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霾的天空下狂風肆虐,卷起大地上的塵土,拍打在古老的興元城頭,暗淡的雲彩將陽光徹底遮蓋,而地麵上那片一眼望不到頭的鋼鐵洪流,卻如同鋪天蓋地的浪潮,轉眼間衝到興元城。就像海浪遇到了堅固的礁石,洪流左右分開,繞過興元,在城後再度匯聚在一起。

沉穩的士卒並沒有慌亂,他們口中還咬著饅頭,手中麻利的將弓弩箭矢抱了出來。許久未曾飲血的鋼刀長矛向往著廝殺、滾燙的火油取代了稀粥,落在鐵鍋中。檑木滾石狼牙義將方才看起來還算寬敞的城頭占滿。

興元軍的士卒快速而有序的在城頭跑動,將官們不用楊子厲吩咐,便分別檢查各自防區。整齊劃一之處,方顯強軍本色。

“興元府是一記打入金國胸腹的鐵拳,曆代金主都想拔了這枚拳頭,但是他們從來都沒有做到過。完顏璟也不例外,他對興元府虎視眈眈,企圖一戰而行。但是我們興元軍的戰旗,還將牢牢的插在興元城頭。我們以城池得軍名,除非戰死到最後一兵,興元府決不可破!”楊子厲緊握鐵拳,高聲呼喝。

成百上千般兵刃在群情激昂的官兵手中高高舉起,‘必勝’的呐喊聲,響徹四野。

城內宋軍的叫喊聲落在完顏璟的耳中,這位年輕的金國帝王隻是淡淡一笑,看著已經將城池四麵合圍的金國大軍,完顏璟一身戎裝,輕提馬韁,在數百名黑甲軍的簇擁下,來到陣前。

天空的陰霾無法遮擋這一身黃金戰甲的炫目,高大的完顏璟端坐馬背,漠然看著忙碌的城頭。他鬆開韁繩,翻身下馬,快步朝陣前走去,摘下頭上的黃金盔,丟在地上;解下身上的黃金鎖子甲,棄之如敝屣。他赤膊走到陣前,那一身精壯的緞子肉,結實充滿了爆炸力。

完顏璟伸手對著目瞪口呆的鼓手說道:“鼓槌給我!”

鼓手下意識的將手中的鼓槌遞給了完顏璟。大金國的皇帝,猛然轉身,巨大的牛皮戰鼓就在他的身前,成千上萬金國戰士聚集在皇帝的身邊,熱血沸騰的看著自己的君王!

“嘭!”一記重槌落在鼓麵上,巨大的鼓聲頃刻間傳遍四野,喧鬧的金國大軍緩緩安靜下來。

“嘭!”又是一記重槌落在戰鼓上,完顏璟高高昂起頭顱,奮力揮動鼓槌,高聲叫喊:“攻城!!攻城!!攻城!!!”

“萬歲!!!……”上萬名金國官兵隻覺得渾身上下的熱血都已燃燒,高聲呼喊著萬歲,推著衝車雲梯,堅定而快速的朝城頭進發。

“他媽的完顏璟瘋了,禦駕親征興元府!”楊子厲憤憤的罵了句髒話,大聲喝道:“床子弩準備,打爛衝車,打爛衝車……”

“行軍打仗我什麽都不會,我和我的部下,全部聽從都統製指揮。”韓風站在楊子厲的身邊,幾名興元軍的官兵拿著一套不知道屬於誰的盔甲,緊張無比的往韓風身上披掛。

楊子厲輕聲說道:“韓大人,你和你的一千豹組官兵,是我們能不能堅守的關鍵。所以,你們做後備,任何地方出現缺漏,都需要你們堵上。王詩澤負責聯絡!”頓了頓,楊子厲誠懇的看著韓風:“多謝!”

花雪就在韓風的身邊,不解的問道:“金兵大隊人馬已經來到興元府,為何將軍不派人求救?”

“花都尉,興元府的守禦與其他地方不同。因為興元府在最前方,直接麵對金國。所以,往來求救最是耽誤時間。從興元府一路到益川郡,處處都有烽火台。隻要我們點起狼煙,後方的烽火台看到就會跟著點起狼煙,益川郡那邊就會馬上籌集兵馬趕來增援,算起來路程,救兵來的快的話,明日午後就可以趕到此地。所以我們隻要頂住金人一天進攻便可。”楊子厲解釋道:“你看,金兵到了城下根本不做休整,完顏璟打的就是這個主意,要在一天之內拿下興元府,入城之後再做休整。我們拚的就是時間啊!”

韓風大手一招:“呂都尉,整軍備戰!”

完顏璟親自督攻東城,數十輛衝車頂著漫天飛落的箭雨,掩護著大隊金國官兵衝到城下。數量有限的床子弩盡管奮力射擊,但是僅僅損失數輛衝車並不能對金軍的進攻構成延遲。女真人踏過粉碎的衝車,高舉著巨大的木盾,將壕溝填平數處。十餘架雲梯搭上城頭,密密麻麻的金國士兵順著雲梯瘋狂的朝城頭攀爬!

宋軍高高舉起檑木,奮力砸落下去,順著雲梯,十餘名金國士兵發出絕望的叫喊重重跌落下地。但是更多的女真人前赴後繼湧了上來,第一個攻上城頭的,高官厚祿唾手可得。巨大的誘惑讓他們忘記了死亡的威脅,同伴的身死激發了他們骨子裏的野性。那些女真人嚎叫著揮舞著兵刃,朝著一處處城頭猛攻!

箭手已經無法用密集的射擊阻止金軍的靠攏,許多人已經將身子探出城垛,垂直朝下射擊。楊子厲冷漠的看著這一切,他的士兵在不斷戰死,每一個城垛都濺上了漢人又或是女真人的鮮血。但是身為統兵官,楊子厲依然冷漠,依然沉穩的發出每一道命令!

“火油!”

上百名宋軍用厚厚的布包住把手,將數十口鐵鍋朝城下倒去,滾燙的火油落在金兵身上,頃刻間皮開肉爛。劇痛之下再也無法攀爬雲梯的女真官兵,剛剛發出歇斯底裏的叫喊聲,就驚恐的看到一支支火箭從城頭落下!跌落下去的女真人落入一片火海,嘶喊聲和他們翻滾絕望的身形在漫天大火之中,把城下變成了人間地獄……

“南城告急!”王詩澤快步跑到韓風的麵前,他的臉上滿是煙灰和血跡,肩頭的盔甲已經破損,露出裏邊觸目驚心的傷口,主將已如此,可想而知戰鬥會有多麽的激烈。

韓風沒有遲疑,快步朝南城跑去,呂品大喝一聲:“第一隊跟我來,其他人手繼續後備!”

一百名豹組的官兵拔刀出鞘,雪亮的鋼刀在他們手中緊握,鮮豔的紅布飄揚在刀柄之後,這刀布或許本就是被鮮血染紅的,才紅的那麽鮮豔奪目!

耳邊滿是廝殺叫喊聲,地上橫七豎八的都是傷者和屍體,已經奄奄一息的官兵還在無力的抽箭上弦,無力的朝湧上城頭的女真人射去。綿軟無力的箭矢刺上金兵的盔甲,滑落在地上,傷兵還沒來得及再上一支箭,金兵的狼牙棒已經無情的揮到了他的頭頂……

韓風快步搶上城頭,南城已經無力阻擋洶湧的金兵,幾乎是不計傷亡的戰法,讓女真人在付出了數以千計的生命之後,終於爬上了南城,順著被攻破的城垛,越來越多的女真人湧上南城。興奮無比的旗手,揮舞著金國戰旗,就要朝城垛上插去!

“滾!”韓風伸腳一挑,地上一片圓圓的鐵盾被他一腳挑起,落在手中。錦衣衛的指揮使奮力將盾牌擲出,旋轉飛舞的盾牌帶著淒厲的呼嘯聲朝那個金國旗手卷去,並不算鋒利的鐵盾邊緣,在快速的旋轉下已然變成了殺人的利器,它毫不留情的卷去旗手的頭顱,餘勢不減,將那麵金國軍旗斬成兩截!

無頭的屍體隨著那半邊軍旗落下城頭,韓風毫不停留,一人一刀狂風般卷入金兵群中,鋼刀揮舞,鮮血橫飛……豹組的官兵本就是軍中精英,幾乎個個都是上過戰場見過血的勇士,在建康府一年多不見血的日子讓他們憋的有些發瘋,一入戰場,個個如下山猛虎一般,手下幾無三合之將……

完顏璟還在奮力擊鼓,“嘭嘭嘭”的鼓聲催促著一隊又一隊女真戰士朝城頭湧去。除了最親信的黑甲軍之外,完顏璟根本就沒有留下任何後手。畢其功於一役,那就要使出最大的力量!這個道理,金國皇帝很清楚!

不花剌看著城頭,那些辛辛苦苦搶上去的女真官兵浴血奮戰,他們一次次攀爬上城,一次次被宋軍趕下城頭。壕溝裏滿滿的都是屍體,有漢人,也有女真人!破爛的衝車和雲梯橫七豎八的占據著壕溝,而一處處燃燒的火頭,吞吐不定的火苗放出一陣陣黑煙,將城牆幾乎染成黑色!

“投石車裝好了沒有!”汗水順著完顏璟的背脊胸口流下,長長的頭發早已被打濕,貼在金國皇帝的臉上,他沒有伸手去擦一下,依然奮力擊鼓,毫不停歇。

不花剌看了看陣地上金兵的進度,老老實實的說道:“就算裝好了,隻怕天也已經黑了。”

“天黑?那就給朕挑燈夜戰。”完顏璟咬牙道:“明日午時之前,朕要坐在興元府裏!”

“臣,遵旨!”不花剌凜然從命,吩咐部下馬上去準備夜戰的火把和器械。女真人從到了興元府就馬不停蹄的開始進攻,雖然人數上占有巨大的優勢,可以逸待勞的宋軍多少挽回了一些劣勢。夜戰,無論對於攻方還是守方,都是極為危險的。但是,完顏璟已經下了聖旨,此事,絕對沒有商議的空間!戰勝,又或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