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能夠在大宋立足二百多年,自然有其生存之道。當年李鳳娘做事太過於張揚,曹振冷眼旁觀,直到韓風和李冬豪決戰之時,看得清清楚楚,那是趙昚擺明車馬要支持韓家把李家給打下去。

韓家的崛起自然是順勢而為,可曹振也看到另一個希望,李鳳娘和太子根本就是兩位一體。如果李鳳娘完蛋的話,太子就算即位也不過是個傀儡皇帝。那時候,曹振就已經把目光放在魏王和趙擴的身上,這倆個人總有一個要成為未來的大宋皇帝。偏巧那時候自己的女兒不爭氣,居然偷偷跟吳昊跑出曹府。這讓一心想用女兒走太子路線的曹振惱火不已。

當時,魏王和趙擴兩人都已經有了妻子,趙擴的妻子更是韓侂胄的侄女。曹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曹歌已經丟盡了他的臉,一個不是處子之身的女兒也不可能送入宮去。就幹脆把她幽禁起來,暗地裏派人四出尋訪,找到一個和女兒十分相似的姑娘家。

但是那時,仍有困擾,好不容易找到個相像的,那卻是個殷實的小康之家,又不能明著去搶人家女兒……曹振一狠心,就走出了最關鍵的一步。

那時候的曹振還掛了個觀察使的頭銜,於是乎從臨安出發到那個女孩子的家鄉,快要到達的時候,吩咐幾名親信去該地假扮盜匪,將那女孩子家裏殺得幹幹淨淨,隻‘無意’留下這根獨苗。那女子孤苦伶仃,跑去官府告狀,請求捉拿罪犯。出了這麽大的案子,官府當然要做事。說起來,他們動作也極快,隻是一天時間就把這幾個親信捉拿,卻沒想到,抓住了才發現,那幾人手中有刑部的印信。

這些刑部印信當然是曹振私下辦妥的,可是知縣就為了難,算起來,那幾個人官職比他還高。於是知縣隻得將案子先行壓下來。偏偏那個可憐女子又得到‘好心人’指點,說觀察使大人即將到達本地。那女子便學人家攔轎告狀,曹振‘得知消息’之後,立刻以雷霆萬鈞之勢蒞臨當地,快刀斬亂麻的審了案子,把那幾個倒黴的親信砍了了事,又把倒黴知縣發配到了崖州去。

那個女子感恩戴德,便要為奴為婢報答曹振。曹振本來就計劃籌謀要欺騙這個女子,便帶她回到臨安,當做養娘秘密養了下來。日子久了再緩緩給她洗腦,讓她入宮,之後的計劃自然一氣嗬成。

曹振已經快步走到前院,衝著家丁厲聲吩咐道:“準備車馬,我要入宮。”

曹振趕著著急入宮,可韓風一點兒都不著急,慢條斯理的在街上喝了一碗豆腐腦,又吃了幾根油條,這才慢慢悠悠的回到韓府,徑直來到韓侂胄的院落。

今天不用早朝,韓侂胄一大早起來,便在院子裏活動身體,看到韓風走了過來,指了指亭子裏的石凳:“昨天一夜沒回來,想必是有些收獲吧。”

院子裏並沒有外人,韓風說話也沒那麽多顧忌:“昨天晚上夜探曹府,居然被我找到了曹家三小姐,曹歌。”

韓侂胄居然一點都沒震驚,反而慢悠悠的說道:“找到了又怎麽樣?你能證明她就是曹家三姑娘嗎?要是證明不了,隨時可能被人倒打一耙。那就不值得了。”

“證明不了無所謂,隻要曹振覺得我能證明不就是了?”韓風微笑著說道:“這場把戲,誰都找不到真憑實據,比的就是誰能挺得住。”

韓侂胄微微一笑,兒子已經大了,很多事應該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了。韓家的未來應該在年輕人的身上,隻要是在自己能力控製範圍之內,是可以放手讓兒子試試的。至於曹振,韓侂胄還真沒把這個人放在眼裏。如今的大宋朝野不敢說隻有一個聲音,但是別的聲音在韓侂胄麵前都微弱的可憐。

“聽說你在皇宮和官家談過一次話。”韓侂胄一本正經的說道:“最近太上皇的身體越來越差,官家也沒有心思上朝,他到底和你說了些什麽?”

“其實他不想做皇帝。”韓風組織著詞語:“或者說,他並不適合做皇帝。被困在深宮裏的生活並不是他想要的。”

“那你想怎麽樣?北伐之後,我們韓家又要怎麽樣?”韓侂胄反問道。

“這些事,我已經有了安排,您就等著瞧吧。”

對於韓家的未來,韓風是做了充分的準備。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永遠掌握權勢。曆朝曆代的開國皇帝無不英明神武,可是子孫就越來越差。繼承製隻能保證血統的延續,卻不能保證智慧和魄力的延續。每個朝代都有自己的弊端,到了王朝後期,這樣的弊端就會被無限放大。如果有什麽天災人禍又或者其他誘因的話,已經民不聊生的老百姓就會造反。當然,造反與否並不重要,便宜的隻是當年的大家族們。在韓風的記憶中,除了唯一出身於泥腿子的朱元璋之外,每個朝代的開國皇帝都是統治階級出身,絕非無產階級。

但是作為有傳承的世家,也未必有什麽好下場。兩晉南北朝的王謝兩家,何等龐大?可終究還是煙消雲散了。如今的大宋有韓、吳、曹,可這又能怎麽樣?假如女真人攻入江南,這些大家族就算是投降,也免不得灰飛煙滅的下場。

韓侂胄的擔心並非沒有道理,而韓風的打算更是從他剛剛重生,知道生在一個幾乎是必死的貴胄家庭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籌謀了。幾年下來的積累,在北伐之前,是應該把自己的設想投入到實踐中去。

“時間緊迫,我們一方麵要鏟除北伐的絆腳石,一方麵要在北伐之前完成韓家的積累之路。而且,北伐事務繁多,不可能今天說打,然後就馬上開打。我們隻能分頭來行事。爹,我需要在臨安絕對的權力,任何人都不能幹涉我的行動,就算是你和我有什麽分歧,我希望你完全相信我。”韓風誠懇的說道:“一個人永遠做不成事,韓家上下一起努力,才會給整個家族帶來真正的傳承。”

“好!”韓侂胄眯著眼睛,微笑著說道:“現在才覺得,你這小子越發像我年輕的時候了。”

“曹大人!”曹振的麵前站著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將領,他身材很高,虎背熊腰,下巴上留著短短的一溜胡須,手掌戶口都有厚厚的繭子,看樣子是長期握刀形成的。通常男人到了三十多歲都會開始發福,尤其是有官職的男人,吃得好睡得好,沒有什麽好擔心,身體自然而然開始發胖。但是眼前這個男人是個例外,與許多大腹便便的禁軍將領不同,他身材依然保持的很健碩,看上去充滿了活力。

曹振憂心忡忡的看著這位親信,半晌才悠悠的說道:“炎彬,還記得你小的時候,我是怎麽對待你的嗎?”

聶炎彬輕聲答道:“末將不敢忘記曹公恩德,當年末將父親在軍中陣亡,母親身染重病去世。末將那時候不過七八歲而已,依著母親的話語,獨自從樊城討飯來到臨安,想要投靠姨娘。卻沒想到姨娘那時候在曹公府上做婢女,末將本以為姨娘一定無法照顧我。沒想到曹公如此心胸,讓賬房每月多批一兩銀子給我姨娘,並讓末將有個能夠居住的小屋。可以說,如果沒有曹公,就沒有末將的今天。”

曹振麵色平靜,緩緩說道:“我並不是個希望別人老記得我恩德的人。你小的時候,雖然麵黃肌瘦,但是我聽人說,你一個這麽小的孩子就能從樊城一個人來到臨安,別的不說,光是這份意誌,就足以讓許多成年人自慚形穢。我覺得你是個可造之材,你在府裏那七八年,最多不過用我百十兩銀子,卻也為我做了許多事。說起來,你並不欠我的。”

聶炎彬沉聲說道:“欠了便是欠了,或許在曹公看起來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對於末將來說,那可是活命之恩。我不知道有沒有前生來世,如果人隻能活一次的話,那曹公對我無疑是再造之恩。我在府裏幫忙幹活做事,也是為了賺錢吃飯。但末將在府裏也不過幫忙三四年而已,後來末將加入軍務,曹公也幫忙打了招呼,否則末將在禁軍中也不可能做到如今指揮使的位置。”

宮中歲月深,宮中多汙穢。曹振默然看著聶炎彬,很難想像,在當今世上,居然還有如此重情重義的人。不過,這也正是曹振當年看重他的地方。如今,也正是要指望他的幫助。

“炎彬。”曹振似乎很為難的說道:“我有一件很危險的事,我本不希望告訴你。但是事情非常緊迫,很可能我和女兒都會死無葬身之地。”曹振微微遲疑,苦笑著搖了搖頭:“算了,還是不說了,你大好前途,我又怎麽忍心把你拖下水呢?”

聶炎彬頓時著急了,走上前一步,左右看了看,在宮門之外駐守的都是他的親兵,而且,距離兩人最近的也在十丈之外。聶炎彬壓低了聲音,認認真真的說道:“曹公,你的恩德末將一直銘記在心,若是能為曹公出力,那是末將的榮耀。再說了,曹公是看著末將長大的,難道還信不過末將嗎?”

曹振雙目似乎已經有些濕潤,拉著聶炎彬的雙手,輕聲說道:“那我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了。這件事事關重大……”

遠處的官兵依舊按照班次巡邏著,就算看到聶炎彬和曹振在談話,也隻當是閑聊而已。經常入宮的官員和駐守皇宮的將領,至少也是混個麵熟,何況是曹振這樣的身份呢?空曠的皇宮廣場上,一陣陣帶著寒意的微風卷過,風中卷起幾片枯黃的落葉,葉子落在地麵上,蜷曲的樹葉還沒有被風吹開,就被巡邏哨兵的腳步踩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