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賈琴意看不清格爾亞利的表情，他努力的抬起手拍拍少年攔在腰部的手，還未說話，就聽得一陣不詳的怒吼。
泯滅之光驟然散去，龍殤那令人心悸的身軀再一次出現在眾人眼前，停滯的時間，吞噬的空間通通被它撕裂，除了身上許多的傷口，方才那高等級的禁咒似乎沒有給它帶來任何影響。
與此同時，元素比之前更恐怖的被吸收，轉眼之間，這一片範圍巨大的獸人領地內便沒有任何生機。
“怎麽可能！”賈琴意震驚的看著，他從格爾亞利的懷中站出來，急急地向前走了兩步，卻最終被自家徒弟拉住了。
“不必擔心。”少年的臉上是成熟而柔和的笑容，碧藍的眼中仿佛蕩漾著水光，顯得漂亮又溫和，“師父在旁邊等我回來就好。”
說罷，就見他手指輕動，一把簡單的長劍出現在手中，抓起長劍，格爾亞利轉身看了看龍殤，便迅速的衝了過去。
大肆吸收過元素之力的龍殤動作越來越靈活，又因為身受重傷，已經將攻擊它的所有生物都扔在腦後。當奪取元素之力成為它的第一要務，便是其餘生物的滅頂之災。
賈琴意有心再用一次泯滅。畢竟他的身體裏還有光明神賜予的無盡神力，但這具身體已經是超負荷運動了，再用一次泯滅，恐怕連力量還沒有凝聚齊，他就先炸開了。
瀧宇那熟悉的身影從遠處飛來，格爾亞利動作熟練的跳了上去，追著前進的龍殤越走越遠。賈琴意靠在廢墟上歇了一會，直到身體上劇烈的痛苦稍稍平靜下來，這才繼續往前走。
然而走了還沒有幾步，便停下腳步，取出了不斷閃動的對話鏡。
對話鏡上的晶石能量已經基本告竭，賈琴意順手補充進些元素，這才順利打開鏡子。
喬西亞狼狽的臉立刻出現在另一端，看他的背景似乎正在趕路。
“教皇大人！”
“你那邊的龍殤怎麽樣了？”賈琴意皺眉問道。
喬西亞匆匆道：“已經殺死了，但是有更多的龍殤出現了，不僅僅是南大陸，我們現在正趕往下一個地點。”
“能確定大概的數量嗎？”
“不能，龍殤在的地方所有通訊設備基本報廢，即使這樣，就我們現在的情報，也要有近十個龍殤存在……啊！”
“怎麽了！”賈琴意有些緊張的問道。
喬西亞神色複雜的看著前方，他默默轉過對話鏡，就見一片斷壁殘垣進入視野內，那些枯萎的不見生機的花草樹木也是異常的熟悉，除了龍殤，沒有任何一種生物能造成範圍如此巨大的損害。
“教皇大人，教廷的隊伍應該馬上就到了，我們也要上了。”
“去吧。”
對話鏡重新恢複了平靜，賈琴意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混蛋！”但最後，他還是忍不住罵出了聲。
如果說整個大陸範圍都出現了數量巨大的龍殤，隻要有一半，不，隻要有三分之一的龍殤沒有被當場殺死，他們開始在整個大陸肆虐，就會變得越來越強大，越來越難對付。龍殤所經之處必然寸草不生，生機不在，這個地方便已經死了。
不必等真龍殤死亡，隻要這些偽龍殤在大陸上開始肆虐，幕後之人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大片大片的土地都徹底死去，整片大陸不也就死了。
但可恨，他們還不能暫且放下北大陸的這個龍殤。一是它已經進入了獸人領地，進入了城市之中，開始吸收元素和生機壯大自身，不殺了它，北大陸最繁華的區域恐怕就要成為新的死亡領域。再有，放任一個龍殤大肆破壞，他能壯大到比所有偽龍殤合起來都可怕，到那時，就算光明神再次下界，也不知是否能製住它了。
畢竟，那些肆虐的偽龍殤，也是這真正的龍殤的養料。
因為身體的原因，賈琴意行進的速度並不快，周圍的景象便更加清晰鮮明的進入他的眼簾。這座繁榮而奇異的城市已經毫無聲息，沒有任何綠色能在這裏存活，除了絕望便不會有其他的情緒誕生。他能看到有一些幸存的人從躲避的地方跑出來，眼中沒有欣喜，隻有狂暴和毀滅，早已被龍殤的氣息影響神智。
這片領地，恐怕已經‘死’了。
賈琴意搖頭。
再走了不久，終於感受到了異動的元素，他心中欣喜，連忙加速趕了過去。
龍殤更加龐大了的，但它的頭顱卻隻剩下三四個，其餘已是不見蹤影。賈琴意看了看周圍，前來支援的龍族已經少了大半，所有皇龍已經自覺退出戰場，生怕死在戰場上又一次給龍殤送力量。而地上除了獸人，穿著教廷統一服飾的人類隊伍也到場了。
那麽格爾亞利呢？
賈琴意尋找著，他沒有尋找太久，就在龍殤僅存的三四個頭顱之間，一個渺小的人類正快速的行動著，翻轉著的光亮長劍，撼動天地的巨大力量，這強者赫然便是格爾亞利。
那舉手投足之間對力量的絕妙使用已經登峰造極，那龍殤隻有不斷地吼叫，它吸收元素的速度越來越快，卻始終比不上格爾亞利的攻擊速度。
又一個頭顱被砍了下來，龍殤整個身軀都在顫動，它忽然極速的向後退去，在格爾亞利追上來前，那僅剩的幾個頭顱融合在一起，成為一個精致卻扭曲的頭顱。而那具肉山般的龐大身軀上竟然分離出一對肉翼，拍打著飛上天際。
“阻止它！”賈琴意本能的趕到了不妙，鋪天蓋地的光明神術衝向龍殤，在他的提醒下，所有能攻擊的人都在盡可能進攻龍殤。
但收效甚微。
“吼！！！”
龍殤發出暴怒的吼聲，忽然周圍寂靜的可怕，莫名的便有種威懾力在其中蔓延，隨後忽然有元素在這其中聚集，隨著龍殤而旋轉，仿佛朝聖一般融入它的體內，這還不算完，忽的有許多元素冒了出來，爭先恐後的被吸收。
獸人領地的元素沒有這麽多，這麽純碎，那麽這些力量是從何而來！
就像養蠱一樣，偽龍殤是奪去了無數試驗品的力量才誕生，而最強大的真龍殤卻要奪取這些偽龍殤的力量再度升級，而這種奪取是不受地域限製的！
偽龍殤已死，但龍殤已不可避免！
這是早就安排好的，他們無法阻止！
賈琴意恍惚間看到了格爾亞利衝入了元素漩渦之中，他的長劍上纏繞著電光，眉眼間是堅毅的神色。他還不能倒下，他的任務是幫助格爾亞利殺了龍殤！龍殤未死，他還不能言敗！
光明在他的指尖凝聚，男子朝天上伸出了手，他放開了加持在識海上的所有防護，令自己的精神與這大地，天空的精神相接，那是強大的平靜的屬於世界的力量。
借給我力量吧，借給我力量吧……
他這樣想著，目光渙散起來。
人的意識要強大道什麽程度才能與世界的意識接觸？
賈琴意不知道，但他知道，這會是他的機會。
光明的力量在他的周身遊走，忽然有無數的細小而嘈雜的聲音進入他的耳朵。
“吾主，請恢複我們的家園……”
“吾主，請救救我妻子……”
“吾主……”
“吾主……”
這是……祈禱？
屬於光明神的祈禱？
光明的力量幾乎將男人的身軀吞沒，緊接著，一股更為強大的，不屬於光明，不屬於黑暗，甚至不屬於這世間任何一種力量的力量破土而出。
在天地之外，有人遙遙的問他。
你為何要做到這個程度。
以人之力接觸天地之力，稍有不慎便要神魂俱滅，被世界意識通話，縱然是係統也救不會來。
不過是一個任務，值得做到這個程度。
因為我不僅僅把這裏當做一個任務。
賈琴意在心底默默的回應。
這是一個世界，真正的世界，他生活過，遇見過很多人，發生了很多事，他們都是真實存在，不是資料上簡單的背景板。賈琴意是一個旅行者，他已經沒有自己的世界，唯一可以珍視的就是身邊這些重要的人。
從牧冬悠，謝遺風，喬羽，到雲庭，格爾亞利。認識的人越多，就越惶恐。這不是心智堅強就能避免的，因為珍視，所以想給他最好的，即使自己永遠的離開，對方也能過上好日子，擁有美滿的人生。這才是真正令賈琴意不惜損害自身也要完成任務的原因，重要的不是任務，而是人。
“叮！成神任務已開啟！”
就當賈琴意即將被世界意識同化之時，係統冰冷的聲音忽然響起，他迅速從世界意識中抽離，腦海那本許久沒有動靜的資料忽的出現在眼前，有玄妙的古樸的文字出現在上麵。
賈琴意看不懂，可他莫名就明了了上麵意思。
星辰之力慢慢的充斥著他疲憊的身軀，這獨屬於他的力量蔓延開來，逐漸壓過元素之力，壓過光明之力。
他並非沒有信仰，他的信仰就是自己。祈禱別人賜予力量永遠不如自己的力量！
龍殤忽然動了起來，以它混沌的大腦忽然感到這附近出現一個足以威脅到它的恐怖力量逐漸誕生，死亡的恐懼令它停止了吸取力量，反而向賈琴意進攻。
包裹著男人的光明力量逐漸被另一股力量取代，這力量古老而純正，仿佛世界誕生之初形成的，源源不斷的在男人身上循環著。
格爾亞利的胸口忽然莫名的跳動。
“誰都好！救救我們吧！！”
“救救我們吧！”
“把我們的城市換回來啊！”
“慈悲的天神啊！”
星辰之力卷著無數的祈禱在賈琴意的周身回旋這，男子輕輕睜開眼睛，琥珀色的眸子裏清晰的倒映著這些煩亂的祈禱。
他伸出手，仿佛賜福一般的姿態，坦然的麵對著衝過來的龍殤。
“我回應你們的祈禱……”
“賜予你力量……”
格爾亞利的長劍生生劈開了龍殤，濺起的血雨之中，他衝向賈琴意，碧藍的眼中充滿了血絲。
可賈琴意仍然神色淡淡。
“賜予你家園……”
以他為中心，四麵忽然泛起綠色，鋪天蓋地的綠色頂著漫天落下的血雨衝天而起，生命的色彩充斥著這片廢墟，那怪物的身軀終於落在了地上，卻迅速的分解消失。
大陸上祈禱的人們聽到了男人的回應，他們睜開眼睛，站直身體，觸目所及，生命的氣息逐漸填充了死寂之地，斑斕的色彩恍惚令世界重現生機。
星辰之力被掏空，又很快產生，賈琴意的目光落在遙遠的虛空，一股包裹著奇妙規則的力量慢慢的在他體內形成。
“賜予你生命……”
清涼的力量湧入身體，氣息微弱的人慢慢的爬出廢墟，擺脫了死神的魔爪，他們與親人朋友相擁而泣，讚美著神明的偉大和寬容。
“回應你的祈願。”
男子閉上眼睛，那規則的力量越來越凝實，可這具身軀卻越來越破敗。
元素慢慢的填充著龍殤肆虐過的世界，滋潤著人們的身體，無論是南大陸，北大陸，西大陸還是精靈之森，這不知為何種的元素令衰敗的世界重回了活力。
“回應我祈願的神明啊，請告知虔誠的信徒您的名字！”
“吾名……”
身體的氣息越加虛弱，神格卻逐漸形成，恍惚中他仿佛感受到靈魂即將脫體而出。
有誰站在他的身前呼喚他的名字。
但賈琴意卻聽不清了。
“吾名……賈……”
腹部劇烈的痛苦，凝聚的神格瞬間崩潰，潰散的半神之力無處可去，隻有凝結在男人的靈魂之中。
賈琴意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那竟然是格爾亞利，他的眼神溫柔的不可思議，手中卻仍然握著捅穿自己的長劍。
“亞利……”
他張口，便有鮮血留下。
格爾亞利溫柔的抱住他，緩緩地降落在地麵上，他輕輕擦拭著賈琴意唇邊的鮮血，語氣有些無奈。
“師父，我殺了龍殤了。”
“我們約定，殺了龍殤，我就可以複仇了不是。”
“我不想複仇，我想和師父在一起。”
“我們就住在隻有咱們兩個人的地方，這樣師父就隻能看到我，隻能聽到我，隻能和我說話。”
“可是師父竟然要死了……”
格爾亞利的眼神變得有些凶悍：“是你先違約的！”
“我不能讓你為天下人而死！”
“你是我的！我的！生是我的，死是我的！”
“既然死亡已經不能避免，不如讓我獨享你的死亡。”
他溫柔的笑著，眼中隻有喜悅，可眼角卻莫名落下一滴冰涼的眼淚。
眼神慢慢模糊，世界開始暗淡起來，賈琴意勉力讓自己露出一個笑容，然後說道：“對不起。”
最親之人也是最恨之人，這從小便折磨著格爾亞利，賈琴意的約定一麵提醒著他血海深仇，但他的舉動卻又令兩人關係越來越好。
而現在，他又首先違約。
到底對不起這孩子。
“叮~檢測到宿主任務已完成！是否脫離世界？”
賈琴意緩緩閉上眼睛，陷入黑暗。
“脫離。”
金發碧眼的男子將男人的身體緊緊抱在懷中，溫柔的可怕。
“死，你也要死在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