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坐在一起的北方豪傑們氣氛漸漸開始凝重起來。每個人的心裏都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有些人占山為王是為了一口氣,也有人是為了耀武揚威,更有人本來就打著要被招安博取功名的主意,甚至這功名是來自金國還是大宋的,他們一點兒也不在乎。千遠山和蕭南並不能代表所有人的想法。

千遠山衝著裘四爺拱了拱手:“我知道,就算我舌燦蓮花,你也未必真能信得過我。今日請大家來,本就是尋找誌同道合的兄弟。若是大家不走一條路,那也沒必要在一起。”

裘四爺臉色微微一變,他本來也想著宋軍攻破了大散關,自己就帶著隊伍投靠去。這種事,當然最先投靠的好處最大。要是被千遠山占了先,那自己不就吃虧了嗎?裘四爺沉吟道:“口說無憑,你若是想要取信我們,至少得告訴大家,你的計劃。”

計劃能在這裏說?人多口雜,許多當家的心懷鬼胎,若是千遠山老老實實的把自己計劃公布出來,萬一被金人知道了,豈不是大亂子?

“千當家的,你說又不肯說,貿貿然就讓我們這些弟兄都把手上的人馬交出來。說你沒有私心,怕是沒幾個人相信啊。”一人坐在側邊接口道。

千遠山看了看那人,也是附近一帶頗有名氣的頭目邱野,正為難間,忽然身後一人說道:“千當家的,讓我來和他們說吧。”

一群土匪齊刷刷的抬頭看去,隻見一位年輕人闊步從石屋裏走出,長袍玉帶,氣度不凡。一看,就不像是普通的土匪頭子。裘四爺取過一根牙簽挑著牙,懶懶的說道:“不知道這位爺是何方神聖,可以替千當家的做主?”

“在下姓韓,單名一個風字。”韓風拱了拱手:“我也是昨天才到山寨的。”

裘四爺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把牙簽丟下,端起酒碗,剛剛喝了一小口酒入口中,忽然想到了什麽,滿口酒水狂噴而出,把對麵一位山賊噴的滿頭滿臉全是水漬,自己還咳嗽不停的說道:“你……韓風……莫不是錦衣衛那個韓風?”

“正是區區不才在下我,如假包換。”韓風大咧咧的坐在千遠山身邊,笑眯眯的看著咳個不停的裘四爺:“如果有什麽疑問,盡管問我。”

不光是裘四爺,許多土匪頭子們心中都活絡起來了。眼前這位爺可是大宋朝廷裏舉足輕重的人物,短短幾年時間,連續扳倒李家、朱熹、趙汝愚、曹振這些高官貴族。在皇帝麵前也能說上話,手中還有實力。想要好處的話,當然是跟韓風要,不然的話,區區千遠山能做多少主?

“早知道是韓大人的意思,咱們就省了許多功夫了。”裘四爺一琢磨,這事兒還得按照買賣來談啊,便沉聲問道:“韓大人,咱們招安肯定沒問題。大夥兒都是漢人,誰願意被女真韃子騎在腦袋上作威作福?隻是招安有招安的規矩,要是封官呢?是按照人手來分,還是怎麽個分法?”

什麽都沒有上來就問能做多大的官,韓風心裏一陣不舒服,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淡淡的說道:“朝廷給我的權力,最高封官便是五品。都是武職,這倒不是根據諸位當家的人馬來封官,而是根據攻打大散關時候的表現。就算某位當家手下隻有百十號人,但是作戰勇敢頑強,不畏犧牲,我也能做主為他請個五品統領回來。”

裘四爺微微沉吟,如此一來,自己手中的人數優勢就沒多大用處了。他是知道那些部下的,打家劫舍的時候挺歡樂,真要是上陣作戰,隻怕半夜裏能提前先跑了三分之一。沒好處的事兒,裘四爺也就懶得做了。

邱野接口道:“那既然韓大人來招安,不知道朝廷有什麽賞賜沒有?”

“有,按照人頭,每位願意加入大宋官軍的,可得白銀五十兩。若是不願意也不打緊,朝廷給予他們三十兩銀子的安家費,等北伐成功平定天下之後,他們想做生意或者買地來種,悉聽尊便。”

韓風雖然有些生氣,卻也明白道理。皇帝不差餓兵,尤其這些聚嘯山林的人,沒有點好處,大多數都不會冒著生命危險跟官軍一起作戰的。北方義軍,當然有豪傑之士。像千遠山這樣的,一文錢不要,也不問官職大小,隻要是跟女真人作戰就願意拋頭顱灑熱血的漢子,為數也不算少。可要是用崇高的道德標準來要求每一個人,未免就太難了。

“那我們這些頭兒能分多少……”邱野又湊近了一些,嬉皮笑臉的看著韓風問道。

“分你大爺!”韓風到底按捺不住心頭的怒火,隨手抓起酒碗拍在邱野的腦門上,一隻大海碗頓時粉身碎骨,破碎的碗將邱野臉頰劃破,鮮血流了滿麵。那些土匪頭子一看韓風突然暴怒動手,嚇了一跳,紛紛跳起身來,有的抄起板凳,有的要去摸腰刀,生怕韓風撲過來吃人似的。

韓風看也不看那些如臨大敵的綠林好漢,指著邱野的鼻子大罵道:“靖康之恥,不僅僅是皇室的恥辱,也是我們所有漢人的恥辱。這個仇,隻要是炎黃子孫、隻要是華夏兒女都會想要去報。嶽武穆曆經百餘血戰,何曾跟朝廷要過一文錢封賞?稼軒大人南渡歸來,帶著五萬人馬,有沒有跟朝廷討價還價?”

“朝廷不是給不起你們錢。”韓風拍了拍腰包:“小爺一個人就能給你們全買下。但是,你們這些人,眼裏隻有錢,沒官沒錢就不為國出力,就不想反抗女真韃子。這樣的品性,女真韃子多給你一兩銀子,你還不倒戈相向?小爺懶得跟你們廢話,願意加入的,留下,其他的,統統給小爺滾。”

“滾!”

隨著韓風一聲怒喝,山寨裏湧出數百人來,這些人精悍如鐵,隨隨便便站在那裏自然有一股威勢。聚嘯山林的老江湖們看得出來,每個人的手裏都不知道握著多少條人命,才能有這樣的殺氣。千遠山的部屬是絕對沒有這份陣勢的。隻怕……這就是韓風名震天下的豹組了吧?光是步卒就已如此強大,若是豹組上了馬,豈不是更讓人難以抗衡?

蕭南哈哈大笑起來,拍著胸脯叫道:“韓大人打的好,方才我蕭南都聽不過去了。國家民族之恥,是要靠我們所有漢人同心協力,用女真韃子的血來洗刷。但是你們這些混蛋,口口聲聲就知道要好處。我蕭南不屑與爾等為伍。”

數十位頭目也不是孤身來到千遠山的山寨,起碼也帶著十幾個隨從護衛,加起來也有數百人之多。本來是有恃無恐,在不知道千遠山為什麽請客的時候,想著就算最強大的千遠山,也敵不過這麽多家好漢的聯手進攻,自然也就不害怕。再說,千遠山在北方綠林道上的名號響當當的,應該不至於幹出鴻門宴這樣的下作事。

可是沒想到韓風居然在這裏,早就聽說這位小爺做事不按規矩,性烈如火,偏偏又實力強大。若是今天韓風翻臉,說是要把眾人留下,憑那外邊數千‘好漢’還真沒資格跟韓風的豹組鬥一鬥。

剛開始就站在蕭南那一方的人,這才真的揚眉吐氣了。他們心裏也很明白,在不知道韓風在場的情況下,自己是表現的最堅決的抵抗者。將來,論功行賞,他們在韓風的眼裏可個個都留下了好印象。

而那些搖擺不定的,現在後悔的腸子都快青了。早知道是這麽個局麵,還討價還價做什麽,直截了當跟著千遠山幹了,如今也可以趾高氣昂的站在韓風身後了啊……

裘四爺是見過大場麵的人,雖然深陷危局,卻還是很鎮定的衝著韓風問道:“朝廷就是這樣做法?招安不成就要殺人?咱們的弟兄想要為將來做個保障,又有什麽問題?韓大人仗勢欺人,就能堵得住天下人的風評?”

韓風冷笑道:“我可從來不管天下人是怎麽看我。這可不是招安不成要殺人。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你們做山賊做的很開心嗎?你們敢大搖大擺的離開山寨出去轉悠?這片北方大地,你去過幾處?能見識哪裏的風光?讓你們搶到十萬兩白銀又有什麽用?你們是敢拿到汴梁花銷,還是去洛陽消遣?打敗了女真韃子,收複山河。你們是有功之臣,到哪裏都受人敬仰,到哪裏都如同去自己家一般。這樣的事,你們居然斤斤計較錢財……換句話說,現在不是你們想不想投誠的問題,而是我已經懶得用你們了。”

裘四爺臉色一板,冷峻的說道:“韓大人若是今天想這麽把我們留下的話,我們這些當家的,手底下少說好幾千兄弟。他們若是來複仇,就算你這裏有幾位當家的人馬,還有你豹組的人,可殺敵一萬自損八千,鬧起來了,你也有損失。到時候,隻怕你沒力量去偷襲大散關了。”

“合則來,不合則去。我裘老四今日算是見識到了韓大人的官威。請韓大人放開一條路,讓我們下山。”裘四爺目光冰冷,一字一句的說道:“若是韓大人真想拚個玉石俱焚。我們兄弟也不畏懼魚死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