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紫衣墨發
池中的荷花過了夏日便不會再開,如今也是初秋了,池子中也隻是能勉強尋得一兩朵臨近凋零的花,而那一池的碧葉也換上了老綠的顏色。再過不久,連這一池的老綠荷葉也會枯萎,隻剩下這一潭死水。
“傾之。”身後有人喚了他的名。
玉傾之轉身,看著立在不遠處的白衣男子,眉眼之中一抹笑不經意劃過,幾分生澀,“王爺怎的這麽早就起來了?”
南宮煦夜在他話音剛落時,便已行到他的麵前,手像是不受控製那般抬起,環上他的背,將他攬入懷中,垂頭問:“那你呢,怎麽不多睡會?”
玉傾之沒答。
南宮煦夜心裏明明知道他喜歡的是百裏奕禎,也知道他在擔心他,卻不直接談起,而是說:“你若是擔心老夫人,那便隨時可以過去看她,左右王府裏的馬車閑著也是閑著。”
“嗯。”懷裏的人應了一聲,隨後放在身側的手動了動,勢要抬起環上他的背,這一次,他抬起了手,將雙手輕輕地環在他的腰上。
南宮煦夜心下一怔,這,這還是成親三個多月以來第一次,被他輕輕環著腰,南宮煦夜便更想要摟緊他。
擁了許久,南宮煦夜又說:“百裏侯這事有諸多蹊蹺,現下也沒有有力證據,待他回來,將一切說明,就會相安無事。這麽一來,老夫人也會好過些。”
而此時,今日很早便醒了的雪硯出來閑步時,正好看見了這一場景。
在荷花池邊,柳樹下,一白一紫的身影相擁著,白衣男子將紫衣男子擁在懷中的動作很小心,擁著他的時候,神情也是充滿愛憐的,就如擁著這世間珍寶。
這是來王府之後,第一次見著熙陽王和王妃相處的場景。
本來,擁抱是一件十分常見的事,隻是,為什麽,當熙陽王那般溫柔地擁著那名絕世的紫衣男子時,會讓人覺著眼睛刺痛,鼻尖泛酸。心中便已認定,那白衣男子這一輩子都會這般擁著懷裏的人。
恐怕,這一世,除了那名絕世男子,再也無人能進南宮煦夜的心。
來王府住了一個月的雪硯說要離開,回去璃香樓。
青竹有些不理解,“公子,你怎麽突然之間就想回去了,在這王府之中不是住得挺好的麽?”
“始終不是自己的地方,再好,還是要走的。”
“隻是……你的病……”
雪硯眸中泛著水光,“放心罷,已經沒甚大礙了。”用手掌撫著平日裏熙陽王過來時坐的那張椅子,雪硯輕輕開口,“青竹,快些收拾東西罷,今日就走。”
“公子,你喜歡王爺,為什麽不跟他說呢,或許,說了,還有希望的。”青竹紅著鼻尖道。
房中沉默了許久,一身紫衣的男子站在床榻前,撫著那張檀木椅子,心中隱隱泛酸。
“那藥是你下的罷。”似無意之中提起。大抵在半個多月前,那一碗燕窩粥裏麵加了毒。不是什麽劇毒,下的劑量也輕。因為下藥的是自己的丫鬟,所以方方麵麵都要留點心,不敢下劇毒,即便不是劇毒,也不敢下太重,怕害了自家主子。
青竹立即跪下,“公子,青竹……青竹不是要加害於你!”
雪硯心中又怎麽會不知道,他的這個丫鬟是他還是商家少爺的時候就帶在身邊,如今也有十多個年頭了,無緣無故又怎麽會加害於他,不過是想借這個機會挑撥一下王爺和王妃的情意,讓他家公子趁虛而入罷了。
誰知,那熙陽王會息事寧人。
雪硯低低笑了笑,似在自嘲,“你可曉得,第一次見他時,我穿了一身紫衣?”
青竹抬頭看著雪硯,不明白。
雪硯心中泛酸,低聲說:“這麽多年來,我不過是一個影子……”
他總算明白,為什麽南宮煦夜每一次過來,都隻是聽他撫琴,或著在那裏靜坐,從來沒有在那裏留過宿,也沒有主動碰過他。原來,他心裏早已住了另一個人,一個他思之如狂,卻怎麽也碰不到的人。而他,則是做了那個人的影子。
那個人,就是玉傾之。
收拾好了東西,雪硯要向南宮煦夜辭行時。
南宮煦夜在書房,聽他說是過來辭行的,還有些驚訝,“你的身子還沒完全好,怎的就要走?”
雪硯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就如在璃香樓,每次南宮煦夜過來,他都會笑著那般。“我的身子好多了,連大夫都說沒甚大礙了,加上璃香樓裏還有許多事,需要我回去。”
南宮煦夜聽著點了點頭,既然是這樣,他再留他也沒必要,便道:“那回去之後多注意些身子,大夫開的藥還是繼續吃,莫要斷了。”
“多謝王爺掛心,雪硯記下了。”
南宮煦夜從書案後站了起來,走了過去,道:“本王讓家丁備轎,送你回去。”
“多謝王爺。”雪硯道。
心地好的熙陽王對他更像是知己。雖然當初有意地接觸不過是因為雪硯有玉傾之的影子,但是,這些年,他待雪硯便如知己。尊重他,不會因為他的身份地位而對他有半點偏見,亦不會對他做逾距的事。
愛上這樣的南宮煦夜,是他最不應該的。
離開了王府,日後他還是那璃香樓的鎮樓之寶,每日有成千上百的男子慕名而來,隻為聽他撫琴一曲,抑或是成為他的入幕之賓。
而他,是不是也不再奢求,那個經常來的白衣男子會再來,聽他撫琴,和他飲酒?
即便再有,也該以知己的身份相見了吧。
那一日下了朝之後,中書令歐陽玨便一直與南宮煦夜同道而行,一路隨著來了熙陽王府。說是許久沒有一起飲酒對弈,趁著空閑便來王府坐坐,順便蹭個酒喝。
擺好了棋盤,再讓下人送些酒水,兩人便在涼亭之中的石桌上相對而坐。
酒是上好的酒,所以,兩人約定,若是贏了一局便可以連飲三杯美酒,而輸的,則隻能飲一杯。
南宮煦夜撚起一顆白子落下,中書令把玩著手中的黑子,正想著要走哪一步。思考了半響,便落了子。
一邊對弈,歐陽玨提起了之前關於百裏奕禎的事,“聽聞禦史台的人這五日披星戴月趕去了徐州,要將人拷押回來,那陣勢是明擺著當人家是重犯,生怕人家跑了似的。”
南宮煦夜在棋甕裏撚了一顆白子,悠然地看著棋盤道:“皇上下了令,他們也隻是奉命罷了。”
歐陽玨別有意味地看了一眼淡然的南宮煦夜,“此事要當真辦起來,恐怕又牽出一大堆朝廷命官出來。”說著,似無奈,“王爺,此事你若是介入,怕是要得罪那麽些人了。”
南宮煦夜落下一子,道:“已經沒甚退路,該得罪的還是要得罪的。”
歐陽玨臉色微微一變,有些訝異,“莫非,您已經開始動手了?”
南宮煦夜臉上平靜如水,“不過是派了些人去看了情況。”
歐陽玨訝異的臉又恢複了常色,隨即一笑,“這到是像您的辦事風格。”
南宮煦夜看了看歐陽玨手中的黑子,唇邊一絲淺笑,提醒道:“到你了。”
歐陽玨立馬反應過來,看著棋盤,而後落下手中的黑子。
“那王爺還有什麽打算?”歐陽玨問。
“過幾日恐怕要出門一趟。”
“去徐州?”
“嗯。”南宮煦夜說著,再落下一子,隨即道:“你輸了。”
歐陽玨看著棋盤,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黑子被殺了個片甲不留。不覺失笑,打趣道:“王爺的棋藝又進步了。”
先前便說好了規定。南宮煦夜為自己倒了一杯美酒,飲下,而後再倒一杯,直至第三杯。而後,歐陽玨才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
飲了酒,各自收了子,一盤棋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