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波瀾

“我想見你。”

對於楚祈恪簡短的回應,許若淩無奈地搖頭,虛弱的麵頰之上盡是酸楚。

“為了見我,你不出席會議,這又是何必。”對於她的目的早已明知,隻是不願出口,許若淩索性閉上雙眼,“你知道的,我和聖徨……”

“別說了!”

楚祈恪的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氣息明顯粗重,胸腔劇烈起伏著,像是受了不小的打擊,緊縮的雙眉之下眸半眯著,危險的氣息已然緩緩聚集。

“我不會輕易罷手。”

麵對著她的強硬,許若淩別無選擇,隻是默然地轉過身去,不去看她的眼。

“我們不該再見麵的。”

對於她的冷漠全然在意料之中,楚祈恪深深吸氣,盡量平複自己的情緒,插在口袋裏的手鬆了些,手心盡是縝密的汗珠,似乎對於她的最後通牒毫不在乎。

糾結良久,許若淩似是下定決心一般,微微動了動腳,隨後那決斷的轉身令楚祈恪感到心碎不已,凝視著那瘦削的身影,許若淩一步一步後退著,那蒼白的麵容在夕陽下是如此的惹人憐惜,然而,她很清楚自己的心究竟屬於誰,不論楚祈恪如何,都不會改變最後的結果。

心緒全無,被那僅存的一線殘陽掠奪了去,對於周圍的一切都不自知,隻是不住地後退,隻要離開她,隻要不見到她,一切就都會結束。

許若淩恍惚地凝視著楚祈恪半眯著的眸,腳步緩慢,似乎很是猶豫,後腳跟觸及到堅硬的台階,決意要離開的她在轉身的一瞬間,終於意識到了自己所處的危險。

陡峭的台階邊青苔橫生,均勻地密布於被打磨得光滑的石階表麵,盡管穿了運動鞋,然而由於跟部著地不穩,在轉身的刹那間,許若淩整個身子直接失去了平衡,直直地往台階的下方墜去,對於突如其來的危險毫不自知,許若淩不禁驚呼出聲,照這台階的密集陡峭程度,要是這樣摔下去,恐怕是……

那一刹那間,有些許的絕望,不知是為何,心中的孤寂竟全然消逝,對於接下來的結果也有了預計,許若淩索性閉上雙眼,等待著肌膚觸地的疼痛感襲來。

手,被緊緊地拉住。

緩緩睜眼,正與那焦急的眸對上,許若淩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有些淩空,半貼於微陡的台階之上,手被楚祈恪的手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堅強有力,指尖已有些許的顫抖,卻依舊不願放手,雙眉緊緊地皺起,一層細密的汗珠漸生於額間,似乎忍受著煎熬。

臂間傳來溫熱的感覺,一道蔓延的血痕沿著她堅實的手臂,就這麽淌了下來,早已將那蒼白的襯衫染得猩紅,對比之鮮明,顯得如此觸目驚心,注意到她的傷勢,許若淩有些慌了神。

另一手接替了傷臂的力道,將她從微斜的台階上扶起,在她的雙腳著地的刹那,楚祈恪如釋重負,後退幾步,疲憊地倚在身後的岩壁上,有些微喘。

這才注意到台階旁的一處不起眼的藤草,已被她斑斑的血跡染得可怖,那藤草上布滿了細小的倒刺,隱藏在蓬鬆的外表之下,剛才卻是深深地刺入了楚祈恪的小臂,如蜈蚣般狹長猙獰的傷口蜿蜒著,有些暗紅的血液自傷口內滲出,沿著垂直的角度下淌著,楚祈恪一手輕捂著傷口,滲出的血液順著手指的方向,蔓延至指尖。

“你沒事吧。”許若淩緊張地望著因疼痛而皺眉的楚祈恪,彷徨無措,她又一次救了自己,並且傷勢如此嚴重,心中盡是虧欠,許若淩默然上前,從懷中掏出一方絲帕替她捂住傷口,然而無濟於事,血很快將絲帕染透。

一手將絲帕固定住,楚祈恪俯身咬住絲帕的一角,用力地一扯一拉,為傷口作了簡單的固定,繃緊的血管終於開始收縮,血微微止住了些。

“你需要包紮。”許若淩愧疚地伸手撫住她的傷處,卻依舊不去看她的眼。

“我沒事。”盡管額間細密的汗珠逐漸匯聚,溫柔的眸沒有離開她的麵龐,就那麽仔細地端詳著,不舍得離開。

天色已晚,光線有些昏暗,由於楚祈恪身體的狀況,並且是為了救她而導致如此,許若淩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身後,雙手似有似無地扶著她的身子,竭力地保持距離卻又擔心她的傷勢,楚祈恪似乎也明白她的想法,沒有怎麽多言,隻是默默顧自己走著,很快便看見一處小型的山間旅館,就坐落在半山腰的不顯眼處,背後是一望無垠的樹林,環境很是不錯。

沒有詢問許若淩的意思,楚祈恪直截了當地走了進去,前台的小姐見狀趕忙迎了上來,許若淩扶著楚祈恪在一旁的小房間內坐下,一麵小心翼翼地將她的手臂托舉著,轉身向前台小姐要了酒精棉花等醫療用品,熟練地拆開酒精棉花和繃帶的包裝,將楚祈恪臂上的絲帕輕柔地剪開,猙獰的傷口頓時顯露了出來,傷口深處的血已經凝固,有些發黑,而順著傷口蜿蜒而下的血跡依舊鮮紅,見楚祈恪緊鎖著眉頭,許若淩咬了咬唇,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很疼麽?”

楚祈恪注意到她擔心的神情,隻是朝著她淡淡一笑,示意她不用擔心,心中則是閃過一絲暖意。

許若淩取過桌上小瓶的酒精,謹慎地將棉簽沾了些許,盡量輕柔地塗抹在她的傷口上,然而當棉簽一觸及傷口處的皮肉,楚祈恪一手緊緊揪住了桌上的台布,不禁叫出聲來,牙齒緊咬著,發出咯吱的聲響,不忍再繼續,許若淩愧疚地望著她的傷口,眼淚幾乎要溢出眼眶。

“楚祈恪,值得嗎?”

楚祈恪深深吸氣,緊揪著桌布的手緩緩鬆了下來,有些疲憊地癱軟在椅子上,氣息有些紊亂,眸停留在她遲疑的麵龐之上,沒有一絲動搖。

“值得。”

咬了咬唇,許若淩不去看她,默默低下頭去,長發垂在兩鬢,完全遮擋住了她的一切表情,想借此掩飾深深的愧疚。

“可是。”

“沒有可是。”

楚祈恪毅然決然的目光使得許若淩無奈地搖頭,隻是俯身繼續幫她處理傷口。耐心地處理完傷口,許若淩將繃帶輕敷其上,於小臂的下方紮緊,托著她的手輕輕安放於桌麵之上,將她沾了血的袖子卷起些,許若淩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將耳鬢的發順至耳後,如血的陽光將兩人的影子劃分得一清二楚。

“謝謝。”許若淩低垂著眸,單手撫著側臉,陽光斜映於那白皙的肌膚上,光潔而細膩。

傷口的疼痛已經銳減,楚祈恪單手撐著身子,目光淡然而溫存,就那麽安靜地注視著她,輕笑出聲。

“聽你說一句謝謝,真是不容易。”

許若淩有些尷尬地轉過身,對於她若有若無的調侃似乎很是介意。

“是我害你受的傷,對不起。”

“那你要怎麽補償。”楚祈恪半眯著眼,唇角那隱含的笑意卻沒有逃得過許若淩的眼睛。

許若淩隻是沉默,對於楚祈恪的心意很是明了,然而並沒有什麽反應,全然在楚祈恪的意料之內。

“別緊張,開個玩笑而已。”楚祈恪將她尷尬的表情視作惘然,隻是打趣地掃了眼自己的傷臂,不再言語,兩人就這麽僵持著,空氣凝固在空中,停止了流動,各有各的心思,對於對方的想法也不是全然不知,就那麽沉默著,也未嚐可知。

手機瞬然地響起將兩人的思緒齊齊拉回,許若淩有些慌亂地從包中拿出電話,順手接了起來,還沒有等她反應過來,方司玨急促的聲音就從電話裏傳來。

“若淩,你沒事吧?我們都在山頂等了你很久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我沒事,別擔心,剛剛有點事,就急著下山了,沒來得及和你們說,對不起。”

“沒事就好,可急死我了喲。”方司玨注意到許若淩語氣的虛弱和無力,然而見她說沒事,也不再問下去,隻是長長地歎了口氣,放下心來。

“嗯,那你們先下山吧,明天見。”許若淩有些無力,對於方司玨的關心感到十分抱歉,剛才都沒來得及和她們說一聲,看這情況,估計已經等了很久了。

方司玨應了一聲就爽快地掛了,許若淩寞然地放下電話,轉眼看了看身旁的楚祈恪,對於她那一絲打趣笑意感到有些不解。

“你笑什麽。”

“我隻是在想,如果她知道我們在一起,會怎麽想?”

玩味地理了理鬢間的發,楚祈恪挑了挑眉,輕撫著自己的傷臂。

許若淩不語,隻是緩緩站起身來,“天色不早了,如果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楚祈恪見狀也站起身來,淺笑著注視著許若淩,“開個玩笑,別那麽當真。”

臉龐湊近了幾分,唇幾乎觸及到她的臉龐,“真的要走?”

許若淩閃避著,微微側過臉去,拎起椅子上的包就要繞過她的阻擋向門口走去。

手一下子被抓住,身體動彈不得,下一秒的瞬間,唇被溫熱地覆上,麵對著麵前蒼白而柔美的麵頰,許若淩失了神,失去了抵抗的能力,雙拳如同打在棉花上一般癱軟在她的胸膛之上,唇被細膩地吮吸著,身體被牢牢地禁錮住,環在腰際的單手緊了些,不讓她有機會逃離。

淚,奪眶而出,沿著嬌美的麵龐淌下,落在唇上,感受到唇的苦澀,楚祈恪停下了動作,緩緩離開她的唇,似乎有些不舍地望著她,手就要將她攬入懷中。

倏然推開楚祈恪的身子,眼角含淚,許若淩推門出去,沒有任何要回頭的意思。

淚,順著那微揚的眼角,就那麽落下,滾燙滾燙的,唇有些顫抖,楚祈恪背對著門,悵然的身影被漸漸拉長,直至蔓延到門邊的一角,落寞而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