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正在長河綢布莊挑選布料的客人,忽然聽見裏屋一陣呼喝之聲,跟著便是皮肉撞擊之聲,隨後一片寧靜。
幾名夥計臉上都帶著幸災樂禍的笑容,綢布莊的掌櫃洛爺,也算得上是地方一個小霸,打個人算多大的事?
隻怕是剛才進去挑選東西的那幾個客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得罪了洛爺,皮肉吃些苦頭,那算是輕的。要是被打斷了胳膊大腿什麽的,那才是倒黴。
裏屋的門被緩緩拉開,一個高個子的年輕人當先走了出來,用手按著門,手裏似乎還捏著一支帶紅纓的飛鏢;隨即,一個健碩瀟灑的青年,箭步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一位美少女,最後出來的,卻是剛才那個早前在問胸罩的小夥子,臉上掛著一絲微笑,雙手握在一起,揉捏著自己的拳頭。
一行四人,在幾位目瞪口呆的夥計注視下,施施然的離開了長河綢布莊,揚長而去。
半晌工夫,一個小夥計才驚呼一聲,快步趕到裏屋去一看,隻見屋子裏東倒西歪的倒下幾個人,就連平時他們當成虎狼一般崇拜的洛爺,也被人打落了幾顆門牙,滿嘴是血的躺在地上,有氣無力的哼哼唧唧。
看到小夥子進來,洛爺扯開漏風的血嘴,怒火衝天的喊道:“去請雁當家的,那幾個不知死活的兔崽子,老子要他們的命!”
所謂雁當家的,乃是建康府有名的一霸,此人住在建康府城外的一個村莊裏,生平喜愛結交朋友,仗義疏財。家中殷實,光是在建康府附近就至少擁有數千畝良田,稱得上是個大地主。在江南東路算是赫赫有名。
雁當家的在城外的宅子裏,養了不少閑漢,也有些囚徒,或者在外地惹了麻煩的江湖漢子,前來投奔雁當家的。此人一概接待,好吃好喝款待著,因為如此,雁當家的在建康府也積累下好大威名,一句話下來,起碼數百人要給他拚命。
而且雁當家的交流廣闊,上到建康官府,下到販夫走卒,都有他的朋友。有些事,官府不方便出麵的,叫雁當家的一句話,就能擺平,是以,在建康府,這位爺,實在是個人物。
雁當家的身上,大大小小紋了十七種猛獸,豺狼虎豹……應有盡有。於是,得了個諢名,叫做“雁十七”。
本是午後時分,雁十七吃過午飯,大冬天的依然脫掉上衣,赤著膀子,提了一支棍棒,在院子裏練武,數十名閑漢,圍坐在練武場上,一個勁的拍手叫好,或是說雁當家的威武不凡,槍棒天下無雙;或者說雁當家的英雄氣概,隻是亮個架勢,就無人敢動……
雁十七一套棍棒耍完,麵不紅心不跳,一旁兩個伴當取了衣服來給雁當家的披上。忽然間,從練武場外,跌跌撞撞跑進來一個人,一看到雁當家的,就失聲叫道:“雁當家的,洛爺找您做主來了,今兒個不知道是什麽人,吃了雄心豹子膽,把洛爺打得半死,還口出狂言,要砸了長河綢布莊!”
雁十七臉色頓時一沉,這個洛爺,其實是他原配妻子唯一弟弟。這小子從小就不學好,欺行霸市,打架鬥毆,尋花問柳,惹是生非,簡直是五毒俱全。
但是雁十七能有今時今日,多虧了原配夫人洛氏的幫忙,洛氏品德賢良,又善於理財,為雁十七賺下了好大家業,這才能招攬江湖客,博了個江南孟嚐君的名頭。
隻可惜,紅顏薄命,洛氏年紀輕輕,就得病去世。雁十七感懷妻子,雖然還有妾室,卻沒有將任何人再納為正房,對這個唯一的小舅子,也是極力照顧,聽說他在建康府被人打了,那還能忍得下去?
“什麽人幹的?”雁十七把棍棒遠遠丟開,身後一名伴當伸手接過,插在兵器架上。
趕來報訊的小夥計急忙說道:“還不清楚對方是誰,就是口氣蠻橫的很,二話不說就動手打人,洛爺吃不住他們打,受了重傷,如今在家中臥床。想著人家既然敢打到門頭上來,隻怕背後有人撐腰,洛爺就遣小的,趕緊來找雁當家的報訊來了。”
“這還了得?打了雁當家的小舅子,那就是打我們的臉……”
“雁當家的,隻要你一句話,兄弟們這就去把那群賊潑才扒皮抽筋……”
一群看熱鬧的閑漢頓時義憤填膺起來,口口聲聲叫嚷著,要和雁十七一起去把那些人碎屍萬段……
“不知道是什麽人,這可不好查啊……”雁十七輕聲自言自語道。
那個小夥計趕緊說道:“雁當家的,那些人放了狠話,說明天長河綢布莊開市的時候,若是還沒有撤了櫃台的小衣,就要拆了長河綢布莊,還說什麽喊打喊殺的,洛爺說了,他死都不要緊,但是雁當家的麵子丟不得啊。人家打到長河綢布莊,跟騎在雁當家的脖子上……撒尿,有什麽分別?”
雁十七冷哼一聲,自己這個小舅子的脾氣,他還能不了解?說是人家來找麻煩,那可不一定,十有八九是小舅子先招惹了人家,結果被打趴下了,現在煽風點火,想要自己為他出頭呢。至於說什麽死都不要緊,那是騙人的話,自家的小舅子,手指頭被娃娃掐一下,都要呼痛半天,哪來這麽多豪氣?
不過,好歹也是小舅子,這口氣要是自己不給他出,這廝少不得要跑來家裏,跪在他姐姐的靈位前,羅裏囉嗦一大堆,又說什麽親姐姐走了之後,自己在世上就沒了親人,被人欺負也無處訴苦去……這樣的把戲,小舅子耍了也不止一次兩次了。
沒奈何,雁十七歎了口氣,對那小夥計說道:“既然對方這麽大口氣,我便去建康府走一遭,看看是什麽人這麽囂張?”
小夥計大喜過望,隻要雁當家的出麵,區區幾個拳頭硬的潑才,還不是手到擒來?自己回去也有了交代,於是欣喜若狂的連連點頭答應了。
雁十七做事還算謹慎,仔細選了二三十個伴當,帶了些趁手的武器,便隨著小夥計,一路往建康府去了。
話分兩頭,花開並蒂。韓風這邊打完人,一行人就又溜達回了自己的綢布莊去。月吟風和江江正在賣力的招攬生意,兩張俏麗的小臉蛋上,居然都滲出了汗水,江江本來是個斯文姑娘,又不像月吟風在樓子裏唱慣了曲子的,吆喝了一天,嗓子都有些啞了。
“告個假。”無法笑嘻嘻的湊到韓風身邊說道:“我去藥鋪給江江抓些藥去,要不然,明天隻怕都說不出話了。”
“是個好男人。”韓風挑起大拇指,讚許的看了無法一眼,吩咐道:“快去快回,晚上還準備去吃慶功宴呢。截止到今天為止,店子裏剛好賺了一萬貫。弟兄們,一萬貫雖然對於許多財主不是很多,可那是咱們自己賺到的第一個一萬貫,值得慶賀,宇文良已經回去群芳院準備去了。晚上好好喝一頓。”
無法點了點光禿禿的腦袋,一溜煙走了出去。
李飛鏢端了個凳子坐在韓風身邊,輕聲問道:“大人,方才打了長河綢布莊的洛爺,隻是出了口氣而已,可他們若是不關門,我們身為官府中人,還能攔著不叫人家營業嗎?若是叫建康府出麵找個由頭,關了人家的店鋪……你知道的,連江大人,隻怕不會做這樣的事。到時候也很麻煩。”
韓風搖了搖頭,輕聲解釋道:“打他們,一是因為他們咎由自取,不打不行。二,也是看看到底他們有幾斤幾兩重。說真的,這些商人,能夠第一時間就想到仿製我的設計來賣,也算是有眼光有頭腦了。”
兩人說了一會兒閑話,便看無法走了進來,小和尚低聲說道:“門口有兩個人鬼鬼祟祟的朝這兒偷看,想必是方才跟著你們一起回來的。應該是那個什麽洛爺的人,要不要我出去把他們給……”
無法捏起拳頭,做了個揍人的手勢,臉色一片陰沉。
韓風笑嗬嗬的擺了擺手:“不用,愛看不看,喜歡就站在門外吹西北風去吧。我倒是要看看他們還能折騰出什麽來。”
無法伸個光頭朝門外看了看,隻見那兩個人還在街口鬼鬼祟祟的站著,東張西望,不由得冷笑道:“幾個欠揍的潑皮,惹是生非居然到了我們豹組頭上了,區區一個長河綢布莊而已,連留守司,我們差點都給端了,這小綢布莊算個什麽東西。他們不找麻煩還好,找了麻煩,定叫他們後悔為什麽要招惹這群殺人不眨眼的太歲。”
李飛鏢輕輕咳嗽一聲,辯解道:“我們都是斯文人,不能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不體麵。”
“我呸,就你小子?”無法不屑的吐了口吐沫。
韓風忍不住笑道:“你們兩個就別鬥嘴了,看著今天的生意也差不多了,早點兒叫你們的老婆打烊,咱們也早點去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