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佛門清淨之地
方丈語重心長道:“苦樂隨緣,得失隨緣,人生有所求,求而得之,我之所喜。求而不得,我亦無憂。施主既然放下了前緣,願皈依佛門,老衲自當受理。”
玉傾之單掌行禮,“多謝方丈。”
胡子花白的方丈微微點頭,隨即道:“施主,請隨老衲來。”
方丈轉身提步向著禪房走去,而玉傾之則提步跟上。
夜漸深,在佛堂做晚課的和尚都已散去,建在半山腰上的寺廟清幽而寂靜。藏書閣裏頭,還點著一盞燈,偷吃酒肉凡心未泯的小和尚被方丈罰抄經書。不過十五六歲的小和尚提著筆在宣紙上一個字一個字地抄著經書,偶爾捂著嘴打一個嗬欠,回想起今日上街化緣,一同和師兄在酒樓裏吃了一頓飽的,心中便又覺得這是值得的。隻是,為何罰抄經書的是他?師兄吃的肉喝的酒比他還多,怎的就沒被罰?
想著想著,古靈精怪的小和尚才恍然大悟,必定是被出賣了。
這建在半山腰的寺廟名為清寒寺,地處偏僻,香火卻沒有因此而減少。四年前,玉傾之隨百裏奕禎一同來到京城,便常來此處小住幾日,與方丈談經論佛,
年逾古稀的老方丈心知自己不久便要圓寂,卻一直未找到繼承衣缽的人。廟裏的和尚心裏也清楚,這繼承方丈衣缽的必定是能與老方丈一同談經論佛的人。
清晨,早起的僧人便來到鍾台,推著懸在梁上的鍾捶,節奏規律地撞擊著懸在空中的大鍾。沉悶卻響亮的鍾聲響起,寺廟中百年如一日的生活又開始。
佛堂中,跪坐了一片的僧人開始做早課,木魚聲,念經聲,聲聲不絕。
負責清掃的和尚拿著長掃,不疾不徐地掃著寺廟前的落葉和花瓣。長掃劃過地麵時,斷斷續續的唰唰聲也能傳開很遠。寺廟周圍的叢林中,剛睡醒的鳥兒也開始出來覓食,在林間蹦來跳去的鳥兒發出清脆的鳴叫。
作為丫鬟的紙鳶習慣了早起,洗漱之後便去了寺廟中的古井打了一盆幹淨的水往玉傾之的廂房送去。
端著水在門口連續叫了幾聲,“公子,公子……”
裏麵也沒有回應,玉傾之一向有早起的習慣,絕不會在此時還沒醒來。放下裝水的木盆,紙鳶再抬手敲了敲門,貼著門聽了聽裏麵的動靜,“公子,醒了嗎?”
還是無人應答。紙鳶怕玉傾之會出事,便抬手推了推門,門開了之後,床榻之上並沒有玉傾之的影子,房中也沒有。紙鳶轉身出門,剛到門口便看到站在台階下,手上拿著一個布袋的年輕和尚。
紙鳶看著眼前的年輕和尚,問道:“師父可曾見到我家公子?”
年輕和尚單掌做了佛禮,“施主,玉施主在禪房做早課。”
“早課?”紙鳶還有些霧水,以前玉傾之來這裏從來沒聽說過要做早課。“師父,你說清楚點,我家公子為何在禪房做早課?”
年輕和尚沒解釋,伸出手上的布袋,道:“這是玉施主托貧僧交給施主的東西。”
紙鳶提步過去,接過那一袋東西,裏麵便是一些貴重的東西,是當時去雲南時,紙鳶為他收拾的,其中有他曾用過的青玉簪和佩戴過的玉佩,如今,他將這些東西交給了紙鳶,是什麽意思?
紙鳶看著年輕的和尚,“我家公子還說了什麽?”
“玉施主還說,讓施主你下山去,好好過日子。”
紙鳶猛然一怔,很快明白過來,隨即眼睛一澀,溫熱的眼淚就直往下掉,“他,他是不是要出家了?”
年輕和尚並沒有明示,隻是豎起單掌,道:“阿彌陀佛。”
紙鳶抬著袖子抹了抹眼淚,“我家公子在哪家禪房,我要去見他!”
“施主,玉施主與方丈在參禪,外人不可打擾。”
紙鳶吸了吸鼻子,“你若是不帶我去,我自己去找!”
說著,便大跨步繞過了年輕的和尚,去到禪房,一間房一間房地敲門,“公子!公子!”
開了門,裏麵正在打坐的中年和尚做了佛禮,問道:“施主,有何貴幹?”
“我要找我家公子!”
中年的和尚麵若止水,道:“這裏沒有施主要找的人。”
“那我家公子在哪裏?”
中年和尚豎起單掌,“貧僧不知。”
紙鳶轉身就走。
禪房之中,一身灰色僧袍的玉傾之在榻上靜靜打坐,微微垂著眸子,手上撚著一串佛珠,靜若處子的臉上尋不見一絲情緒,仿若那佛堂上端坐的佛陀。
而旁側與他隔了一張矮幾,坐的便是身著袈裟的老方丈。
胡子花白的老方丈單掌豎在胸前,開口語重心長道:“佛法四字,緣空悟善。一緣:世間萬物皆由相緣,緣是機遇,緣是達觀。二空:空是智慧,包容寬恕,虛懷若穀,海納百川。三悟:悟為慧根,啟發心智,世事洞明皆學問。四善:心懷悲憫,心存感恩,積善行,助他人。大其心,容天下之物;虛其心,應天下之變;平其心,論天下之事;定其心,愛天下之善。”
玉傾之單掌做佛禮,“多謝方丈提點。”
“唔。”
方丈還想說什麽,便聽到外麵一個帶著哭腔的女聲道:“公子,公子,你快出來!紙鳶不要一個人下山!”
旁邊拉住她的和尚道:“佛門清淨之地,請施主莫要高聲喧嘩。”
外麵倔強的女子不聽,繼續道:“你們怎麽怎麽能讓他出家呢,你可知道,我家公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學富五車,能文能武,這樣的人,怎麽能一輩子困在這寺廟之中!!!”
攔住她的和尚也不曉得怎麽回應,禪房裏,穿著袈裟的老方丈提步出來,向著紙鳶走來。
豎起單掌,“阿彌陀佛。”
紙鳶抬手抹了抹眼淚,道:“方丈大人,您千萬別讓我家公子出家,他……他……”
“施主,一切隨緣罷。”老方丈道。
“我家公子那麽好,怎麽能當和尚呢!”鼻尖發紅的女子大聲嚷嚷,在玉傾之身邊做了七八年的丫鬟,從郴州一直跟到了京城,從小無依無靠的女子便以他為自己的依靠,如今這般,又怎能接受得了。
“玉施主了卻了紅塵,願放下一切,一心歸入佛門,施主還是成全罷。”
紙鳶淚眼看著老方丈,哽咽了一下。老方丈單掌再行一禮,“善哉善哉。”
而後,老方丈轉身進了禪房,禪房的門緩緩合上。裏麵打坐的玉傾之依舊毫不動容,口中念著佛經。
紙鳶旁邊的年輕和尚勸導:“施主,您還是下山罷。”
紙鳶愣愣地看著禪房,似想穿過那層窗紙直直看進去,終究還是不能再看到了。
京城之中,皇帝龍顏大悅,隻因他寵愛的貴妃誕下了一名龍子。年不過二十三的皇帝膝下已有兩名公主,卻一直沒有皇子。如今這貴人誕下了一子,本就得寵,如今也隻是更加得寵罷了。
皇帝在宮中大擺筵席宴請文武百官,大肆鋪張。眾官員推杯換盞之間,心中也在感慨皇室的奢靡。
第二日,因為昨日醉酒而免了今日早朝的皇帝還在睡夢中,便被寢房之外慌慌張張的太監叫醒,“皇上,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忠國候要舉兵反朝!”
方才還有些意識朦朧的皇帝立即睜開眼睛,坐了起來,還未披上一件衣裳,便大步出門,開了寢房的門,提起門外報信的太監狠狠問道:“狗奴才,你剛才說什麽?!”
被揪著衣襟的太監身子瑟瑟發抖,一句話說出來結結巴巴,“皇,皇上,忠國候……要,要舉兵反朝!”
“誰,誰說的?!”皇帝的眼睛裏透著冰渣子!
“是……是忠國候自己說的……”太監哆嗦著身子,哭喪著道:“他領著兵,現在……現在就在京城們樓下!”
皇帝一把推開太監,被推開的太監往後跌坐在地上,卻顧不得喊疼。皇帝一拳打在門框上,“豈有此理!”
五日前,忠國候百裏奕禎奉命領兵二十萬前去連州剿滅前朝亂黨,卻在京城之外的大窟山駐紮了兩日,不過是為了等待在連州造反的前朝亂黨,要與他們一同直逼京城。
被掌控的這二十萬兵馬原先屬於熙陽王手下的,軍中許多良將都是南宮煦夜的親信,本就因為皇帝下令斬殺了熙陽王而心中諸多憤懣,無處發泄。
百裏奕禎抓住了這一點,借由忠國候府與熙陽王有聯姻,熙陽王曾救他一命恩重如山的淵源,召集了幾員大將,跟他們提出了要為熙陽王報仇,舉兵反朝之事。
先前,幾員大將還有些躊躇,畢竟做了這麽多年的忠臣,要做反賊一時還拿捏不定。百裏奕禎便逐個與他們商談,借口說皇位本就是熙陽王的,隻是當今聖上用了非法手段將其奪取,而熙陽王也早有舉兵反朝的意向,誰知被那昏君早一步斬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