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的繁華之處就在於,無論在什麽時候,你都能找到開著門的店鋪。臨安的青樓妓院對於韓風的印象實在是太深了,當年韓風還沒有做官的時候,就曾經大鬧臨安青樓,逼得那些老|鴇們走投無路。所以,這些老|鴇看到韓大官人來到自己的店子,馬上就會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招呼。

隻是今天韓少爺很奇怪,哪有來青樓裏,自帶姑娘的?飛燕樓的老|鴇眼巴巴的看著龜奴帶著韓風和一位不知名隻管低頭走路的少女走上二樓雅間,心裏犯起了嘀咕——去酒店有自己帶酒的,去賽馬有自己帶馬的。自帶女人來青樓嫖.娼,這可真是大宋開國以來都沒有見過的怪事。

事情是怪了點,可老|鴇們都是已經成了精的人物,招呼上哪裏也不會有不周到的地方,反而更加樂嗬嗬的,賣力的吩咐廚房準備上好的酒菜,準備招呼這位‘貴客’!

雅間裏放著一張精致的八仙桌,桌子後邊靠牆懸掛著一副字畫,字畫的右邊是臨街的窗戶,而窗戶的另一側便是一張寬敞的大床,上邊鋪著潔白的被褥。

八仙桌上擺放著精美的小菜,一壺好酒放在桌角,淡淡的酒香漸漸彌散在房間裏的空氣中。韓風取出幾枚大錢打賞了龜奴,吩咐他離去,隨手抓起酒壺,給對麵的曹歌添了一杯,微笑道:“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麽要帶你來飛燕樓?首先,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番。”

韓風放下酒壺,笑眯眯的說道:“在下姓韓,單名一個風字。家父是當朝右相、樞密使。本人現任錦衣衛都指揮使!”

“右相大人不是趙汝愚嗎?怎麽成了韓……你說的難道是韓侂胄大人?啊,對不住,我不該隨口就說令尊的名諱……可是,錦衣衛又是什麽?都指揮使,聽起來這官職已經不小了,起碼也是三品了吧?”曹歌掩住小口,她長得其實挺漂亮,隻是被幽禁的太久了,整個人看起來一點兒精神都沒有。

韓風無奈的歎了口氣,這就是典型的與世隔絕的‘宅女’啊。曾經三分天下魏蜀吳,如今三分天下宅腐基。三年,三年時間,寬帶都能從512提速到4M了,房價都能從每平米5000漲到30000了,三年前的處女現在可能已經是媽了……

“家父的確已是當朝右相,趙汝愚大人早已下野。至於錦衣衛,我想你應該知道當年的皇城司和樞密院細作司,正是這兩個部門聯合起來,合並成了錦衣衛。在下就是第一任都指揮使。”韓風耐著性子解釋道。

曹歌舉起酒杯,淺淺的飲下一小口,輕聲細語的說道:“好幾年都沒有喝過酒了,現在一入口就覺得好辣。”

或許真的是不勝酒力,隻是一口酒下肚而已,曹歌的臉上便是一片飛紅,她喃喃的說道:“你帶我出來,又自稱是什麽官兒。看來,也不會再去我家偷東西了,我也沒什麽好報答你的,不如借花獻佛,就敬你一杯好了。”

看著已經遞到身邊的酒盞,韓風提起自己的酒杯,輕輕一碰,仰首喝下。

“我很想知道,為什麽你會獨自一人被關在那個小院子裏?”韓風輕聲試探道。

“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麽大晚上的,你一個大男人會翻牆跑到我的院子裏。”曹歌狡黠的笑了笑:“我想,你這麽做,肯定是不懷好意吧。雖然這幾年我並不知道外邊發生了什麽事。姐姐們回來也都隻是住在外院。但是,這不代表我是個笨蛋。讓我猜一猜,你們韓家和我們曹家都是朝廷裏數得著的大家族。如今你爹已經是右相大人了,可想而知,我爹必然不會服氣,兩家的明爭暗鬥不會少。你悄然潛入,就是想要打探一些不利於我爹的事情吧。”

既然已經被人猜中,韓風也不會故意去否認,落落大方的說道:“其實這件事跟你有關。如果你是真正的曹歌,那麽大半年前入宮成為美人的那個曹歌又是誰?我是來查這件事的。”

曹歌臉色一變,一陣酒意緋紅盡然退去,情不自禁之下,盡然伸手抓住韓風胳膊,長長的手指甲嵌入他的皮肉之中,就連聲音都已開始顫抖:“你說什麽?有人用我的名義入宮?我爹……他不可能不知道……”

“我沒必要騙你,你隨便走到街上拉一個人來問問都知道,如今韓皇後去世,曹美人大有坐上皇後寶座之勢。”韓風坦然說道:“奇怪了,虎毒不食子,曹振怎麽可能把親生女兒幽禁起來,讓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入宮呢?”

“不可能!”曹歌看到韓風的胳膊被自己抓的那麽緊,急忙鬆開手,站起身來,走到窗邊,低聲說道:“絕不可能。”

“事實就是如此,已經發生了。所以我要找你求證。”韓風淡淡的說道:“曹振犯的是欺君之罪,如果證實如此,你們曹家最壞的結果可是要株連九族的。”

“我還是之前那個問題,為什麽你會被幽禁在院子裏?”韓風聳了聳肩膀,不解的說道:“一般蟊賊也不敢去曹家偷東西。如果曹振不說的話,可想而知,你會在院子裏被幽禁一輩子,或許年紀輕輕就會死去。”

曹歌轉過身來,背對著窗戶,一步步走回到桌邊,伸手抓起酒壺,高高舉起,一股清流順著長長的壺嘴流淌下來,她張開小口,清澈的酒水灌入口中,她大口大口吞咽著,來不及咽下的酒水流到了她的脖頸,打濕了衣衫。

韓風並沒有阻攔她,靜靜的看著一個高挑纖瘦的女子如此豪飲。曹歌一口氣將那壺酒灌得幹幹淨淨,隨手狠狠的將酒壺砸在牆角裏,“啪”的一聲,瓷瓶粉身碎骨。

“你不介意請我再喝點酒吧。”曹歌輕聲說道。

“想喝就喝吧。”韓風大步走到門口,拉開房門,衝著樓下喝道:“給我拿十壺酒上來。”

守在樓梯邊的龜奴心中暗暗叫苦,方才那一聲,他聽得清清楚楚,偏偏又知道韓風是惹不起的,隻怕他喝多了在飛燕樓裏惹出什麽麻煩來。隻得答應一聲,快步躥下樓去,心中琢磨著是不是要讓廚房裏把酒裏多兌點水。

“吃點東西,不然很容易就會醉的。”韓風指了指桌子上的菜。

曹歌喃喃的說道:“喝醉了也沒什麽不好。”

龜奴戰戰兢兢的托著大木盤,送來酒水,隨即閃電般的逃出房間去,韓風關好房門,回過頭去卻看到曹歌已經拿起酒壺,緩緩往杯子裏倒酒,她的臉色恢複了紅暈,目光流轉,不斷看來看去,可卻沒在任何一處停留。

“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麽我會被幽禁嗎?”曹歌忽然撲哧一笑:“其實很簡單,就在兩年多以前,我認識了一個男人。”

“這故事很俗,許多說書先生說過,戲文也有演過。”曹歌的目光有些朦朧:“那時候我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孩,有次跟著母親一起去廟裏上香。母親不喜歡大排場,我們隻是和尋常香客一樣去廟裏燒香祈福。跪在我身後有個書生,一直喋喋不休,他好貪心,先求菩薩保佑他金榜題名,又求賢妻,最可笑的是,他還求風調雨順大家不要餓肚子,金兵不要打到江北來。”

“我覺得很可笑,就故意打翻了他那柱香。那個書生就著急了,可是他看到我的時候,一臉怒氣卻漸漸消了。”曹歌的臉上帶著淡淡笑意,仿佛回想起當年在那個煙霧繚繞的大堂裏,一個怒氣衝衝的書生正要找自己理論,卻一臉驚為天人的模樣。

“他不敢跟我說話,隻是遠遠的跟著我們,後來看到我們進了曹家。我偷偷看他,他的神情仿佛很失望。也許他覺得自己高攀不起吧。”曹歌微笑道:“有一天,我在院子裏讀書,忽然聽見牆外有人念詩。是他自己做的一首《求神》!”

“後來我才知道,他做了這首詩,繞著我家圍牆已經念了很多天了。被我家的家丁還趕過好幾次。”曹歌輕聲說道:“我們就隔著那麵牆說話,有時候他會寫些東西給我看,疊成很多花樣的紙,丟到院子裏來。”

叛逆的少女啊!韓風暗歎道,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在青春期的時候都是最不聽話的,尤其是曹振還非常欣賞朱熹那一套。把女兒管的太緊了,表麵上看起來老實聽話的女兒,其實內心已經暗流湧動了。這就好像家長對孩子說,不準這樣,不準那樣。其實,越說越是反效果。

看到曹歌有些遲疑,韓風追問道:“再後來,你千萬不要告訴我,你們倆情投意合,情不自禁,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偷偷翻進了你家,摸進了你的閨房,然後……就那個那個了?”

“當然不是你想的那樣。”曹歌又飲一杯酒,輕笑道:“那時候臨安正是你和李冬豪要決鬥的時候,亂的一塌糊塗,也熱鬧的一塌糊塗。於是我就翻出牆,跑去找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