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急躁,伏擊
對於這場國戰,朱永興越來越感到厭倦,越來越希望能早一點結束。戰爭的拖累,使他無法更進一步地推動改革,使他重建的計劃被推遲,使他改善民生的願望不能付諸實施。
在這一點上,朱永興與手下的將領們是不同的。因為軍人以服從為天職,以戰爭為職業,以功勳為追求,以成功為欲望。軍人的天性就是好戰,在戰場上才能成為英雄,才能得到勳章。和平,是軍人的悲哀,就象足球隊沒有球場。戰爭對軍人來說,就是表現才能的竟技場。
當然,這並不是說將領們不希望早日取得勝利,但他們卻不如朱永興那麽的迫切。因為他們各自統軍,身臨前線,心中更清楚,滿清雖然形勢不利,但畢竟還占著半壁江山,還統治著千萬百姓,不會因為幾場失利而倒地不起。
不知不覺中,朱永興還是急躁了,他甚至時時有一種錯覺,認為今夜就會是漫長戰爭的終結,最終的勝利將隨著明天的朝陽一同升起。
情緒影響心情,也帶來了行為上的改變。不僅僅是群臣感覺到了皇上的心急操切,連夢珠、龍兒,還有段琬兒都覺察到了。
“禁酒令早就下了,江南還有私自釀造的,該殺!”
“那些自私自利的縉紳,自家花天酒地,卻不肯為國戰出錢出力,該殺!”
“商稅過重?放屁!欠稅的商戶查抄其家,其人流放,不得寬貸。”
…………
朱永興喊打喊殺,氣得頭頂生煙。一抬頭,卻看到段琬兒並未落筆寫下他的意見。
這不是奏折,而是總理處將奏折做出的匯總,朱永興覺得可以挑重點處理,其餘的便由各部行使職權。
“陛下。屬下找齊了配料,為您沏三道茶品嚐吧?”段琬兒並沒有為自己辯解,而是岔開了話題,引開了朱永興的注意。
朱永興哼出一口粗氣,他雖然有些暴躁,但還是不習慣於遷怒於人。特別是自己的女人。夢珠和龍兒被封為貴妃,從一品,但段琬兒還沒有正名,他也覺得有些歉疚。望著段琬兒期待的目光,他輕輕點了點頭。
白家三道茶。屬於茶文化的範疇,以其獨特的“頭苦、二甜、三回味”的茶道,成為白家待客交友的一種禮儀。
人生之旅,舉步維艱,創業之始,苦字當頭。正如孟子所言:“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麵對苦境。惟有學會忍耐並讓歲月浸透在苦澀之中,才能慢慢品出茶的清香,體味出生活的原汁原味,從而對人生有一個深刻的認識。
經過困苦的煎熬,經過歲月的浸泡,奮鬥時埋下的種子終於發芽、成長。最後碩果累累。這是對勤勞的肯定,這是付出的回報。當人們在鳥語花香裏。明月清輝下品嚐甜美的果實之時,又怎能不感到生活的快意?
一個人的一生。要經曆的事太多太多,有高低,有曲折,有平坦,有甘苦,也有諸如名利、權勢、富貴榮華等等的誘惑。要做到“順境不足喜,逆境不足憂”,需要淡泊的心胸和恢宏的氣度。如果一味沉湎於成功或失敗之中,把身外之物看得太重,太過執著,就會作繭自縛,陷入生活的泥潭不能自拔,喪失了許多人生樂趣。
“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卷雲舒。”段琬兒嬌俏地一笑,注茶為玩,動作流暢、自然,看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朱永興看著品著,心境漸漸平和。之前他也喝過這三道茶,而且應該比段琬兒弄得更正宗,但卻沒有那份情感。
咕咚咕咚,朱永興如牛飲一般將甜茶喝個精光,惹得段琬兒笑意開懷,溫柔地上前給他擦著嘴角。
“人生如茶,芳香宜人。”朱永興微微一笑,伸手將段琬兒摟在懷中,聞著如麝如蘭的體香,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道:“朕說過,不以非刑殺人,今後亦是如此。那些人雖然可惡,但罪不至死,或者也判不了什麽罪。嗯,便由各部依法處理吧!”
“陛下,您素以仁厚著稱,何必因為操切心急而毀了令名。”段琬兒乖巧地向朱永興懷裏倚了倚,說道:“您將是千古明君,隻要心緒平和,不急不躁,則何事不可為?”
“明君難當啊!”朱永興慨歎一聲,說道:“其實呢,非刑殺人便稱不上明君了?那倒也未必。隻是朕為百年著想,卻不想如此。”
朱永興想到了康熙,想到了乾隆,文字獄下多少冤魂,摧殘了華夏的精神,不還是被後世稱為什麽千古一帝,什麽盛世嗎?
“對了,朕要給你名份,這事兒你就不用再推脫了。”朱永興在溫軟的唇上輕輕一吻。
“等有了稱職的女官,妾身自然不推脫。”段琬兒摟著朱永興的脖子,回親了一口,笑道:“若是有了名份,可是不能幫陛下了。後宮幹政啊,那些朝臣——”
“這倒也是啊!”朱永興苦笑了一下,覺得當皇帝也並不是那麽美好的事情,特別是象自己這樣,總是感覺被束縛,不自由。
“平定天下並不遙遠,但韃虜還要垂死掙紮,陛下隻要穩住,明年就能帶妾身到北京了。”段琬兒的溫言柔語讓朱永興把她摟得更緊。
是啊,既然已不遙遠,又何必如此操切呢?在物資還不充分的條件下,保證軍隊,賑濟便力有未逮。凋弊的北方是一個大包袱,過早地背上,對整體的戰略並無益處。
如果不能在北方消滅滿清的主力,那便要在遼東進行另一場長時間的戰爭。既要安定北方百姓,又要向遼東進攻,確實是很難兩全的事情。
我的心變狠了!朱永興在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後,感到了一種悲哀。
而對於清廷來說,在北方大肆劫掠後退回遼東,使明軍忙於安定和恢複,或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象目前這樣,在北方涸澤而漁,與明軍抗衡,可能是最糟糕的對策。
……
燧發火槍一排一排地兩側的山坡上打下來,馬在嘶鳴、蹦跳,人在慘叫哀嚎。這段不長的官道,正在成為山東督標的葬身之地。
棲霞縣的鴻門宴擺好了,可於七卻跑回莊園不肯來。先期到達的山東督標便在縣城裏等候大隊人馬,然後再直搗匪巢。
就在這時,縣城外申家莊卻出了事情,莊主申氏兄弟舉旗造反了。在棲霞縣令看來,這申氏兄弟是於七的徒弟,造反肯定是於七在幕後主使,以試探縣城的力量。如果不強硬回擊,那於七便會以為縣城力量薄弱,便要大舉發動,攻打縣城了。
但縣城確實沒有太多的兵力,要剿滅反賊便要著落在督標身上。本來督標是不肯去的,一個小小的縣令也根本指揮不動山東總督的親兵。可聽說申家乃是富豪,督標遊擊的心動了。
一群烏合之眾敢舉旗造反,就算有個千八百人,也絕對抵擋不住這數百督標精兵。打下莊院應該是不費什麽力氣,那申家的金銀細軟豈不是要往兄弟們兜裏塞啊?
雖然棲霞縣令招待得殷勤,但油水太少。於七倒是更富,可離得遠,莊院裏人手也多,他們還不太敢擅自行動。但申家莊就不同了,離縣城不過幾十裏路,造反的也不過數百鄉民百姓。
帶著發財的強烈願望,督標二百餘騎信心滿滿地出了縣城,直奔申家莊而去。可還沒看到申家莊的影子,突然的伏擊便打碎了他們的美夢。
前麵的官道有路障,兩側山坡上是數百的火槍手攢射,退路——十幾棵突然被放倒的大樹橫擋,上百火槍手列陣以待。
“上當了!”帶著悔恨和恐懼,遊擊梁川通躲在馬後,終於醒悟過來。
比鳥槍更凶猛,更快速,至少有幾百枝,這哪裏還是烏合之眾,根本就是精銳部隊。這是處心積慮的行動,誘餌則是富有的申家。簡單卻有效,自己和弟兄們被銀子耀花了眼,燒壞了腦子,一頭撞進了死地。
血霧噴出,一個清兵痛苦地倒了下去,慘叫著在地上扭曲翻滾,就在梁川通的旁邊。
一具屍體出現在梁川通的視線中,腦袋成了個爛西瓜,白的紅的混合著淌了一地。
一聲嘶鳴,梁川通的戰馬突然一蹦三尺高,瘋了似的又蹦又跳,一股鮮血從馬身上噴濺而出。
轟,轟,轟……梁川通聽到了連續的槍響,他感覺胸前象被鐵錘猛擊了一下,退後了幾步,嘴裏湧上鹹腥的**,他的視線開始模糊。
於七輕輕長出了一口氣,伏擊成功了,殺傷清兵還不算主要,關鍵是他對這支訓練出的火槍部隊有了充足的信心,而且這支部隊還經曆了實戰的鍛煉,算是真正合格了。
楊衍鋒努力使自己的視線不偏離,他心中雖然喜悅,卻還是不習慣這種血腥的場麵。但他必須適應,必須不讓士兵們看到自己膽怯的表現。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