皙的手指,書湘往後退了退,抬眼看他,“哥哥你……是有什麽事麽?”
寧書齊將茶盤遞給隨侍的小廝,又低聲囑咐幾句,見那小廝應著去了,他才把視線放回她紅腫的額角。
他就這麽盯著並不言語,書湘抿抿唇,不情願地仰起頭給他看。
“進來罷,幸而不是太太瞧見。”寧書齊側過身打了簾子示意她進去,書湘狐疑地撇撇嘴,從他胸前蹭到屋子裏邊,並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他也不問她頭上的包是怎麽弄的,這點讓書湘放心,她在圈椅上坐下,拿眼隔著簾子往內室裏覷。
眼前忽的一暗,原來是寧書齊站了過來。她眼巴巴地看著他纖長的手指優雅剝著雞蛋殼,很快一個光溜溜白燦燦的雞蛋呈現在眼前。
這是多好的哥哥呀,書湘摸了摸扁扁的肚皮,突然有點慨歎,仰起脖子舔了一口他瑩潤手指間的雞蛋,末了咂咂嘴頗有些撒嬌地道:“二哥哥,你舉得太高了,我好像吃不到……不如你拿給我我自己吃?”他是站著,她是坐著,她要這麽吃完得費多大勁兒啊。
寧書齊瞳孔微微一凝,下意識看了眼內室的方向,轉頭道:“我說這是給你吃的麽?”
書湘咽咽喉嚨,合著這是他自己吃的?那他做什麽在她跟前剝?
她尷尬地笑了笑,轉脖子在桌上找雞蛋尋思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寧書齊斂眉,須臾有些好笑地看著她,把剝了殼的雞蛋輕柔地放在她額角的小包上滾動起來。
書湘摸著雞蛋的手停下來,倏地抬眼看他。而他隻是微垂著眼瞼,橘黃的夕陽透過窗屜子融進那雙澄淨的眼眸裏,莫名讓她感到溫暖。
她滯了滯,說自己來就好,他卻像沒聽到,書湘嘬了嘬唇,眼睛亂看著,最後定在他襟口簡單卻精致的祥雲花紋上。
看了一會兒,複想起那一日問他是怎麽樣認出自己的,可那時他壓根兒沒答自己麽。
“二哥哥上回沒和我說清楚,”她歪了歪腦袋,因額頭被他滾得舒坦極了,不覺笑容和熙地道:“好哥哥,你就同我說說唄,到底是怎樣認出我不是哥兒的?
我這人心裏不能有事擱著,又好奇,你要不說我日日來纏你,纏得你煩了你總要說的,是不是?不若現下不賣關子,索性兒告訴知道得了。”
他聽了沉默良久,眼瞳深邃枯槁,垂著視線凝住她。
書湘卻滿臉希冀,他看著她期待的麵容微微一笑,整張麵孔都因這笑頃刻間生動起來,無可奈何道:“你執意問,我卻說不清,”他遲疑了下,“誰叫你我是……血親。血濃於水,許是天生有所感應也未可知。”
他的聲音囈語一般,書湘這麽一感受,隻覺胸腔裏被塞得滿滿漲漲的,一時想起他前日曾允諾會待太太親生母親一般奉養侍候。
那會兒書湘不以為意,可今兒他竟果然在母親跟前伺候湯藥,反倒是自己在外頭聽戲吃席。
書湘有些愧疚自己昔日對這位庶出哥哥的敷衍和輕慢,心中不由湧起前所未有的信任和依附,想到母親來日有人在跟前盡孝盡心,隻覺一塊大石頭緩緩落了地。
她歡喜不盡,眼眶裏漂著淚花,一激動就雙臂一伸勾住他的腰滿滿抱了上去,“二哥哥,以後你就是書湘的親哥哥——”
寧書齊渾身一震,腰上柔軟的重量恍恍地益發沉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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