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洽談了許久,不過所聊及的不過是雲舒的背景和如今的處境。雖然嘴上是對答如流,但雲舒還是忍不住漸漸不耐起來,以她對慕揚的了解,他絕對不會沒有絲毫目的而和人扯淡那麽久。

那,會是什麽樣的目的呢?

這也正是雲舒最想不通的一點,慕揚他到底為什麽要主動接見她呢?

還是說……他發現了自己的身份?

“雲公子?”

雲舒連忙回神,“呃,失禮了……在下昨夜值班,早晨睡了沒多久,所以精神有些恍惚,還請丞相見諒。”

慕揚淡淡地點了點頭,繼續向前走去。

一刻之前,因為兩個人覺得悶在書房裏太無趣,在雲舒的提議下,索性在府裏散起步來。

緩緩地走著,嗅著身旁慕揚身上的梅花香氣,竟讓雲舒有一種自己從來沒有離開過的錯覺。爹爹,如今的你還會記得慕伶浠麽?十年裏,每逢喚出那名字,可有絲毫的惦念?有有沒有後悔過,當時的決定……

“雲公子……認為當今皇上如何?”

雲舒原本恍惚在回憶裏的思緒驟然一緊:開始了。

淡淡地勾起一個微笑,“雲舒一介草民何敢對聖上妄加評判。”

“一介草民……雲公子言重了,以公子的才情和武藝,想必假以時日必有一番作為。”慕揚神色未動,依舊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還能不答麽?雲舒略勾了勾嘴角,“年輕有為,沉著穩重,是位好皇帝。”

慕揚的腳步頓了頓,繼而又問道,“看來雲公子對皇上的評價很高……但,陛下就一點缺點都沒有?”

“丞相這話是……”雲舒頓住了腳步。

“說笑罷了……”慕揚抬眸,輕掃了雲舒一眼,話鋒一轉,“論及皇位,雲公子,怎麽看改朝換代?”

“改朝換代……很平常的一件事吧。”雲舒垂眸,跟上慕揚的步伐,不自覺地放低了聲音,“勝者昌,敗者亡,皇位更替也不外乎是這個道理。”

“那若是讓你參與這樣的大業呢?”慕揚止住了腳步,轉過身,忽而正視著雲舒,目光灼灼,“雲舒,你可願意背負著萬代罵名,成就一番事業?”

“……我。”被他的眼神所攝住,雲舒一時語塞。

慕揚他……竟然是想讓我加入淩澤墨一派。這究竟是他想那麽做,還是淩澤墨所吩咐的?可自己明著畢竟是淩澤嵐的貼身護衛,他居然也敢那麽大膽地承認?!

雲舒腦子裏的念頭百轉千回,明知道自己暴露在慕揚敏銳的觀察力下,卻還是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

“……嗬。”

雲舒錯愕間,慕揚忽然掩口輕笑起來,周圍的景色似乎都為之一亮。

“小小玩笑,無傷大雅……雲公子何必苦於回答,聽之過之吧。”慕揚的笑依舊是曇花一現,眼神中淬滿的冰冷,讓雲舒一下子冷靜下來。

忍不住悄悄的歎了口氣,覺得自己有點呼吸困難。最近太多的難題一齊堆到了她的麵前,讓她無從著手。

腦海裏不由浮現出一角殘影,仿佛有簫聲在耳邊回響。有些思念雖說很淡很淡,可是一旦牽扯出來,卻又讓人的心止不住地惆悵。

慕揚的腳步停了。

雲舒抬起頭,看向四邊的風景,卻微微一驚。一株梅樹傲然挺立,雖然無花無葉,隻有幹枯的樹枝,卻在秋風中毫不畏縮。枝幹蜿蜒著,伸展在空氣裏,形成奇怪的形狀。

盡管相隔十數年,但未曾改變的陳設讓她還是一眼認出了這兒——

十二年前,白雪紛飛之時,她於此遇見了慕揚。

他為什麽會帶自己來這裏?雲舒不禁一陣心跳加速。

“這裏的梅花,很多年沒有開過了。”半響,慕揚清冷的聲音緩緩傳來。雲舒感覺自己的心跳仿佛都一下子滯緩了下來。他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樹枝,“都不記得過了多少年了……”

“十年。”雲舒鬼使神差般地接口道。

慕揚回頭,與她對望,一股澀然地味道彌漫在雲舒的口腔裏。“雲公子何以見得?”

“……猜的。”她淡淡地開口,卻不回避慕揚的目光,很濃烈的感情一下子湧上了心口,卻都被堵在哪兒,讓她不由悵然。

——我不是慕伶浠,我是雲舒,是那個被南楓楚養大的神偷朔風,而不是丞相府養尊處優的二小姐。

慕揚的眼神悄悄黯然了些許,“雲公子……真的絲毫不記得令尊令堂的事情了麽?”

“是……那時雲舒畢竟太小,記不清發生了什麽事,說不定,是被父母遺棄的吧。”話出口,雲舒就有種莫名想抽自己嘴巴的衝動,靠,自己發什麽神經和慕揚討論這個問題。

“沒有一對父母會心甘情願地放棄自己的孩子……或許他們隻是碰到了解不開的難題,不得已才為之。”慕揚的眼中浮現出淡淡的感傷,可卻仿佛是一層極淡的霧,讓人再也窺不見其中的內蘊。

是啊……有理由,可有理由,我就活該代替慕忻白去死,活該每時每刻擔心自己會一命嗚呼,活該每次毒發時都痛的死去活來嗎?

雲舒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卻扯及了傷口,火辣辣的疼痛讓她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怎麽了?”慕揚略皺眉。

“沒什麽,傷口還沒好,剛剛一不小心碰到了而已。”雲舒搖搖頭,將手背到背後。遙望一眼天色,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夕陽西墜的時刻。

慕揚順著她的眼光望去,“天色不早,不如雲公子就在府裏用膳吧?”

“多謝城鄉美意,但雲舒尚有任務在身,怕是難以回應了。”雲舒深吸一口氣,“雲舒就此告辭。”

再待下去,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或者說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思緒還會亂到什麽程度。要是鬼使神差地暴露了自己是慕伶浠的事實,先不說慕揚的表情,自己又該以何樣的表情去麵對他?

倒不如還是做個陌生人,幹脆了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