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轉機(下)
聽沈珂說了這番內情,蘇玉妍自是十分高興。如此一來,趙宥就有了十足痊愈的把握,也不枉梁惠君這般費盡心思的謀劃。但是,關於這個對趙宥下毒的人,卻仍然沒有查出半點線索,這件事,始終還是壓在梁惠君沈珂等人心頭的一塊大石頭。
不過,眼下趙宥的身體康複有望,那就意味著一切都有了希望,調查下毒之人,自然迫在眉睫——任誰都不想身邊呆著一個隨時可能會危及自己生命的人。
當然,這些事情,自會有趙宥夫婦兩人去操心,再用不著蘇玉妍替他們暗暗著急了。況且,忻姐兒與許梓川的親事也不再提上日程,更是讓蘇玉妍放下心來。
即便如此,從宮中傳出的消息來看,趙宥夫婦並沒有放鬆戒備,連日來,包括內侍、宮人、太監等在內的更換了不下三十餘人,除了他們夫婦完全信任的人,他們身邊貼身侍候的,幾乎全都重新換過,而且,這些更替的人,都是沈瑋親自過目挑選的。
這樣一來,宮裏自然一片嘩然。當然,除了少數知情者,大多數人都是蒙在鼓裏的,並不知道宮內曾發生過那樣的變故。所以,在不知情的人們看來,這隻不過是皇宮內幾年一度的大換血而已,唯有少數知情者知道其中緣故。
這其中,左賢妃與其子穆王趙安就是知情者。
乾清宮內,左賢妃在得知自己安插在乾坤宮裏所有人等全部被替換下來,頓時心生惶然。要不是因為乾坤宮除了換人之外再無別的動靜。隻怕她連覺都睡不安穩了。
不過,惠王趙宏的府邸卻並未顯出異常來。
自從成親,趙宏就從宮中搬出,住進了先皇禦賜的惠王府。這惠王府氣勢恢宏。其規模與陳設,整個昌寧皇城幾乎無一座府邸可以與之媲美。可是,就算住在這樣華美的府邸裏,惠王妃宋青梅仍覺得悶悶不樂。當然,她之所以悶悶不樂,倒不是因為別的什麽。僅僅隻是因為惠王趙宏不在她的身畔。
早在新帝登基,趙宏便請命去了邊陲,雖手中握有重兵,在邊陲與割據藩王無異,卻無奈皇帝對他並放心,接二連三派了欽差前去慰問。這種慰問,美其名曰是安撫鎮守邊陲的將士們心,實則是前去試探趙宏用心。當然,欽差不說,趙宏也就佯作不知。虛虛實實地與欽差大人應付敷衍,那心底的反意卻因此而更加深重起來。
這些,宋青梅原先並不知道。今年年初,趙宏進京為左賢妃賀壽,酒醉之後無意中流露出來,不禁讓她唬了個半死。如此太平盛世。庶民安居樂業,想不到她的丈夫竟然會存了反意,這如何不讓她心驚膽顫?要知道,這種事情一旦事敗露,那便是誅滅九族的死罪!所以,待到趙宏酒醒後,她以言語試探,趙宏也沒有再瞞她,把自己在邊陲暗裏訓練重兵的事說了。宋青梅原本就是個性格柔順的女人,自從嫁給趙宏。便以夫為天,所有的一切都由趙宏做主,隻除了他後院的妾室。如此一來,宋青梅雖然擔驚受怕,卻也想著將來趙宏一旦坐上那無人可及的高位。自己的地位也會隨之水漲船高,成為當朝國母。這樣的誘惑,放在哪個女人麵前,都會為之心動。故此,宋青梅雖然擔心,卻也沒有對趙宏的所作所為提出任何異議。當然,她的娘家,與趙宏事先是通了聲氣的,自然與她站在同一條站線上。
趙宥身上所中的毒,便是由宋青梅長年累月堅持不懈地給梁惠君送花而植入趙宥體內的。這種毒,來自西域,是由左賢妃之父左昱從域外重金購買,再讓左賢妃植入禦花園裏那幾株極為珍貴的牡丹裏,然後讓宋青梅親手采摘後送入乾坤宮裏。趙宥喜愛牡丹是內宮所有人都知道的,宋青梅所送的墨紫與姚黃等名貴花種,自然深受趙宥的喜愛。當然,為了不讓人起疑,宋青梅也會在自己的寢宮裏擺上這種花卉,以示自己並未在上麵做任何手腳。表麵看來,也的確如此。隻不過,這種植入花中的慢性毒藥,所散發出來的香氣,也並非所有人吸入之後就會中毒的,梁惠君與趙宥同處一室,也聞著這香味好幾年,卻是安危無恙。個中原因,隻不過是因為趙宥除了喜歡這花,還喜歡喝茶,而這種毒性,就是因為這種原因而毫無聲息地漸漸植入了趙宥的體內而讓他毫不自知。
可是現在,乾坤宮裏卻傳出了大換血的風聲,這就讓宋青梅隱隱覺得不安起來。前兩天,趙容並定遠侯的嫡長孫媳相繼進宮探視,後來,連許恒的祖母許太夫人也被梁氏召入宮中,還留宿了三夜,接著,梁氏就開始著手換下身邊的內侍與宮人。要說這兩者之間沒有任何幹係,宋青梅是決計不肯信的。但是,要她說出這兩者之間有何幹係,她卻又找不出半點證據。
這就成了她終日悶悶不樂的原因之一。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按常理推斷,趙宥吸入那種西域奇毒已經整整兩年,應該到了病入膏肓的時候了。可現在看來,趙宥不僅每天按時上朝,且還沒有表現出什麽異常來。雖然前些天傳出他身體偶染風寒而請了太醫前去診治,但卻沒有傳出他身體有別的病因。
按說這毒已經植入趙宥體內,也到了該發作的時候了,怎麽就不見他出現什麽異樣呢?是不是其間出了什麽問題?或者是趙宥他們已經察覺到了異樣?要不然,這乾坤宮內外的大換血又該作何解釋?
宋青梅素來沉穩,這幾天卻越想越覺得不安,在經曆了好幾個不眠之夜之後,這日早上起床,左思右想之後,索性派人去給趙宏送信,且還用了五百裏加急。
她卻不知道,就是因為這個五百裏加急,才會讓她的狐狸尾巴露出形跡,繼而讓趙宥的人盯上。
十天之後,當趙宏的信也以五百裏加急被驛使親自送入惠王府裏,皇帝的親衛也隨之湧入惠王府,將驛使與密信一舉擒下,可謂是人贓俱獲。
宋青梅在內院品著菊花茶,等著前院的消息時,卻聽外頭婆子慌慌張張地衝了進來,嘴裏嚷道,“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她隻覺眉心一跳,當即站起身來,也顧不得責罵那婆子,忙沉聲喝道,“出什麽事了?”
那婆子麵色蒼白,嘴唇哆嗦,好半晌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不好了王妃,前頭來了禦林軍,把咱們的府門都給堵住了!”
宋青梅隻覺一口氣接不上來,差一點暈厥過去,好不容易定住神,就扶著丫頭的手去前院看個究竟。哪知還隻走到二門處,就與前來捉拿她的禦林軍首領碰了個正著。那人素日裏與惠王趙宏就是死對頭,此時自然急急地趕來落井下石,不容宋青梅分辯,就讓人將她帶走,隻留下她身後一眾的丫頭仆婦哭天搶地號成一片。
好在在沒有掌握足夠的證據之前,趙宥對她還算客氣。不過,這種客氣,也僅僅是在跟那些呆在囚室的罪犯相比。宋青梅被帶入宮中之後,便與囚犯無異,日夜有人監視,吃食也不及原來的十分之一精美,日日粗茶淡飯,隻不過沒有手足加鐐而已。
事發之後,趙宥命人將消息封鎖,並散布自己病危的消息,命鎮守邊關的惠王趙宏即時返都。
當惠王趙宏風仆塵塵地趕赴昌寧,剛入城門就被守候在此的便裝禦林軍逮個正著,將他壓至乾坤宮。
宋青梅日日以淚流麵,心知事發,這日吃過晚飯躺在床上暗自歎息,就聽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身著戎裝的年輕將官出現在門口,她定眼一看,認出是趙宏時,隻驚得從床上跳將起來,待要撲入他懷裏,才發現他身旁站著幾個麵無表情的禦林軍,她頓時流下淚來,好半晌才哽咽出聲,“……王爺……”
趙宏曾想象過無數夫妻相見的場景,卻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在這種情形下與宋青梅見麵。此時看著麵容憔悴的妻子那嬌弱的模樣,他心裏頓時五味陳雜。許久,他才伸出手去,輕輕撫上妻子清瘦的臉龐,柔聲說道,“青梅,是我害了你。”
宋青梅一聽,頓時明白事情已經徹底敗露,隻怕再無回旋的餘地了。她心裏頓時湧起無以言表的酸楚與絕望,一把撲入丈夫的懷裏,低聲泣道,“王爺……”她心中有滿腹的話想要跟丈夫傾訴,可當著他身後那幾位麵無表情的禦林軍,她又如何說得出口?無奈,隻有以淚洗麵,發泄心中的委屈與痛苦。
趙宏又怎會不明白她的心思?當初,妻子是個軟弱善良的女人,並不曾有過那樣的念想,這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妻子隻是順從他的意願而已。可現在事發,無論自己如何辯解,他與妻子,都將會一起受到皇帝嚴厲的處罰。這,是不容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