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病除(下)

三天後,蘇玉妍的“病情”漸趨好轉,次日已能下床走動,再次日,便在春草的攙扶下去壽安居給太夫人請安去了,太夫人驚喜之餘,便命她免了半個月的晨昏定省。再次日,宋氏則帶了那沉香木匣並幾樣重禮親自登門拜謝沈珂送玉救人的義舉,沈珂親手接過宋氏奉上的沉香木匣,掂了掂分量,便不動聲色地將木匣收入袖中,並婉言推拒宋氏所送的厚禮,在宋氏的堅持下,最終還是勉強收下。

“還玉”之事了結,蘇玉妍的“病”也就徹底好了起來。既然身體康健了,就少不得要天天去壽安居陪太夫人說話取樂,日子過得倒是清閑。不過蘇玉妍在這種看似清閑的日子裏,卻分明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力,這股無形的壓力,便是來自沈珂。

自蘇玉妍“康複”以來,沈珂隔三岔五就要到武賢伯府來一趟。太夫人對於沈珂的到來,盡管心中存著疑慮,表麵還是十分歡迎的,畢竟,這個紈絝子弟是定遠侯的嫡長孫,輕易不能得罪。而宋氏對於沈珂的到來,也並沒有表現出什麽不悅來。當然,武賢伯宋紹謙父子倆人更是對沈珂的“無事常登三寶殿”顯出極大的熱忱,宋德成時常會放下手頭的庶務親自作陪,言語中多有試探之意,明裏暗裏都透露出希望與沈家親上加親的想法,連最粗枝大葉的錦春都聽出了他的弦外之意,暗地裏倒是希望沈珂能趁機答應下來把蘇玉妍這個看起來端方嫻靜的女子娶回家做沈家的少夫人。

自然,整個武賢伯府的上下人等,也都隱隱察覺出了武賢伯的意圖,包括宋清霜宋清雪姐妹倆人。

這天,她們倆人去壽安居為太夫人請安,恰巧碰到蘇玉妍從屋裏出來,兩下一照麵,宋清霜便率先笑道,“妹妹來得可真早當巫行雲穿越成貝拉特裏克斯!”

蘇玉妍對這一對孿生姐妹素來秉承“不遠不近”的態度,聽宋清霜這話裏意思好像是諷刺她刻意討好太夫人,她便微笑頷首道,“想是前些日子睡得多了,這幾天總沒有瞌睡,想著老太太年紀大了也是沒有瞌睡的人,便過來得早些。”同為寄人籬下的親眷,她沒必要跟她們計較這樣的小事,腦袋長在別人身上,別人要怎麽想,也不是她能阻止得了的。

宋清雪見蘇玉妍耐心地向她們解釋自己“早些”的原因,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若論親疏,蘇玉妍是武賢伯嫡親的外孫女,比起不過是宋家偏支的她們自是更應該跟太夫人親近,換個性子高傲些的小姐,說不定還不屑拿正眼來瞧她們,這個蘇玉妍倒是個好性子的,雖說跟她們不算親近,卻也並不刻意疏遠。她心裏微忖,便笑著接了話茬,“哪裏是妹妹早了,分明是我們倆個遲了!”朝蘇玉妍瞧了幾眼,又笑道,“妹妹身子單薄,又病了這些天,雖說如今大好了,這身子到底還是有些虛弱,外頭風大,妹妹還是趕緊回去歇著吧!回頭我們再來尋妹妹說話……”

蘇玉妍便順水推舟地笑著應了,“這風吹在身上,倒還真有些沁骨了……”客套了幾句,便扶著春草的手去了。

回到靜園,恰值二門上的婆子送了蘇慎的來信進來,蘇玉妍命春草賞了那婆子兩個銀角子,待那婆子歡天喜地去了,這才拿著信去見宋氏。

宋氏原本身子就虛弱,還吃著藥,又加上這些天累得夠嗆,雖然了卻了白玉並蒂蓮這一樁心事,卻比剛來昌寧時還顯得憔悴了許多,這幾天秋風乍起,又犯了咳疾,幾天下來,人又瘦了一圈。此時她正和衣倚在床上,春榮站在床側為她捶背,眼見蘇玉妍拿了一封信箋進來,便讓春榮退了出去。

蘇玉妍在床側坐下,眸光落在宋氏略顯蒼白的臉上,隻覺有些驚心,不自覺就想起李啟賢的話來,頓時覺得鼻頭有些發酸,她強忍淚意,露出歡愉的笑容來,“娘,父親來信了。”眼見宋氏日漸消瘦,她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而不能為她盡半分心力,這種無力感很是讓她心灰意冷,可想到當初她為了宋氏而決定來昌寧搏一搏的勇氣,她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來,盡量不讓宋氏看出破綻。

宋氏接了信,略看了幾眼,便把信遞給蘇玉妍,臉上略顯喜色,“你父親已經動身啟程,不日就要到了。”

“真的?”蘇玉妍把信展開,匆匆瀏覽了一遍,當即笑道,“這可好了,等父親到了,我們就可以搬到外頭去住了。”寄人籬下,就算錦衣玉食,也比不上自己的小窩自由自在。

“這事,還是等你父親到了之後再說吧!”宋氏未置可否。搬出武賢伯府,那是早晚的事,畢竟,蘇慎如今來京是升擢,若寄人籬下,情麵上總說不過去。

蘇玉妍卻仿佛沒有注意到宋氏淡然的神情,反而興高采烈地跟她說起了自己向往的京都小民宅。她那種毫不掩飾的喜悅之情漸漸感染了宋氏,母女倆人開始就將來是租房還是買房,在什麽地段租或是買這樣的話題商議起來。

正說得興起,江媽媽在門口挑起簾子,向裏頭輕聲說道,“夫人,小姐,沈家的大少爺……又來了。”

蘇玉妍不禁秀眉微顰。這家夥可真清閑,三天兩頭往武賢伯府跑,也不知是何居心!宋家姐妹倆因為這個外表看起來俊逸非凡的男子而春心萌動,總會不經意地對自己流露出某種敵意,就仿佛自己的出現阻礙了沈珂與她們之間的某種可能。

“他又來做什麽?”蘇玉妍見江媽媽挑著簾子不走,不禁問道。

江媽媽臉上的笑容就顯出一絲僵硬來,“好像……好像是來提親的。”

“什麽?”蘇玉妍倏地站起身來,粉麵漲得通紅,胸中怒氣幾欲噴湧而出——他以恩人自居也就罷了,現在竟還得寸進尺來這裏提親來了!他當她是什麽人,想以救命之恩相挾,想讓她以身相許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