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示好(上)

蘇玉妍的視線順著錦春打起的車簾落在不遠處款款而來的馮靜宜身上。夕陽的餘暉映在那個女子美麗姣好的麵容上,金色的光芒為她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她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在金色的夕陽裏,看起來竟是如此的養眼動人!不過短短數日未見,她竟又恍若變了一個人似的!變得比以前更加自信,且更加美麗了!

馮靜宜走到馬車跟前,笑盈盈地把眸光投進車內,“表嫂,我正要去府上拜訪,可巧在這裏遇上你了……”

此處距離定遠侯府不過半裏路程,便是遇上了,也不必特意在這裏下車而過來寒喧啊!蘇玉妍心道,嘴裏仍客氣地說道,“要不,妹妹進來說話?”

馮靜宜等的便是這句話,當下便笑道,“也好。這半裏路程,看著雖近,走起來卻還是頗費工夫的。”說罷就著錦春放好的腳踏上了馬車,在蘇玉妍身邊坐下,又道,“表嫂今日進宮了麽?這麽晚才回來?”

見馮靜宜如此單刀直入,蘇玉妍也不想跟她兜圈子,“是啊,因想著忻姐兒病了好些時日,就進宮去瞧瞧她……不知不覺就忘了時間,要不是錦春提醒,隻怕要呆到日落呢!”

錦春默默地坐在對麵,唇角掛著淡淡的微笑,迎上馮靜宜詢問的眼神,坦然一笑。

馮靜宜自是知道蘇玉妍與當今皇後梁惠君關係匪淺,便又問道,“聽說宮裏出了一件大事?”

雖是詢問的口吻。語氣卻又顯得十分篤定。

蘇玉妍不禁微微一笑,“你的消息倒挺靈通。”並不否認宮裏發生了大事。

馮靜宜麵色微變,隨即牽出一絲笑容,“……我也是聽穆王府的人議論,心裏不安。這才想著到定遠侯府來瞧瞧的。”

原來如此。蘇玉妍看了她一眼,徐徐說道,“穆王府的人都在議論宮裏出了大事?都是些什麽人議論?穆王他,就不管一管?”

按理,就算是宮裏出了大事,由於皇帝刻意封鎖消息,一般人家都不會輕易知曉,穆王府即便是知道,想也是通過安插在宮中的眼線送出消息來的。隻是,今日發生的大事。不同於一般事情,弑君重罪,當誅九族,不過,趙宏與趙宥是親兄弟。誅九族自然是不會了。同為趙宏兄弟的趙安,一向與趙宏走得親近,誰知道他們之間是不是達成了某種默契?所以,就算穆王府某些重要的人士知道了此事,應該也不會在府裏隨便議論,便是真有人議論,穆王又豈容他們輕易把消息泄露出去?略略一想,馮靜宜這話就有些語病了。

果然,馮靜宜的麵色又是微微一變,臉上的笑容再不似之前那麽恬淡。她微一躊躇。便道,“……是穆王跟他的貼身侍衛說起此事,我無意中聽見的。”

這才像句真話。蘇玉妍心道,眸光從她身上掃過,才緩緩說道,“是麽?穆王他也知道此事了?”

“是啊,穆王他……”馮靜宜見再瞞不過,隻得實話實說,“知道惠王行刺聖上的事情之後,十分震驚,便請了家中幕僚商議如何消除聖上心中疑慮……我橫豎無事,便想著過來問問表嫂……那件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見馮靜宜說了真話,蘇玉妍便也緩和了神色,沉聲說道,“按說這事沒有得到聖上的允許,我是不敢隨意透露實情的。不過,你既然問起來,我也就不瞞你了。”

馮靜宜一聽,頓時麵露喜色。

蘇玉妍卻沒有繼續往下說,忽將話鋒一轉,“你此番來問我,當真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穆王讓你過來的?”

馮靜宜微微一怔,旋即說道,“是我無意中聽見穆王與他的幕僚說起此事,我心中驚怕,這才悄悄過來的。”

“你悄悄來的?穆王他不知道?”蘇玉妍眸光一沉。

馮靜宜不知蘇玉妍為何苦苦糾纏於這個問題,隻覺心裏煩亂一片,當下便微垂了眼瞼,“是,我不敢讓他知道。”

“你當真就這麽擔心……他?”蘇玉妍緊緊追問。

“我既然嫁他為妾,此生便隻能依附於他。”馮靜宜臉上浮現一絲紅暈,“如果他出了什麽事,我這下半生,又將如何是好?”說到後來,語音漸低,幾乎微不可聞。

不過,蘇玉妍與她近在咫尺,還是隱隱聽了個明白,她定定地看著著泫然欲泣的馮靜宜,直覺她這副樣子有些做作,忽然間就生出一絲不耐來,當下便道,“便是你再擔心,又有何用?你不過一介弱質女流,又不懂政事,又何以替他分憂?難道從我這裏打探了消息過去,就能派上用場了麽?”

一語點破馮靜宜的心事。

馮靜宜料不到蘇玉妍竟如此直接地點穿她,不禁有些羞愧,遂垂下眼瞼,低聲說道,“……便不能派上用場,再不濟,也能說明我並不是一個完全沒有用的人啊……”

錦春聽著,便別過臉去,恍似沒有聽見她們的對話。

蘇玉妍把眸光投向輕輕晃蕩的車簾,也低聲說道,“他那樣的人,真當得你這樣用心麽?”

馮靜宜微怔,又抬起眼瞼,輕聲說道,“便當不得我用心,那又如何?婦以夫為天,他就是我的天,沒了他,我獨活於世,又有何趣?”

這個趙安,究竟有何魅力,竟在短短的時日內就把馮靜宜的一顆真心俘獲了去?蘇玉妍心裏暗歎一聲,不禁輕歎出聲,“趙安何德何能,竟能得你這樣一個如此真心對他的妾室?”

馮靜宜聽著,臉色一黯,“他對我,也頗好……”她雖這麽替趙安辯解,心裏卻知道,就算再好,也隻是暫時的,將來新夫人進門,或再納了美妾,他的後院裏,她連區區一席之地都占據不了。因為,她再好,也隻是個妾。

蘇玉妍自然也明白馮靜宜的處境,心裏不免有些唏噓,轉念想到如今的結果原也是林姨母處心積慮謀求來的,心裏那點同情便又淡了下去,繼而想到趙安,便冷下臉來,“你今天來,是想為他說情?”

“我何德何能,又有何顏麵替他說情?”馮靜宜倒也有自知之明。況且,就算求情,隻求蘇玉妍也未必有用,畢竟,正主兒是趙宥。

“這些話,你跟我說說也就罷了,沈珂與定遠侯那裏,還是不必說了。”蘇玉妍淡淡說道。“你我為同齡人,你的心情與處境,我都能理解。不過,還請你不要忘了,你是沈珂嫡親的表妹,便是趙安出了什麽事,他也決不會放任你不管的。”

馮靜宜眼圈一紅,幾乎垂下淚來,“表兄和你對我的恩情,我都銘記於心。隻是,我真的害怕……”

“你怕什麽?”蘇玉妍睨了她一眼,“你怕穆王因此而受到牽連?還是害怕別的什麽?”

這話說得如此直白,馮靜宜幾乎不敢應聲。

“穆王他,難道已經驚懼如斯?”蘇玉妍低聲問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他若當真清白無辜,又何必讓你過來試探?”對於馮靜宜說自己瞞著趙安悄悄過來的話,她自然是不會輕易相信。

“我都說了,穆王他,真的不知道我過來,是我自己悄悄來的。”馮靜宜聲如蚊呐。

“聖上心慈麵軟,先前便是身中巨毒,也都對惠王夫婦寬厚相待,並沒有囚入死牢,而今再出了弑君的死罪,這才把他們打入天牢。”蘇玉妍冷冷說道,“穆王與惠王向來親厚,想必由此而生出兔死狐悲之感……你且跟他說,不必過於憂心,聖上向來公正果斷,明查秋毫,決不會因此而遷怒於無辜之人。他若問心無愧,就不必惶惶而不可終日。”她始終認為,這個穆王,雖然年輕,城府卻是非同一般,要不然,也不會弄出當初護國寺林采蓮和沈琳的事來了。雖說沒有達到他的真正的目的,但他的為人,也就此可見一斑了。

聽蘇玉妍說得這麽直白難聽,馮靜宜的臉色也就紅一陣白一陣的,不敢直視蘇玉妍的眼睛,始終垂著眼瞼,等她說完,好半晌,才低聲說道,“今日我來,實為探聽宮內消息,並不是受穆王所托……原是我心急了,不該拿這麽重要的事當兒戲一般看待,還請表嫂念在我們親戚一場的份上,不要往心裏去。”

這時,外麵傳來車夫低低的“籲——”聲。

原來,已經到了定遠侯府門前了。

馮靜宜忙收了臉上那無地自容的神色,唇角上牽,扯出一絲微笑來。

蘇玉妍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便道,“你放心,我一直當你是姐妹一樣,你說的這些,我隻當耳旁風吹過。”說罷又向錦春道,“方才這些話,你聽過也就忘了吧!”

錦春忙道,“奴婢記性最差,方才又想著福姐兒,哪裏還記得半句?”

說話間,馬車已緩緩停下。

蘇玉妍便向馮靜宜道,“既然來了,就進去坐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