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覲見(下)
殿門前站著幾個宮女太監,老遠看見軟轎停下,便有人進去稟報,待到蘇玉妍與宋氏走到正殿門前時,屋裏正出來一個容長臉兒的年輕宮女,笑盈盈地向二人說道,“……貴妃娘娘請蘇夫人和蘇小姐入內。”
宋氏看了蘇玉妍一眼,便抬腳進門。蘇玉妍緊隨在宋氏身後,低眉斂首。
殿外雖然陽光燦爛,殿內卻是光線黯淡,蘇玉妍踩著地上的白玉慢慢前行,隻覺屋裏冷氣襲人,好在室內兩側的玉柱上擎著的數盞水晶燈發出瑩瑩光芒,倒為屋裏增添了幾分溫暖的感覺。
臨近寢宮門口,一陣濃濃的藥香直撲蘇玉妍的口鼻。難道這沈貴妃也是個病怏子?她不由得心裏一動,旋即輕抬眼瞼悄悄看去,隻見上首設著的那張沉香木大床上,斜倚著一位年輕美人,看到她們進來,蒼白的臉上便露出和煦的笑容,隨即出聲說話了,“德詩……”
宋氏腳步微微一滯,當即雙膝一彎就欲行君臣大禮,沈瑋忙命那容長臉兒的宮女將她扶起,“落梅,快扶蘇夫人起來”又向宋氏笑道,“罷了罷了,認真算起來,你還是我的長輩呢……此處沒有別人,你我之間,就不用行那些虛禮了。”
雖說宋氏不用給沈瑋行禮,蘇玉妍卻還是規規矩矩地跪倒在小宮女鋪在地上外裱錦緞的蒲團上,恭恭敬敬地給沈珂行了大禮。
落梅上前,攙起蘇玉妍,沈瑋命她近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才笑道,“果然生得好樣貌,比起你母親當年的風采還要更勝幾分……”
“貴妃娘娘過譽了。”宋氏連忙自謙,轉臉看見沈瑋麵色蒼白,又嗅著屋內濃濃的藥香,心裏便生出不詳的預感,便關切地問道,“這滿屋的藥香……可是您身體有恙?”
沈瑋不答,隻向落梅擺了擺手,落梅便靜悄悄地退了出去。沈瑋這才低聲說道,“不過前幾日貪涼受了寒,咳嗽幾聲罷了,並不是什麽大病。”說著,又咳嗽了幾聲。
蘇玉妍雖不懂醫理,但見沈瑋麵色蒼白雙眸無神,便也知道這病不輕。
宋氏連忙上前,輕輕替她捶背,好半晌,沈瑋才緩過氣來,笑道,“到底上了年紀,一點子小病就能把人打倒了,要放在以前……”想到少年時的光景,一時心生感概,眼裏竟泛起了一層水光。
宋氏少時也與沈瑋情同姐妹,此時見她這副模樣,便知素來要強的她是不會輕易把心中的苦楚訴諸於人的,心裏不禁也覺得難過,卻又不敢當真哭出聲來,忙強笑著安慰,“貴妃娘娘說的這是什麽話?您現在可正是青春貌美風華正茂之時呢!二十年後您再說這話,倒也相宜了。”
哪知這話更勾起了沈瑋心中的傷處,想到皇帝近來不如從前那樣來得勤了,更是鮮少在乾寧宮裏留宿,又想起那儲君流言,一時更是悲從中來,忍不住拉住宋氏的衣袖,哽咽說道,“若在尋常人家,我這般年紀,這般樣貌,倒也勉強能入得人眼,可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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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麗不計其數,便是沈瑋再年輕貌美,又不可能把皇帝的心拴在她一人身上呀!況且,這個沈瑋,看起來也是倔強的,這樣的脾氣,也多半不會對皇帝曲意奉承媚顏討好。蘇玉妍心裏暗歎。
這樣敏感的話題,宋氏也不敢再往下接,隻輕輕為沈瑋捶著後背,低聲說道,“還請貴妃娘娘往開處想……您不是還有皇長子麽?隻要他將來有出息,便是您受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麽?”
提起兒子,沈瑋這才止住悲意,兩眼往寢宮門口睃了一眼,這才輕聲說道,“宥兒這孩子,倒也孝順……”
宋氏便順勢問道,“宥兒他……今年也有十六了吧?”
沈瑋歎道,“是啊,今年三月已經滿十六了。他祖父在他這個年紀,已經是……”
已經是儲君了。宋氏心裏暗忖,遂道,“聖上正當盛年,這事……您不必操之過急。”當今聖上被立為儲君時已經二十二歲,若按這個年紀算起來,趙宥十六歲,離當年聖上被立為儲君的年紀還有六年,倒是真的不用著急。
蘇玉妍在旁默默聽著兩人的對話,頗有些心不在焉,想著宋氏遲遲未提沈珂竊走白玉並蒂蓮之事,不由得輕輕咳嗽了一聲。
宋氏自知蘇玉妍在提醒她,寬慰了沈瑋幾句後,便笑道,“……前些天,我們在來昌寧的路上碰到了珂兒。”
聽宋氏提起嫡親的幼弟,沈瑋臉上就不由得輕歎一聲,“這孩子……便沒個定性,想是又去哪裏玩耍了。”
“聽說是去江城遊曆了回來,正好跟我們碰上了……”宋氏笑道,“我瞧這孩子倒是好的,這一路還多虧了他,要不然,我和妍兒還不知會遇到什麽樣的麻煩呢!”說著便把沈珂從楊正青救下蘇玉妍的事說了。
聽說楊正青借追捕通緝要犯攔下蘇家的馬車並還企圖對蘇玉妍下手,沈瑋臉上就露出凝重之色來,“這個楊正青,明知道妍兒是你的女兒還敢下手……”沉吟了好半晌,又緩緩說道,“這事隻怕不那麽簡單……”她心中雖有猜測,不過沒有真憑實據,也不好當著宋氏的麵說出來,眼下宋氏既平安到達昌寧,有武賢伯庇護,暫時應該不會有什麽大礙。
宋氏對此事也存有疑惑,不過,此時她更關心的卻是白玉並蒂蓮的下落,便又說道,“有件事,我想冒昧地問一問。”
沈瑋抬頭,微微笑道,“你我之間,還有什麽不能問的?”
宋氏略頓了頓,輕聲道,“就在與珂兒相遇的那幾天,妍兒身上所佩的那塊白玉並蒂蓮不見了,你也知道,那東西來曆不凡……”
沈瑋自小與宋氏親厚,自是知道白玉並蒂蓮的來曆,當下不禁微顯愕然,“你是懷疑珂兒偷了白玉並蒂蓮?”
“如果不是有人刻意扮成珂兒的樣貌,那就隻有這一種可能了。”宋氏便把當時在客棧的情形詳細說了一遍。
沈瑋聽罷,沉默了許久,方才看向蘇玉妍,“妍兒,你確定那人就是珂兒麽?”
蘇玉妍迎著沈瑋審視的目光,不卑不亢地應道,“我不知道那人是不是沈表哥,可那人耳垂下的那顆痣,我可以肯定,跟沈表哥的耳垂下的那顆痣完全一樣。”人的樣貌別人可以偽裝,但有些微小的特征,別人不一定會偽裝得來。這也是間接地告訴沈瑋,這個竊走她白玉並蒂蓮的人,就是沈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