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好了。”韓侂胄輕聲對眼前的女子說道:“你是風兒的左右手,我不瞞你。要風兒被抓到刑部,這一步棋是必須要走的。”

林珍幫著博戈滿燒了柴房之後,就一路趕去韓府麵見韓侂胄。有時候林珍覺得韓風挺孩子氣的,要來臨安殺人這麽大的事情,居然說也不對自己的老子說一聲。但是韓風也不是一味衝動的人,吩咐林珍,隻要這兒一動手,生米煮成熟飯。就馬上回去告訴韓侂胄,這事兒是自己惹的,可不想牽連了整個韓家。

林珍在這位看起來不怒而威的男人麵前,行為舉止十分規矩,一聽韓侂胄這句話,林珍卻是坐不住了,從下首的座位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快步走到韓侂胄的書桌前,詫異的說道:“韓大人,您這麽一說,我就真的不明白了。您的兒子被抓到刑部,之後您有什麽辦法保他出來,這可是現行殺人……若是這樣都可以放出來,刑部以後還用得著開門嗎?”

韓侂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鎮定的笑容,逗著林珍說道:“這可不像是你們教閱房出來的人說的話啊,殺人放火的事兒,你們做了不知道多少,也沒見刑部關門啊。讓風兒暫時被抓,我早就策劃過了。”

“難道你真的以為辛老頭有這麽大方?你真的以為他的動作就這麽快?之所以武器和人是分開到的,因為那些東西是我給風兒準備的。當然,辛老頭雖然小氣,可也出了一把扶桑正倉院來的刀,這一點還算讓我滿意。”

林珍就這麽站在韓侂胄的書桌前,啞然無語,韓風在信中千叮嚀萬囑咐,要辛棄疾暫時不要告訴韓侂胄。沒想到這位老爺子轉手就把韓風給賣了……

韓侂胄索性從書桌後站了起來,背負著雙手,朝門口的方向走了兩步,淡淡的說道:“殺了李四維,鐵甲軍就要出缺。這個職位可是香餑餑,你看,誰來帶鐵甲軍合適?”

林珍皺著眉頭想了想:“鐵甲軍是禦前營可謂最強一軍,一旦出缺,許多人都想拿到這個職位。曹家、吳家難道就不想嗎?但是好歹這也是李四維一直占著的座位,如今人前腳剛死,後腳就補上的人。將來太子登基之後,太子妃怎麽可能給他好臉色?要找人來帶鐵甲軍,隻好找本來就和太子妃不睦的人。”

“你很聰明。”韓侂胄笑了笑,接著說道:“但是鐵甲軍落在別人手裏,我也不放心。那是將來我們和太子討價還價的籌碼之一。正因為如此,太子也不會讓我們的人把鐵甲軍拿在手裏的。所以,我們佯裝爭一下這個職位,暗中安排好人漁翁得利就行了。”

林珍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忽然間想到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禦前營的將領任免,除了樞密院之外,還要官家點頭才行。換句話說,現在看似抽身事外的趙昚,已經準備好了,在自己禪位之後,繼續掌握著一些力量……那也就是說,一旦太子這個皇帝當的不好,趙昚還準備將他隨時拿下呢!

這個猜測有些過於大膽,林珍看了看韓侂胄,卻也不敢問出口,但是韓侂胄似乎猜到她心思似的,輕聲說了一句:“李四維死了,官家會很高興!”

“劉公公……這是禦前營和皇城司送給官家的急件,要馬上呈交給官家。”一個跑得滿身大汗,氣喘籲籲的皇城司官員,上氣不接下氣的對內宮太監劉公公說道:“可了不得……”

那位劉公公其實在宮中職位並不算高,也不是趙昚的貼身太監,但是他掌管內宮宮門鑰匙,一切從外邊來內宮的東西,都要經過他的手。所以也是個肥缺,這大冷天的,劉公公的心情可不好,中午時候時分,在禦書房外候著官家批閱的時候,尿了褲子。

太監尿褲子本來是很正常的事,褲襠裏不墊幾塊尿布,太監們簡直就沒法出去見人。可是劉公公今天尿褲子的時機不對。裏邊是趙昚在日理萬機,外邊是濕了褲襠的劉公公站在寒風裏,靠著大腿的體溫,拚命跟刺骨的寒冷做著鬥爭。足足兩個時辰啊,等趙昚批閱完了奏折之後,劉公公的褲子都已經幹了。

這才回到內宮門口,自己的小屋裏,劉公公才換了褲子,端了杯熱茶暖手,就看到這個風機火燎的皇城司官員跑了過來。正好一肚子火氣無處發泄,便冷冷的說道:“官家今天批閱了一整天奏折,如今已經休息了。你們皇城司有什麽事,明來再來說吧。這時候,若是咱家去幫你帶話,說不得要被官家一頓罵呢。”

兩個小監一左一右蹲在劉公公身邊給他捶著腿,聽著劉公公這陰陽怪氣的話語,兩人都是齊齊一笑。心知肚明,這位爺是要敲竹杠了!也難怪,這位爺心情不是很好,皇城司這位小官可是自己送過來挨宰的。如今天色已晚,官家又喜歡早睡早起,要劉公公送奏折過去,那是理所應當的。可送過去挨罵,劉公公可就不那麽情願了,除非,又能夠讓他覺得值得挨罵的籌碼。

皇城司小官哪裏顧得上跟劉公公磨嘴皮子,一急就脫口而出:“劉公公,真的是大事,李四維……就是太子妃的親大哥,滿府被人滅門了……”

劉公公坐在暖椅上,正享受著按摩,一聽這句話,頓時從暖椅上彈坐了起來,一把抓住那小官的袖子,結結巴巴的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真的。李四維全家被殺……凶手是……”那小官從懷裏取出奏折。

劉公公一把就將那奏折給搶了過來,笑眯眯的揣到懷裏,對那小官說道:“你回去吧,咱家這就給你送奏折去。天色晚了,路上當心滑到,早點回去鑽你的暖被窩去吧。”

兩個小監還是不明就裏的蹲在原地,不知道劉公公到底發了什麽瘋,剛才還準備敲竹杠的,怎麽忽然就成了劉大善人,分文不取就給人遞公文,這可是許久都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了啊。

目送那個皇城司官員離開,劉公公興奮不已的從懷裏取出用火漆封好的公文,左右看來看去,就像是在看一個聚寶盆似的。有個小監平日裏和劉公公還算說得上幾句話,忍不住問道:“劉公公,怎地把您老人家樂成這樣?”

“你們知道個屁。”劉公公喜滋滋的走到門口,淡淡的說道:“李四維死了,官家不知道得多開心。咱家是第一個給官家送喜訊的人,官家一樂嗬,咱家可就飛黃騰達嘍,這也算對得起列祖列宗啦……”

兩名小監齊齊低下頭去,當了太監就是斷子絕孫的活兒,乃是最對不起列祖列宗的。劉公公得意忘形之下,說錯了話,自己也沒察覺到。但是這話聽在小監耳朵裏,就不是那份滋味了。

其實劉公公若是不去做太監,能夠做官的話,也是極為有前途的。做官,最要緊就是揣摩上意。劉公公雖然不通政務,但是他身為太監,也知道大宋祖訓,太監和後宮是不可以幹政的。劉公公隻是聽宮裏人閑話說起,說除了那位重用蘇軾蘇轍的皇太後之外,大宋就沒第二個女人幹政過。如今,李氏一家崛起的太快,官家自然是不滿意的。劉公公察言觀色,自然記在心裏,現在就是體現自己揣摩上意的本事了。

“官家,這是皇城司送來的急件。”劉公公恭恭敬敬的走到寢宮門口,跟守門的太監侍衛交代清楚之後,站在門口輕聲喚道。

“送進來,給朕看。”裏邊傳出趙昚的聲音。

劉公公應了一聲,輕手輕腳的推開門,進去一看,趙昚還沒睡,正坐在桌子前寫字,當即馬屁大放道:“官家日理萬機,如今深夜了,還在憂國憂民……”

“夠了。不是皇城司的急件嗎,拿來!”趙昚回頭看了看劉公公,淡然一笑:“朕是在練字。”

劉公公從懷裏取出信件,當著趙昚的麵,拆了火漆,遞到他的麵前,垂著雙手退到一邊,卻還是時不時偷眼看看趙昚的反應。

“咱家聽皇城司的人說,李……”劉公公忍不住賣弄一句。

趙昚忽然開口道:“別說話。”

劉公公立刻閉上嘴巴,眼巴巴的看著趙昚的臉色。

趙昚飛快的看完手中公文,其實公文很短——“黃昏時分,現細作司騎都尉韓風,持利刃闖入鐵甲軍指揮使李四維別院,滅其滿門。李氏一家十餘口,無一幸免!”

趙昚輕輕的把公文放在桌子上,伸手在那張薄薄的紙上拍了拍,他經曆的實在是太多,臉上絲毫沒讓劉公公看出什麽端倪來。隻是心中卻忍不住讚了一句:韓風,你小子還真是朕的一把好刀。

趙昚拿起毛筆,在公文上批了幾個字,遞給劉公公:“吩咐刑部照章辦事。”

借著封信封的時機,劉公公偷眼瞥了公文一眼,雖然他認字不多,但是這幾個字,剛巧是他全都認識的——“待朕親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