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位置很多人都想坐,但是果真坐上了皇帝的寶座,就能心滿意足麽?完顏璟現在就不這麽認為。盡管坐在鬱鬱蒼蒼的禦花園裏,盡管身邊有佳麗如雲,有時鮮蔬果,有各地名茶,還有一群恭恭敬敬的太監和侍衛。可他的心情怎麽都好不起來。
麵前放著幾分各地呈報上來的公文。完顏璟的目光緩緩落在最上邊那一張公文上,那是北麵招討使發來的草原動態。鐵木真實在發展的太迅速了,在擊潰並收服了劄木合的十三翼之後,兵鋒直指王汗。往日的義父義子已經同室操戈,而抵擋不住的王汗請求金國支援,北麵招討使不敢自己做主,一封公文八百裏加急送到皇宮,請完顏璟親自定奪。
夾穀清臣站在君王身側,小心翼翼的看著完顏璟的臉色。而和他相對而立的完顏沙,看起來也不比他好很多。
“鐵木真……實在是有些出乎朕的意料。”完顏璟悠悠歎了口氣,目光落在完顏沙的身上:“郡主去了漠北,幫助鐵木真一手打造了軍情處,從此鐵木真橫掃草原,再無敵手。朕真的很不明白,是當年都元帥府裏的人太笨,還是鐵木真手下的蒙古人太聰明。為什麽都是郡主親自組建的軍情機構,作用差距就這麽大呢?”
聽話得聽音,就算沐謙心已經離開了金國一年多,完顏璟還是叫她郡主,光是這份情誼,就讓夾穀清臣心裏暗暗羨慕不已。這年頭,當女人還是比當男人要占便宜的多了……不過,沐謙心的都元帥府沒有能夠在對細作司,也就是後來的錦衣衛取得上風。歸根到底還是因為,蒙古人並不注重情報作戰。而漢人就不同,據說漢人使用細作的年頭甚至可以追溯到兩千年前,曆代的細作機構都是十分完善的組織。
不過,這樣的理由,夾穀清臣絕對不會替完顏沙說出來,他還巴不得這個老對頭多吃點苦頭呢!
完顏沙正要解釋,完顏璟已經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說下去,一手拿起麵前的公文,淡淡的說道:“鐵木真發展的太過迅速,儼然已經是大金國北方的禍害。他和大金國的仇怨很深,不過,鐵木真很會做人,他勢弱的時候,會主動靠攏強大的力量。一旦被他整合了草原上的勢力,遲早會和大金國開戰。”
完顏沙靠近一步,冷冷的喝道:“先下手為強,後下手招殃。陛下,不如……”
完顏璟點了點頭:“朕也是這個意思。當年我們的祖先從白山黑水中一步步打出這個天下。最初的時候,我們沒有守土的煩惱,隻管殺戮和掠奪。現在得了遼國和宋人的這麽多土地,我們也被捆綁住了。尤其是,宋人現在任用韓侂胄為相國,虎視眈眈。大金兵力主要防禦南線,可以投入到北方的兵力不是很多啊!”
夾穀清臣慢條斯理的說道:“陛下,這倒不必擔心。都元帥大人能征善戰,況且兵貴精不貴多。微臣以為,要是都元帥大人親自率領三五萬大軍前去漠北,必能將乞顏部一舉擊潰,生擒鐵木真!”
完顏沙冷冷的抬起頭來瞪著夾穀清臣,嘴唇一點點的蠕動,但是夾穀清臣還是能夠讀出他想要說出的那句話:我幹你娘!夾穀清臣不甘示弱,默不作聲的用唇語回敬了一句極為粗劣的話語。
捧殺,這是赤裸裸的捧殺。光是看看戰報就知道鐵木真何等厲害了,以少勝多簡直是鐵木真的拿手好戲,更別說以優勢兵力麵對弱勢敵人的時候,鐵木真打的更是漂亮,未嚐一敗的鐵木真就是草原的戰神。而現在乞顏部能夠動員的總兵力已經高達六七萬,這樣的軍隊,這樣的統帥。夾穀清臣的話,豈不是讓完顏沙帶著‘三五萬’部下去找死麽?
“也好!”完顏璟輕悠悠的說道。
完顏沙頓時急了,立刻大聲說道:“陛下,臣不是怕死。但是三五萬人馬北伐鐵木真,實在沒有萬全的把握。臣死不要緊,但是把大金國數萬的精銳葬送在漠北,微臣可是無顏麵對祖先。夾穀清臣他……”
完顏璟打斷了他的話頭,輕描淡寫的說道:“朕知道。所以,都元帥大人可帶同四萬都元帥府本部軍馬出征漠北。”他轉過臉來看著幸災樂禍的夾穀清臣,語氣十分平緩的吩咐道:“樞密副使,既然是你舉薦的都元帥大人。朕就吩咐你為都元帥大人做好軍情和後勤供應。並且,你要迅速派人去王汗部,直接接管王汗部下兵馬的指揮權。和都元帥大人裏應外合,擊破鐵木真。”
“我……微臣……”夾穀清臣頓時一愣。
“朕知道你們向來不和,不過,這是國家大事,私人恩怨暫且放在一邊。如果都元帥在漠北戰事不利,他該當承受何等處罰,你身為舉薦官員,當要連坐。”完顏璟狡黠的笑了笑,英俊的臉上掠過一絲陽光:“換句話說,如果他兵敗身死,朕也要斬了你!”
完顏沙哈哈大笑起來,大步走到夾穀清臣身邊,伸手攬住他的肩頭,不顧樞密副使的反抗,粗聲粗氣的說道:“夾穀清臣,你我雖然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是很有可能同年同月同日死!這是緣分啊,緣分!”
夾穀清臣的心裏怎能舒服,恨得牙癢癢,可是又沒法當著完顏璟的麵給說出來,隻能含笑答道:“是,是,緣分!緣分!”
完顏璟將最上邊的那份公文丟開,隨手撿起第二份公文,緩緩說道:“鐵木真的事就這麽定了。不吉利的話,也不要多說了。四萬精銳加上王汗部族還能動用的兵馬,朕覺得可以和鐵木真一戰。如果需要任何支援,或者要調動兵馬,北麵招討使部下兵馬,隨你調動。大金國的兵權是一分為二的,樞密院和都元帥府必須要緊密合作,才能克敵製勝!”
看著兩位大臣老老實實的答應了,完顏璟略鬆一口氣,展開第二份公文:“安康丟了,完顏洪被俘,已押送臨安。完顏烈戰死……這一次,大金國被吳曦和韓風徹底玩了一次。朕的麵子自然是沒了,可現在要對宋人動兵,的確不是好時機。兩位愛卿,你們覺得,怎麽才能把大金國的顏麵找回來?”
要找回這個麵子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兒,就算是夾穀清臣和完顏沙,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完顏璟。兩人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正麵回答完顏璟的問題。您說這要怎麽找場子?馬上發兵去攻打安康或者興元府?上次勝在偷襲,這次宋人肯定不會再上當了。而且,興元軍主力駐紮,得多少人去打?後勤輜重怎麽準備?總不能北麵打著鐵木真,南邊再跟宋人開戰吧?大金國威風也不能這麽擺啊……
派人去譴責宋人?這好像是以前宋人常幹的事兒。誰打我,我就罵誰。這樣丟份的事兒,完顏璟可不幹。又不能動刀兵,又不能去吵架,想要找麵子,真不容易。
夾穀清臣忽然福至心靈,脫口而出:“陛下,殺死韓侂胄!”
完顏璟上身挺起,坐得筆直,仔細思量著夾穀清臣的提議。韓侂胄算得上是主戰宋臣之中最強硬的一個。也正是因為他的存在,宋人不斷積蓄力量,企圖北伐。這麽多年來,宋人從不敢對金國輕啟戰端。哪怕是金國人已經欺負到宋人的頭頂上了……殺死韓侂胄,對於大金國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
宋人雖然很多,可想要找出一個像韓侂胄這樣,無論在士子還是官宦之中,都擁有極高聲望的人,還真不容易。而且,韓侂胄和趙擴之間千絲萬縷的聯係,也決定了這個皇帝對韓侂胄的信任。如果殺死了韓侂胄,趙擴又有幾個能信得過的大臣呢?
完顏璟自己也是皇帝,當然知道,‘孤家寡人’的意思,就是做皇帝的,沒有朋友,沒有幾個能信任的人了。
尤其是,最大的好處可以打擊宋人正在緊鑼密鼓籌劃的北伐。讓金國可以騰出手來,先收拾了北方的鐵木真,再一口口把宋人給吞下去。好處這麽多的事兒,還能給大金國找回點麵子,何樂而不為呢?
“韓侂胄是宋人高官,殺他不易。”完顏璟靜靜的看著夾穀清臣:“漢人的刺客,也巴不得要了你的命。可到了現在,也沒有得手。韓侂胄貴為宰相,又怎麽可能隨隨便便被我們的刺客殺死呢?你到底有什麽好計策?”
夾穀清臣一時間哪裏去找什麽周密的計劃出來,隻是隨機應變答道:“韓侂胄雖然護衛森嚴,但是未嚐就沒有可乘之機。樞密院南府多派刺客,一天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的監視韓侂胄,總能找到機會。再說,大金國在宋人那裏也有不少暗樁,必要的時候,犧牲一部分人,能夠殺死韓侂胄,也是值得的。”
完顏璟點了點頭:“要不惜一切代價。去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