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打發走陸淺息去繼續上課之後,坐在醫務室裏數個鍾點幾乎悶到開花,我百無聊賴的盯著透明膠管中的**一滴滴注入我的體內,疼痛已漸漸輕了下去,即使有病在身,功課也是不能丟的,否則下次的名次又會向下掉幾個,好不容易等到輸液完成之後我付完錢就搖晃著向教室走。
臨近冬天,天總是黑的很早,四點多居然就已出現了晚霞,風是冰冷的,穿越我肺部緩慢而出,向手上不斷的嗬著冷氣,我邊走邊盤算著該先借來展銀澈的筆記一同狂抄再逐步消化新的課程,就在那時,我停住了腳步,蹲在校園牆角草叢裏的那個身影,多麽的熟悉。
“展銀澈?”我看著他,心中五味雜陳,但是這個時間,明顯的隻是課間,他怎麽會在這裏。
“小竹?怎麽不在宿舍休息呢?胃覺得好些了嗎?”他綻開笑靨。
“好多了,那個,你在幹什麽?”我走到他身旁蹲下。
他扭頭望望我,又重新掉轉了目光看著眼前的東西:“我在看這個。”
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刺團。——準確的說,是一個縮成團狀的刺蝟。
學校裏雜草叢裏居然還有這物種,我好奇的撿起根小樹枝戳了戳它,它毫無反應,而且這個時候,刺蝟不應該都找個暖和的地方冬眠去了麽。
展銀澈看出了我的心思,解釋著:“刺蝟要到七度左右的時候才會進入冬眠期,現在的氣溫還沒有到那個地步呢,不過說起來,我們學校那次心血**的除草行動之後,這附近的確沒有什麽適合冬眠的地方了吧……如果不找到恰當的地點,冬天來了之後它大概會餓死或凍死的吧。”
我沒有用心聽他的長篇大論,看著他精致的清秀的側臉,不知不覺看的癡了。
程莉央對我吼過:“你根本不了解他不是嗎,其實你隻是被他的外表吸引才有的淺薄的喜歡不是嗎……”事實上,不是這樣的。
第一次見到展銀澈是在軍訓的時候,我謊稱不舒服被教官特許可以休息,怕被人發現恥笑,頑皮的因子又蠢蠢欲動,手腳利落的爬上操場遠遠的那棵大樹,倚坐在大枝椏上逍遙自在,而臨近訓練結束時展銀澈帶著身為男生排中第一個暈倒的人這樣的丟人身份在樹蔭下悠悠醒來。
其實本來我是不屑的,一個男生怎麽可以像個女孩子家一樣說暈倒就暈倒,當隔著樹葉的縫隙,看著他被一群人七手八腳送來,每個人臉上幾乎都是鄙夷的神情往這樹蔭下一送就再無人過問之後,樹上的我處於無聊開始打量他的睡顏。
軍訓的那種“綠蚱蜢”服裝,把他的身材包裹的格外瘦俏高長,斜斜遮過眉角的劉海,蒼白到幾乎透明的臉龐,按當時的角度看起來怎樣看都是一隻病弱美少年。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閃耀成片片流光溢彩的金斑,如同小小精靈般在他的身上隨風調皮飛舞,坐在那裏居高臨下看著他的我忽然莫名其妙的覺得:他就像天使,睡著了的折翼天使一樣。
陽光暴烈的午後,樹上樹下的少年少女,無論如何都算不上是多麽浪漫的開頭,卻讓我萌生出這樣粉紅色的女孩子的四處冒緞帶泡泡的花癡想法,可是的確是我十六年來的第一次,察覺到心中那不一樣的悸動。
然後我看著他慢慢的睜開眼,心跳差點漏了一拍,很大很黑的眼睛,幽深閃亮,雖然之前的我並不像其他女生一樣喜歡看帥氣的男生,但此刻遇到的少年卻讓我移不開視線,他坐起來環顧四周,似乎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所在。
我放棄躲藏鬆手跳下,就這麽在他眼前從天而降,他顯然嚇了一跳,張口結舌的看了看我再看看我來自的方向,臉刷的一下子紅了起來,難為情的說不出話。
“沒關係,暈倒就暈倒嘛不丟人。”我自以為善解人意的開解他。
一語未畢這初醒的天使落荒而逃,留我在原地忍俊不禁,居然是個這麽害羞的男生,真少見啊。
這麽多年以來,遇上的很多事情都在提醒著我心中所懷著的傷口,包括在這個高中裏遇上於向彬,無處不在證明著我成長之時所背負的一半殘缺,可是我居然會有了寧肯被傷害也想去接近什麽人的念頭。
開始正式上課後才發現他居然和我一班,班主任正在按個子和名次安排座位,不知哪來的勇氣,我找到那個被安排為展銀澈同桌的女生,和她提出了換座位的要求,畢竟剛開學誰也不想把關係搞僵,她很快的答應了下來。經過一兩個月的學習生活,我發現他其實有很多和我相像的地方,例如學習習慣計劃安排等等,默契的幾乎如出一轍。然後他立即在第一次月考中就展現了他全班第一名的成績水平,讓我大吃了一驚。
對他的好感日益增加,真正讓我下定決心向他告白卻是因為那件事,在我的心中一直深深隱藏的那個畫麵,在夏日的雨天裏,我走在去學校路上時,無意間看見渾身淋透的展銀澈站在雨中,抱著一隻被車撞死的貓咪那鮮血淋漓的屍體,校服上血跡斑斑,背影是無可言說的悲涼。
我不由自主的走到了他的身後,伸手想安慰他,卻聽到他輕聲的喃喃:“真可憐啊,還是這麽小的一隻貓。”
大雨滂沱,手僵直在半空中,心中的刺痛猛然席卷而至,這樣感情細膩的男生,平日裏這樣溫和微笑的男生,為什麽要有這麽悲傷的表情,曾經我固執的以為,這樣在青春裏對這樣美好的少年萌生出的朦朧喜歡,就是我的救贖,而現在的我,心中所想到的卻是:我要保護這個人,我不要再看到他這樣悲傷的樣子。
之後的告白幾乎是順理成章,我忘不了他當時略微驚訝和慌亂的樣子,之後似是思考了一下,慢慢點頭,然後微笑起來。
這樣的少年,理應是得到所有的安穩和幸福的,可從程莉央口中得知他沒有小時候記憶的事情,卻讓我無比介意,我不知道他到底經曆過什麽樣的事情,或許也是如我所經曆般的悲傷絕望,可在由我守護的時間裏,絕不想讓他再流露出悲傷。
所以,對程莉央的敵意也是這樣,我控製不了自己的保護欲和獨占欲,如同魔障深陷般說出那樣傷人的話語,隻是希望曾經傷害過展銀澈的她,可以不要再靠近他,僅此而已。
曾經有女生們這樣大肆的評價著她們眼中的男生:“嗯……於向彬是個小混混,整天和他一起的蘇藍沉是個萬人迷……而咱班那個展銀澈,是書呆子吧。”
嗬,書呆子麽,可這是讓我可以不顧一切去喜歡的一個書呆子呢。
“想什麽呢。”展銀澈拿著手在我眼前晃,我終於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笑了。
“我們把這隻刺蝟帶出去吧,到一個好歹有更多枯枝敗葉的暖和地方去,要不然在這個宏大荒涼的校園裏它真的會來不及冬眠就被凍死的。”對於展銀澈,我總是能很準確的點中他心中所想。
他的眉頭舒展開了:“好啊,其實我也想這麽做來著。”
夕陽西下的初冬,兩個人在拿書包裝刺蝟,怎麽看也像個滑稽的場景。
“要不要給它起個名字,以後刺蝟回來報恩時也可以有個稱呼,嗬嗬。”他開玩笑的說:“啊,我來起名的話……”
“肯定是叫‘莉央’,哼!“我別扭的嘀咕著。
“什麽?”他好脾氣的微笑:“怎麽可以用那個名字。”
不為什麽,反正我就是沒辦法不和她賭氣,我帶著點情緒的說:“叫什麽都一樣啦,我走了。”說著邊向宿舍的方向走回去。
走到路上我才想起這個問題,現在已經是住校生的我是沒法自由外出的,胸卡已換了住校生的標記,隻有每個周末才會有機會出學校大門,而今日才剛好周一,我拎著那個裝著刺蝟的書包無奈的撓頭,想想果然還是先把它拎到宿舍去養幾天算了,沒準還是個好寵物呢。
打開書包的時候一張紙條飄落,上麵是歪扭的字跡:小竹,這周五的中午和我一起出去一下接個人,好歹幫幫這個忙。”
初看時我啼笑皆非的以為展銀澈怎麽突然寫起紙條來了,什麽話見麵說不好麽,還是什麽當麵不好意思說的話,想著我順手把紙條一揉一扔,哼著歌走向宿舍。
是的,那個時候的我,沒有深想寫紙條的人是誰,也沒有想過從此之後,我是如何心痛的了解到那個人的經曆和過往吧。
宿舍裏鬧哄哄的,幾個女生又在窮極無聊的聊天八卦。等看到我將一隻刺蝟從包裏倒到地板上自然是全體驚呼,好奇的全湊了過來,刺蝟依舊是針球模樣蜷縮在那,任這個戳戳那個碰碰就是不動,大家已經七嘴八舌的說起對刺蝟的相關了解,我晃晃腦袋躺上床。
這天的事真的是驚心動魄一般,程莉央的心意就那樣的被我戳明,真是的,都不曉得之後拿什麽樣的態度去對待她。
那個胖女生已找出一墊著棉花的鞋盒子準備給刺蝟當窩,自此刺蝟就算正式入住宿舍,大家輪番“親熱”的戳了它一下後,收拾一番各自睡去。
那一晚,程莉央沒有回來,對麵的上鋪空空蕩蕩。
——第二天清早——
“好可怕,聽到沒有,昨晚是誰半夜打呼嚕,像老頭子一樣……”
——第三天清早——
“哎呀我聽見有人咳嗽,真討厭,那樣咳咳哢哢的一晚上,不是你嗎……原來不是啊,真怪,莫非宿舍鬧鬼了?啊——”
我微笑的看著嘰嘰喳喳鬧成一團的宿舍同學,無奈的想,其實刺蝟的某些習性,和人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