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請問你是阿嵐嗎?”容琛站在房門外,有些猶豫地問道。手中的信封,泛著淡淡的楊黃色。
淩澤嵐勉強提起了些精神,剛剛大廳裏的聲音那麽大,他沒道理聽不見。默默地點了點頭,一語不發地對著麵前的美少年。
心中仿佛被挖走了一塊很重要的東西,鈍鈍地疼。那一日,他明明已經察覺到雲舒的不對勁,卻還是任她去……送死。如果自己早知道,又怎麽會讓她去!哪怕她不在自己身邊,也遠遠好過……死去。
容琛遞過手上的信封,“這個,是雲舒托我交給你的,請好好收著。”禮貌地點了點頭,掩上門走了開去。
他當然知道那個人是誰……淩澤嵐?若說雲舒的死,他也有一份責任,若不是他非要找那個暮吟古陵,雲舒也斷不會走到今天。
但這,又不能說是他的錯。可惡!
淩澤嵐深吸一口氣,拿起信封,熟悉的筆跡在此刻竟有些觸目驚心的味道。手難以避免地輕輕顫抖,打開信封,取出柔軟的信箋……
信紙緩緩地墜落到地麵,他捂住了眼睛。
——
“阿瑾,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怎麽樣?”
“……不可能的。”
“是一定的,請回答我,你會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再找個人好好逍遙唄。”
“你去死吧——”
花沭瑾睜開眼睛,環顧房內,音容笑貌猶在耳邊與眼前,但……卻怎麽也找不到昨日伊人。總覺得還是那麽沒有真實感,怎麽看怎麽覺得像是一個笑話。
手中仍然握著滴血不沾的流雪,泛著金屬光澤的劍身,冷冷的折射著為數不多的光輝。
他忽然覺得疲倦極了,緩緩站起身,坐到桌前。
提起茶壺,斟了兩杯茶,一杯推到身側,一杯攬至身前,緩緩舉起。
“滴-答-”
冰涼的雨水忽然變大,轟隆隆的雷聲自天空劈落,照亮了大半個天空。沙沙的雨聲一下又一下衝擊著窗戶,聲音沉悶,似乎是想撞破這阻攔,不顧一切地衝進這房間。
“滴-答-”
劍順著桌邊滑落,流雪與花影不約而同倒在了地麵,重疊著劍身,兩兩相偎。一把白的飄逸,一把墨的沉重,交疊在一起,閃電劃過,一同折射出壓抑的光。
“滴-答-”
他放下茶杯,起身,從枕邊拿出那副保存完好的畫卷。緩緩展開,畫麵上的小人依舊笑著,那樣無拘無束,那樣灑脫,仿佛在嘲笑著他此刻的悲傷與悔恨。
“阿瑾啊,你要好好珍惜我,像我這樣的人,可找不出第二個了。”
他突然很後悔,他原本可以更愛她一點,更加坦率一些地表達出自己想說的話……直到如今,再想愛,卻已經沒有機會了。
雲舒……這個名字,每念一次,似乎都會帶了一陣淡淡的揪痛。
將畫貼在胸口,漆黑的長發披散下來,無言地悲傷。
“梆梆——”
“樓主,是我,容瑉。”
花沭瑾緩緩抬起頭,“……我現在不想看見任何人。”聲音難以言喻地嘶啞難聽。
門外沉默了一會,隻聽到一聲淡淡的歎息,容瑉的聲音再一次響起,“樓主……至少,讓我把雲舒留給你的信,交給你。”
話音未落,門被倏地打開。
“信。”花沭瑾的臉上看不出悲喜,隻讓人覺得壓抑,重重地壓在心頭。
容瑉哽咽了一下,眼睛更紅了些,卻強壓著——樓主都沒有哭,自己有什麽臉麵在這裏流眼淚?取出袖子裏的信,鄭重地交到花沭瑾的手上。
房門被掩上,無聲無息。
花沭瑾小心翼翼地拿著那封信,信封上的字跡熟悉地讓心都疼了起來——娟秀中又不乏瀟灑的行楷。
——
“小白,很抱歉把你扯到這件事情中來,在冥邪穀打擾了那麽多天,果然最對不起的還是你。我知道你很痛苦,夾在我和殘暝中間,我想……逼你背叛他是沒有意義的,就像你不會背叛我一樣。
唔,很遺憾,還是沒能陪你去看成日出。
沒有立場勸你不要恨小黑,不過想你那麽善良的孩子也絕對恨不起來。隻是會很難過吧……是我自己選擇的這一切,所以,和你沒有關係,請不要悲傷。
仔細想想,和你的相遇也好,和你的相處也好,總覺得很不可思議。明明覺得你遠在天邊,你卻一直在我身邊,奇怪到讓自己都不覺得奇怪。也許這就是一種緣分,一種我們誰都無法說清的緣分。
我很高興哦,認識了小白你,並且引為知己。若是再有機會,我也知道沒了……再不醉不歸一場吧。
請原諒我的任性,謝謝你。”
——
已經是第三遍看這封信了,但還是忍不住,忍不住心潮迭起,縱是再怎麽想平靜,也難以安寧。為什麽……最後死的那個人會是雲舒?
而且是自己親手,親手將她射殺,將她推入那萬丈懸崖。
“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玉傾漓灌下一口酒,滿口的苦澀,卻不能減輕心中的一絲一毫痛楚與悔恨。自自己被殘暝說動,自自己答應了去殺花沭瑾起,仿佛就注定了自己的敗局。
——“玉傾漓……是吧?我是花沭瑾,無幻樓樓主花沭瑾,怎麽樣?要不要加入無幻樓。”
——“既然你不肯騙我,那我就隨意叫了,每次見你都是一身白衣,那,叫你小白怎麽樣?”
他不殺雲舒,雲舒卻因他而死,平生有幸被那兩人引為知己,卻成了要害他們的罪魁禍首。若,從一開始就是敵人,或許便不會這般糾結。
隻是世事難料,沒有人能脫得出這輪回。
他隻是一個普通人……人算,永遠抵不上天算。
“當”,酒壇重重地擱在酒桌上,發出一聲巨響。玉傾漓卻忍不住笑了,醉意朦朧中卻是同往常的平和溫靜截然不同的坦然。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喝夠了嗎?”
冰冷的聲音猝然傳來,止住了他的動作。他沒有回頭,伸手敲開另一壇酒的封泥,誘人的酒香四溢開來,在空氣裏遊動。
殘暝冷漠地看著他一個人“發瘋”,袖下的手卻攥緊了,“怎麽?恨我嗎?”
玉傾漓沒有看他,隻是往自己的口中不停地灌酒。
“好……好,你在這喝吧。”殘暝微眯眼睛,透露出稍許惱羞成怒的情緒,轉身,“問歌……好好在這給我陪著穀主,等他爛醉了,給我扛回冥邪穀來!”
問歌沉聲應答,“是。”
一抹漆黑的身影,緩緩走向路的盡頭,在周圍昏暗的光線裏,竟生出幾抹淒涼。臉上微微傳來些冰冷的濕意,問歌輕輕伸手一抹,才發覺,何時竟飄起了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