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陰暗潮濕的大牢，完顏璟深深的吸了口幽涼的空氣。

跟在他身後的夾穀清臣，低聲說道：“那個自稱投降而來的宋人，應該是靠不住的。”

“當然靠不住。”完顏璟歎息一聲，自顧尋了個石凳坐下來，侍衛們遠遠散開戒備，沒有人敢來打擾完顏璟和夾穀清臣。皎潔的月光灑在完顏璟的身上，讓他那英俊的麵容顯得更加棱角分明。

“你注意到沒有，這個千遠山說的大部分都是真話。這才是說謊的高手，如果他滿嘴一句實話都沒有，反而讓人很容易拆穿。但是他的話中，十句隻有一兩句是假的，那就很容易混淆視聽了。”完顏璟淡淡的說道：“首先，他說韓風是為了壓他的功勞，提拔一個有露水情緣的女子父親為豹組隊長，這就是第一個大破綻。”

“朕和韓風交手不止一次，對這個人也算得上了解一二。韓風做事賞罰分明，剛正不阿，否則的話，也不會在自己還隻是區區八品主事的時候就和李氏家族對上。如果千遠山真的有功，韓風不但不會壓他功勞，反而會大力提拔。”

“現在完顏沐沐就在軍中，她是個什麽樣的女子，夾穀大人和朕一樣清楚。且不說韓風會不會和別的女子當著完顏沐沐在身邊的時候發生露水情緣，就算韓風有這個想法，完顏沐沐在他身邊，這想法也不可能變成現實。而且，假如韓風是一個這樣的人，沐沐也絕對不會死心塌地的跟著他，連大金國的郡主都不做了。”

提到的是皇帝被人挖牆腳的事兒，夾穀清臣立刻豎起了耳朵，眼觀鼻鼻觀心，宛如老僧入定，連大氣也不出一口。這種事，是個男人都很忌諱，要是自己不小心說錯了什麽，被完顏璟給責罵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伴君如伴虎這個道理，夾穀清臣比一般人理解的更加深刻。

“豹組並不是什麽好去處。對於有真本事的人，就像加入朕的黑甲一般，那是他們大展拳腳的地方。可要是沒有那個本事，勉強進了豹組，別說隻是一個百人隊的隊長，就算是讓他坐上和葉東、無法平級的千人隊長，也隻是死路一條，而且，死的比別人還要快點。”完顏璟冷笑道：“這如果也要捧的話，就是貨真價實的捧殺！”

“吾皇英明，韓風那跳梁小醜，擺出這樣的反間計，實在是班門弄斧。”夾穀清臣不失時機的拍出一記馬屁，順便鬆了口氣。

完顏璟笑納了這記馬屁，接著說道：“他說的宋軍分布等等倒是真的，隻是最後那部分，朕覺得，他是想誘使朕上當。千遠山說，宋軍的石彈已經準備妥當，朕方才還在想，近來斥候的情報裏，宋人在附近采集石彈的力度一點都沒有減少。並且斥候和宋軍偶有遭遇，還發生過戰鬥。宋人如果真的已經把石彈準備妥當了，那又何必冒著和我們大金國遊騎、斥候遭遇的風險到處挖石塊呢？”

“敵人想要我們做的，我們就偏偏不做。”夾穀清臣躬身說道：“陛下聖明，一眼就識破了宋人那無恥的誘敵出戰之計。微臣覺得，宋人指望辛棄疾快速挺進中原不太現實，而我們的軍隊可以在北方快速集結，隨即南下。韓風看我們堅守不出，便想這個招數，誑我軍出戰。主要我們繼續堅守許昌，要不了多久，援軍到來，宋軍就隻有大敗這一條路可以走。”

“嗯，你說的很有道理。”完顏璟冷笑道：“韓風想騙朕出城，隻可惜他這個招數用的實在不怎麽樣。朕怎麽都不可能順了他的意！”

“那，是不是殺了那些細作？”夾穀清臣壓低了聲音，緩緩說道。

完顏璟搖了搖頭：“這倒不必，把他們放了，在許昌城裏找個地方把這些細作圈住。用南府的好手往死裏盯住這群人。假如許昌有錦衣衛的暗樁，這些人一定會想辦法和暗樁接觸，到時候，我們就可以把這些人一網打盡，為大軍守城掃清最後的隱患！”

夾穀清臣答應下來，便急匆匆的轉身離去，辦理完顏璟交代下來的事宜。大金國皇帝孤獨安靜的坐在庭院之中，遙望著天邊明月，月光將他的身影在地上拖得很長，顯得是那麽寂寥，那麽孤單。良久，完顏璟幽幽歎道：“沐沐，你又何苦跟著那個男子？這一仗，他注定是敗了，你要如何麵對朕呢？”

天色大亮，數以萬計的宋軍便早早走出營帳，在許昌城前排起陣勢。刀槍如林、戰馬如龍。無數麵飄揚的旌旗迎風獵獵作響，飛馳而過的馬蹄聲和鸞鈴聲，在許昌城內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天空中，萬裏晴空，看不到一朵雲彩；大地上，無數軍馬蓄勢待發，登乘梯、衝車，一輛輛推到陣前，步軍舉起高大的盾牌，陣中鼓聲大作。宋軍喧囂不已，一副即將攻城的模樣！

城頭上的女真大軍早已嚴加戒備，火油、滾石、檑木、箭矢……一捆捆，一桶桶抱上城頭。傳令官縱馬在城頭往返奔馳，大聲喝道：“陛下有旨，各軍堅守城頭，不得出戰，不得出戰，違令者斬！”

宋人裝模作樣攻打了一番城池，在根本沒有完全投入實力的情況下，便率先結束了戰鬥，朝自己的大陣退卻。約有一千人左右的騎兵依然在城下遊弋，時不時繞到城牆的死角處，快速靠攏，射出一輪箭矢，隨即馬上後退，繼續到處挑釁著女真人。

城頭上的女真大軍得到了完顏璟的聖旨，壓根沒有把那些宋軍放在眼裏，反正是不出戰，那些戰馬不可能變成飛龍，躍過寬廣的護城河。那些宋軍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用馬弓把箭矢射到城頭之後還能保持多少力道。

許多百無聊賴的女真官兵，索性把高大的盾牌捆在背上，懶洋洋的坐在城頭上，背對城垛，十分享受的曬著太陽，任憑幾支羽箭射中他背後的盾牌，再綿軟無力的滑落在地上。

宋人的步軍大陣緩緩前移，在陣後露出一條長長的土屯，數百門石炮聳立在土屯上。就像突然出現在大地上的一片樹林。城頭上的女真官兵眼尖的看得清清楚楚，急忙飛奔去尋將官稟告。

黃羅傘蓋移上城頭，一身黃金甲的完顏璟手扶城垛，看著城下耀武揚威的宋軍騎兵，又看了看遠處那聳立的石炮叢林，冷笑道：“雕蟲小技！”

話音剛落，從那騎兵隊中忽然躥出一騎，明亮的子午鎖子甲，覆蓋全身的鋼甲看起來讓那騎士顯得十分英武，他的手中拿著一支長矛，丈二紅槍迎風抖動。那一騎策馬來到護城河之前約莫一箭之地緩緩停下，抬頭衝著完顏璟叫道：“完顏璟，小爺韓風在此，有本事出來打一場。”

韓風從來就是個抓住機會就往死裏踩人的貨色，看到城頭的完顏璟一點動靜都沒有，索性跳上馬背，穩穩的站在戰馬上，長槍遙指完顏璟的麵門，厲聲喝道：“虧你還是金國皇帝，女真人不是號稱騎射得天下嗎？小爺不欺負你，你出城，我和你公平一戰。若是我戰死了，宋軍退回江北，不再北伐。要是你死了……哈哈哈哈，那也不用小爺我說什麽了。你到底敢是不敢？”

看到皇帝如此被人羞辱，大批禦營將領紛紛擠到完顏璟身前，七嘴八舌的叫道：“陛下，就讓末將下城，取了韓風的腦袋回來。”

“陛下，末將甘願出城死戰，不殺韓風，末將自刎當場！”

…………………………

完顏璟漠然的揮了揮手：“那是韓風的激將法，又何必跟他一般見識？”

韓風獨自一人傲立在馬背上，長槍倒提在手中，見完顏璟死活就是無動於衷，竟然手掌一翻，從背後扯下一張長弓，彎弓搭箭，一箭快如閃電朝完顏璟射去。

兩名貼身侍衛舉起盾牌，迎上前去，替完顏璟擋了這一擊。長箭飛上城頭已經沒有多少力道，侍衛們倒也沒費什麽力氣就將箭矢拿下。感覺受辱的金國官兵哇哇大叫，紛紛取出弓箭還射。不過韓風用的是強弓硬弩，尋常弓箭又怎麽比得上，最遠的不過是射在韓風數丈之外。

韓風哈哈大笑，收起長弓，遙指完顏璟叫道：“今日你這個無膽匪類，不敢出來跟小爺決戰。來日，小爺在戰場上親手抓你。”

說罷，韓風策馬而去，完顏璟鐵青著臉，捏緊了拳頭。城頭女真官兵頓時鬧成一團，曾幾何時，女真的皇帝被人如此罵過。就算是中興四大名將也從來沒有機會指著金國皇帝臭罵啊……

禦營的將領們更是義憤填膺，他們本來就是金國著名的勇士，能夠在完顏璟的禦營成為將軍的，哪個不是千挑萬選出來的？如今可好，被一個宋軍年輕將領獨自一人站在城下叫罵，卻沒有一個人能出戰，這份憋屈就別提了。

完顏璟默默的看著韓風的背影，喃喃自語道：“等北方援軍一到，朕，要你死！”

---------

在文後解釋下，不影響正文字數。

近來寫戰鬥實在很艱澀，自從上本書完本，已經一年沒有寫作戰了。尤其還是北伐。

目前在把劇情朝我比較順手的方向靠攏，接下來應該會好很多了。

戰鬥寫的的確很艱難，速度也很難上得去。一章要花費4,5個小時……555555555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