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夏天,蟬鳴明明很吵,卻好安靜。心裏頭那種空空蕩蕩的感覺,在三十六度的高溫裏發酵,而後越演越烈,幾乎要由胸腔裏頭溢滿出來。
不安,在襲擊著。
夜晚,八點。上班就遲到了,然而小羲還是隻能盯著牆上掛鍾,無法動彈。
腰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但自從昨天在雀如口裏聽到林央的消息後,他就哪裏也不想去。不想上班,不想上課,不想上街,就怕一出了家門,便有可能在路上遇見林央。
後來又拖了幾分鍾,他才提著行李,離開客廳出門去。
“小羲要上班了嗎?”宋辛祈聽見開門的聲音,本來打算去洗澡的他連忙由浴室裏探出頭來。
“嗯,快遲到了。我去搭公車。”小羲的聲音沒什麽力氣。
“逢明,你在幹什麽?開車送小羲去上班啊!他的傷口還沒好,快點快點!”宋辛祈催促二兒子。
“我在洗碗!你不會騎你的偉士達送他去嗎?”逢明沒好氣地吼了幾聲。
“開車安全啦!”宋辛祈說著。
逢明放下才做一半的工作,洗幹淨滿手泡沫,從廚房裏走了出來。他取了鑰匙,拉著小羲往車庫去,開車送小羲上班。
“死老頭,什麽都不做,飯也我煮、碗也我洗,家裏全部都我整理,連叫他載你一下也東推西推的。”逢明突然瞄到小羲膝蓋上放著的紅色手提袋。“你帶那包什麽?”
“噢,行李啊!”小羲看了手提袋一眼,然後將目光移向車窗外,不敢與逢明視線相交。
“行李?你帶這包行李幹嘛?”逢明追問。
下了山,進入市區時轉了個大彎,抓地力不強的國產車差點飛了起來,小羲連忙拉緊安全帶。
“那個……那個……想回家一趟……小羲說話的聲音有些小,他本來以為可以偷偷溜走的,因為逢明他爸絕對不可能放他離開。
“回什麽家,我家不就是你家,你還有什麽家。不準回去,包包給我留下來!”開車中的逢明一把抓下小羲的袋子,往後座扔去。
小羲有些愕然。
車停在酒吧門外,逢明轉頭對小羲說:“下班看是要叫我來載你,還是讓那隻麻雀送你回來,反正隻要讓我知道你不回家跑去別的地方鬼混,你就完蛋!”逢明哼了聲,手越過小羲的身體,替他開了門。
“再見!”逢明說。
“噢……”小羲看了後座的旅行袋一眼,才下車。
逢明對他的舉動,很明顯因為他是家人,所以在乎他。但他卻覺得家人這種感覺太過遙遠,逢明和他父親對他的好,他暫時還無法全心全意去接受。畢竟,都自己一個人生活那麽久了。
看著逢明的車由馬路旁慢慢駛離,他目送著,心裏頭有些感傷。若不是家人這層關係,逢明也不可能來到他身邊;若不是有血緣為羈絆,逢明根本不會對他這麽溫柔。
想起這幾天逢明煮給他吃的雜燴粥,他心裏頭既是甜蜜,又是感傷。
小羲收回自己的目光,回過頭打算進酒吧上班,但卻突然有個熟悉的聲音叫了他的名字。
“小羲!”
他抬頭,見著一個穿著簡單牛仔褲衣服的青年男子,男子臉上掛著有些憂鬱、有些歡喜的笑容,往他瞧。
他楞了楞,胸口突地揪緊,整個人像是被盆冰水從頭上淋下來似地,發起抖來。
林央靠近了小羲一些,像往常般熟稔地握緊小羲的手。“我在這裏等你很久了,我就知道隻要守在這裏,就一定能見到你。”
“放開。”顫抖的手失去原本的力氣,小羲奮力地想掙脫,卻隻是陷得更緊。
“小羲,你聽我說。我已經跟那個女人分手了,我要回到你身邊,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重新開始,就像以前那樣。”林央說得激動,說得興奮。但當他瞧見大街上來往的人朝他投視的目光,卻又畏縮地躲了一下。
小羲奮力掙脫開他的手。“重新開始?那你的老婆呢?你的兒子和女兒呢?”他不會忘記這個男人當初離開時說過的話,男人說自己想要一段正常的婚姻,想要回到正常的世界裏,而他,方曉羲,是齷齪、肮髒、不正常的。
這個他愛過的男人,讓他在被拋棄的那段時間裏,腦海裏總是回蕩自己是齷齪、肮髒、不正常的念頭。讓他過了好長一段自暴自棄的日子。
“我根本不愛他們!”林央大聲說著。“我愛的隻有你!”
“你到現在都是個不負責的人。”小羲看著曾經愛過的男人,不明白這個男人怎麽能如此對待自己的家人。如果不愛,就不該結婚,如果不愛,就不該讓孩子出生,如今心血**就拋棄他們,這算什麽?
那輛原本已經駛得遠遠的車,從後照鏡裏看見一切,踩足了油門加速倒回酒吧前的馬路上。
裏頭高頭大馬的男子解kai安全帶,走了出來,他一把將小羲拉到身後,輕輕地昂著下巴,睨看著眼前弱不禁風的斯文男人。
“林央?”逢明開口就問。
“我就是,你是誰?”林央探頭,要尋找被逢明身影整著遮去的小羲行蹤。
“我?”逢明握緊了拳頭,跟著狠狠地朝林央臉上揮去。“我是他老弟,你這人渣!”
林央被猛烈的力道擊中,整個人往後跌去,摔到地上,哀嚎不已。
“我……我去請假……我身體不舒服……我今天不想上班……”小羲從逢明身後走進店裏。腳下挪動的每一步,都令他好難受。
阿保就站在門後,他拍了拍小羲的肩膀。“老板要我跟你說,多休息兩天再來。”
小羲點了點頭。臉色蒼白著。
“雀如說,我一定得跟他做個了斷。”小羲說著。
“真真正正去談場戀愛,然後你會知道這個男人根本是個屁,不值得你再為他傷心。”阿保說。
“阿保,我喜歡你,我們來談戀愛吧!”小羲突然往前,抱住他的好朋友。
“喂,你發什麽神經。”逢明急忙走上前,把小羲拉回來。
“我找不到人談戀愛……我找不到人……”小羲的目光有些呆滯,他根本也沒看阿保,隻是機械式地來回看著地麵。
“小羲。”林央吃痛地爬起身來,一跛一跛地接近小羲。“我是真心的,我們和好吧,隻要你答應回到我身邊,兒子女兒我都不要了,我隻要你回來。”
“兒子女兒都不要……那你為什麽生下他們……”小羲看了林央一眼。
“我並不想生啊……但女人就是會懷孕……”
小羲朝林央猛力地揮拳,在逢明曾經打過的痛處,重重地加上一擊。
“你不曉得生下來就該負責任嗎?”小羲發了瘋似地朝林央吼著。“如果要拋棄他們,不如生下來就把他們掐死算了。你知道小孩子沒了父母親要怎麽活嗎,你知道自己加諸在他們身上的,是多大的痛苦嗎?”
逢明跟阿保都嚇了一跳。
他們從來沒見過溫馴的小羲發脾氣。
逢明連忙抱住小羲,但小羲卻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逢明跑向前去,狠狠地踹著那個倒在地上的男人。
“我跟你沒有瓜葛了!”小羲吼著,眼淚落了下來。“從你把我們的照片寄給我爸媽開始,我們就沒瓜葛了。混蛋!”他猛力踹著。
林央不停發出哀嚎。
逢明跟阿保連忙跑向前,合力把小羲拉開。
“混蛋!”小羲吼著。
“別再踹了,會死人!”逢明簡直要被小羲嚇死了。他跟阿保使盡吃奶的力氣把小羲塞上車,然後用安全帶把小羲綁得緊緊無法動彈。
“我先走了。”逢明對阿保說,然後油門一踩踩到底,飛也似地逃離現場。
小羲冷靜下來後,喘著氣,垂著頭,不說一句話。
到家了,他幫忙小羲把安全帶解kai,小羲慢慢地下了車,進了屋裏。逢明吐了口氣,拿著小羲逃家用的紅色旅行袋,也進了屋去。
“咦?怎麽又回來了?不是去上班嗎?”正在客廳看電視的宋辛祈納悶地看著兩個兒子。
“有人被戳中死囧,所以就回來了。”逢明將行李袋扔進自己房裏。
林央好死不死竟對小羲說要拋妻棄子,小羲自幼就被他這‘沒路用’的親生老爸丟著不管,以致於小時候盡是受養父待,林央的話深深刺激了小羲,才讓向來好脾氣的小羲發起瘋來。
“我去洗澡。”小羲吸了吸鼻涕,把自己關進浴室裏。
逢明鬆了口氣,心想大概也沒什麽事了,倒在沙發上跟著老爸看起八點檔來。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八點檔完結了,九點檔也演完了,電視都播到快沒節目可看,但說要去洗澡的小羲卻還沒出來。
宋辛祈吃著逢明削好的水梨,邊看電視邊笑,逢明皺了皺眉頭,走去敲起浴室的門來。
“洗好了沒?”逢明問了幾聲。
但浴室裏頭的人卻半點反應也沒有。
“小羲?”逢明心裏頭一慌,用力拍起門來。
這死腦筋的家夥該不會做什麽傻事吧!
浴室裏……浴室裏有什麽危險物品嗎?
啊、死了!
有那個鋒利得要命的刮胡刀!
客廳傳來宋辛祈的笑聲,逢明火大地喊:“死老頭別再看電視了!快點去找浴室的鑰匙,你兒子搞自殺了!”
“自殺!?”宋辛祈從沙發上跌了下來。“逢明你幹什麽自殺!?”
“不是我,是小羲。”逢明拚命撞著門板,他那個老爸沒去找鑰匙,反而衝到浴室門口來。
“小羲、小羲你別做傻事啊!”宋辛祈慌亂地喊著,嘴裏頭還沒吞下的水梨噴了出來。
浴室的門,沒預警地突然被打開。衝撞門板的逢明失去重心,整個人往裏頭栽去,肩與手肘的力道重重地落在小羲身上,小羲悶哼了聲,往後倒,腰椎碰靠到洗臉盆,撞著舊患。
“小羲!”逢明見狀,連忙抱住小羲,兩個人跌坐在濕淋淋的瓷磚地上。
“你剛剛幹嘛不回答,我還以為你出事了。”逢明生氣地說。
“我在刷牙……小羲嘴裏還含著牙刷,嘴邊有著白色泡泡,他穿著一條印有米奇老鼠的四角褲,除了這條nei褲,渾身光溜溜的,的確是像要入浴的模樣。
“那個……那個……”宋辛祈探頭進來。“小羲你沒事吧……
一聽見逢明父親的聲音,小羲閉上了嘴,隻是搖了搖頭,連話也不說了。
“他沒事。”逢明扶起小羲,順手便把浴室的門帶上。“你去睡吧!”他不想讓父親看見小羲這個模樣。
“那你們……”宋辛祈的聲音由外頭傳來。“也早點睡……”他低著頭,哀怨地離開浴室。
小羲單手撐在洗臉盆上,用清水漱了漱口將泡沫全部吐掉,逢明扶著小羲的腰,讓小羲靠著。
“我剛剛一邊刷牙一邊想事情,所以沒有聽見你的聲音。”小羲說著。
逢明看見泡沫裏的紅色血絲。“刷牙刷了三個小時,小心牙齒全部被你刷下來。”
“接下來我要洗澡了,你出去吧!”小羲歎了口氣。“我沒事啦,你別這麽緊張。”
“你這個樣子叫沒事?”逢明抬起小羲的下顎,筆直的目光看進小羲眼底。
小羲心頭一緊,閉起雙眸。
“我要洗澡了。”小羲說著。浴池裏放滿熱水,氤氳的蒸氣彌漫在小小的空間裏。人是模糊的,聲音也是模糊的。吸入肺裏霧氣,灼熱而鬱悶,一種想哭卻哭不出來的衝動,積在他的胸口,讓他痛著。
小羲跨進浴盆內,在有些高的水溫中坐了下來。他倒了些逢明買來的洗發乳在手上,慢慢地往頭發上抓洗。
“不行,放你自己一個人,誰曉得你會作出什麽事情來。”逢明鎖上浴室的門。“我陪你洗。”他這麽說著。
小羲看了看他。“我今天……情緒不是太穩定……可能無法像平常那樣控製自己……你確定嗎?”
話句才完,便見逢明脫了上衣和褲子,也跨進了澡盆中。
水,溢滿了出來。
小羲的下顎幾乎貼著水麵,逢明就在他的身後,這個他所深深喜歡著的人。
“幫你洗頭。”逢明靠近了些,雙手搓揉起小羲的頭發來。
小羲安靜地,不發一語。
幾分鍾後,逢明舀水將小羲頭上那些泡沫衝了個幹淨,接著又洗起自己的頭發來。
水嘩啦啦地四濺著,炙熱的空氣悶得叫人無法呼吸。濕漉的頭發貼在臉頰上,小羲看著水滴延著發絲滴落水麵,而水麵因為逢明的動作,輕柔晃動著。
“有的時候,你真的很討人厭。”小羲說著,帶了些哭音的嗓子有著些微沙啞。
“我又做了什麽?”逢明嚇了一跳,小羲還是第一次說出討厭他這種話,他以為小羲總是愛他愛得要死的。
“我會變成同xing戀,都是你的錯。我現在會這樣,全是因你而起。”
逢明瞪大了雙眼。
“如果你那年夏天不去露營,肯跟我在一起,那麽我就不會在回家的路上遇見林央,也不會因為寂寞,跟他發生關係。”小羲還記得,就是在那條濱海的公路上,穿著高中製服的林央朝他走來,一臉憂心地,瞧著他臉上的淚痕。
他因為等不到逢明而哭泣著。
“喂、那時候你不是才國三?”當時小羲還未成年吶!林央果然混帳!
“人的擁抱真的很溫暖,林央是第一個給我愛的人,那時的我什麽也沒有,爸媽連正眼也不肯看我一眼,你為了追女生離開我,我覺得自己根本沒有活著的意義,但是林央說他需要我,他說他沒有我會活不下去。”小羲回想著過去。“和他在一起真的很快樂,什麽也不用想,每次見麵就隻有囧囧、囧囧囧囧、一直囧囧。”
逢明的臉微微紅了起來。
雖然不了解男人和男人間的愛情是如何發生,但就這樣親昵的姿勢,小羲坐在他雙腿間,他看著小羲白嫩嫩被水燙得粉紅的肌膚,看著小羲低垂著頭,由頸而下沒入水中一絲不掛的囧露線條,竟覺得浮現幾絲味道。不難想象林央為何會喜歡小羲,小羲溫柔幹淨的氣息總是令人忍不住想靠近。
“後來,林央交了個女朋友,他說那是做給父母親看的,但是在我考上大學準備搬出來和他同居時,卻發覺他瞞著我跟女友公證結婚了。他說,同xing戀根本不正常。結果,我像瘋子一樣跑去林央家裏大吼大叫,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他跟我的事情。林央氣極了,把我跟他囧囧的照片寄給我爸,報複我對他做的一切。”
小羲仿佛在講別人的故事一樣,語調裏聽不出太多的情緒。
“你說,明明那麽用力的去愛了,為什麽還是得不到想要的。我在想一定是那個夏天,我被詛咒了。回家的時候我的腳踏車壓死一隻螃蟹,是螃蟹在懲罰我,要我永遠得不到幸福。”
“傻瓜!”逢明忍不住笑了出來,眼眶有些濕。
“阿保叫我去談戀愛,但我很害怕。我怕又遇上像林央那樣的人,給不了我愛,卻又拚命剝奪我的愛。”小羲輕輕說著:“逢明,你知道嗎,那種感覺真的很令人害怕。沒有人愛你,他們永遠都想傷害你;沒有人愛你,大家都隻是貪圖一時新鮮。”
“為什麽你要這麽想?”逢明聽著小羲的傷悲,聽著小羲用說笑似的語氣侃侃談論,感覺小羲的痛苦似乎以水為媒,穿透入了他的心。
“是你的錯對吧?是你害我壓死螃蟹,被螃蟹詛咒。但是幸好我知道解決的辦法,隻要不去愛人,隻要不把心交出去,就不會傷心。所以,我很習慣一個人生活了。”小羲的身體,在水裏輕輕晃著。
“好了,你出去吧,我真的要洗澡了。”小羲轉頭對逢明說。
但小羲的視線,卻觸及了逢明的眼淚。
“怎麽哭了?”小羲捧著逢明的臉,心疼地說著:“誰惹你傷心了,怎麽哭了呢?”他擦去逢明的眼淚。
“如果是我呢?如果是我,你還會害怕嗎?”逢明看著小羲,明白自己的胸口,如今為這個人隱隱作痛著。
“我們來戀愛,讓我和你在一起。”
一個這麽善良、總是笑容滿麵的人,身體裏麵卻埋藏了這麽多傷痛。逢明好替小羲不值,那些人從來不懂得珍惜他。
“噓,不能亂講話。”小羲說:“你現在講什麽,我都會當真。這樣可不好,夢醒了會讓人難過的。”
“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逢明一字一句地說,發自肺腑。“我想和你在一起。”
小羲笑了笑。“那如果你也離開了我,怎麽辦?我可沒那個勇氣失去你。”
“我不會離開你。”
“不會嗎?”小羲問著。
“不會。永遠都不會。”
“那好吧,如果以後你反悔了,想離開我,千萬要拿把刀把我給殺了再走。”小羲拉起逢明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口上。“記住心髒的位置,就在這裏。到時要準一點。”
微熱的胸膛,傳來內心深處小小的脈動。
要真正將心交出去,那得花費多大的力氣,除了小羲自己,隻有逢明知道。
“反正如果你拋棄我,我也跟死差不多了。”小羲說著。
壓下小羲頭,逢明揚起下顎,接觸了他的唇。身體與身體之間,有股震顫在蔓延,逢明像觸電了似,深切地感受到小羲的存在。
蜇服在骨子裏的相連血脈隱隱作痛,他明白自己愛上了一個男人。
從一個吻而起,再無法返回最初單純的模樣。
小羲笑了。
哀戚地笑了。
而後他們不停地親吻,不停地接觸對方的嘴唇。
不停地……不停地……直到夜深了,令人窒息的蒸氣緩緩散去,換來一池清水冷涼。
也許是因為在浴池泡冷水泡太久,夜裏逢明開始發燒。但隔天早上逢明還是弄好早餐就出門,說是之前的請假積了太多工作,不做不行等等。
三十八度半的高溫,被逢明的責任感打敗,留下一句‘傻子才會在夏天感冒’這種話,衝回報社上班。
傍晚小羲到家時,逢明也到家了。逢明切了些西瓜正吃著,臉色還是不太好。
“回來啦!”逢明看著電視,抬頭跟他打了聲招呼。
“嗯。”小羲伸出手,觸摸逢明的額頭。“還是好燙。”
“死不了。”逢明說。
“你爸呢?”
“說是什麽自強活動,星期一才回來。”
“你燒成這樣他怎麽還放心出去?”小羲皺了皺眉頭。那個男人還是一樣的不負責任啊!
“有他在我的病又不會立刻好起來,他不在我不用洗衣服拖地煮飯,反而有更多時間休息。”逢明遞了塊西瓜給小羲,還開了包梅子粉,特地灑在上頭梅子粉。“吃西瓜吧,很甜的。我知道你喜歡沾梅子粉。”
小羲吃了一口,嘴裏舌上的刺疼讓他鎖緊了眉頭。他把西瓜放回盤子裏,搖了搖頭。“好痛,我不吃了。”
“怎麽?”逢明繼續咬著紅西瓜。
“梅子粉刺激到傷口了。”小羲掩著嘴。
“什麽傷口?”
“昨天晚上吻得太激烈,舌頭都磨破了。”小羲說。
“啊!”逢明意識到小羲正在說什麽,臉突然地一陣白一陣紅。
昨晚不知吻了多久,要不是到後來他猛打噴嚏,小羲還沒有意思停止。小羲簡直像饑渴了很久似的,不停地向他索討親吻,沒有滿足的一刻。
那是對愛的饑渴。
“你的舌頭不會痛嗎?”小羲沒啥神經地問著。
“嗯……不會……”小羲的問題讓逢明有些尷尬。“我沒放梅子粉。”粉裏有鹽,鹽會刺激傷口。他當然也有傷口,那都是小羲造成的。
“吃完就快去休息吧,你每次感冒都會病很久。”小羲說著。
“嗯……好……”逢明啃著西瓜,兩人之間的新關係他還在適應。
小羲找來了溫度計,替逢明量了量體溫。“還是三十八度半啊,一點都沒退。”
小羲拿著高高浮著紅線的溫度計喃喃自語,憂心地替逢明做起家事來。“如果再不退那該怎麽辦啊?應該去看醫生比較好吧!”
逢明吃著西瓜,心裏頭有種異樣的情感蕩開了來。眼前這個人是真的關心他,為他的病著急,半點都不像他那個沒良心的老爸,兒子病了還沒良心地和同事去快樂的自強活動。
其實他想不透小羲為什麽會愛上他,畢竟他又不是什麽好人。
隻不過長得帥一點罷了。
最近的女人都喜歡壞壞的帥男人,所以他身邊美女環伺虎視眈眈,隻是他不知道男人也可以用這點去帶入,心裏想想,倒也挺奇異的。
“你晚上想吃什麽?”小羲挽起了袖子,準備親自下廚。
“想吃你。”逢明笑著。
“咦?”小羲楞了三秒,整張臉迅速紅了起來。
逢明本來打算說句:開玩笑的啦!
但小羲卻結結巴巴地搶先他一步開口:“我……我是沒關係啦……但你的身體狀況可以嗎……”
“說這話什麽意思?”逢明額上青筋爆了一條。懷疑他**不能嗎?
“我的意思是說……”小羲越解釋,臉就越紅。“你發高燒……然後……你跟男生也沒經驗吧……”低頭咕噥了幾句,小羲搖了搖頭。“算了,別再講了……真叫人不好意思……”
逢明那句開玩笑的真的講不出口了,他哪想到小羲會如此認真。
逢明也搖了搖頭。
客廳裏,兩人都搖著頭。對於那件事,不敢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