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算計下
“表嫂……”馮靜宜臉上滾下兩行熱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撲簌簌直往下落。此時此刻,就算她心中有再多不甘,可事情已成定局,已容不得她反悔了,一時之間,她百感交集,思及自己幼時的夢想,念及母親的讓自己順利進入穆王府的小伎倆,更是又羞又愧,反倒衝衝淡了她心裏的憂傷與絕望。
蘇玉妍心裏暗歎一聲,旋即上前在床沿坐下,柔聲說道,“事已至此,你也別再難過了。這穆王雖說身份高貴,卻沒有什麽不好的名聲,現在又還沒有娶妻,你將來進了府,若得了他的歡心,再生個一男半女,這後半生也有了依傍……便是做了普通人家的正經主母,也未必會有那樣的風光……”雖說勸解,卻也隻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事到如今,她就算再反對馮靜宜嫁給趙安,又有什麽用呢?這結果,是林姨母自己求來的,便是馮靜宜,多半也是首肯了的。
馮靜宜聽著聽著,便慢慢停止了哭泣。是啊,都到了這步田地,再哭再鬧又有何益?這一切,都是母親處心積慮想要得到的,現在既然得到了,也不必再惺惺作態了。她抬起眼瞼,用帕子輕輕揩去臉上的淚痕,向站在蘇玉妍身後的母親望了一眼,就啞聲說道,“表嫂說的極是……便是做了普通人家的正經主母,也未必有做穆王側室的風光……唉,這都是我的命!”說到最後一句,語音漸低,顯然還是難抑心中不甘。
見她這樣,蘇玉妍心裏也覺悵然,想起那日馮靜宜不經意地把那件月白的錦袍拿與她看時的自信與驕傲,想到那日她們母女倆或許就已經算計到了有今日一幕,她心裏的惆悵頓時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洞悉世情的平靜與冷漠。“也許吧……”她淡淡地說著。其實她想說的是,出身是注定的,但命運卻是自己把握的,你既然心甘情願聽從別人擺布,又怎麽能沒有接受失敗的心理準備呢?
她想著沈琳現在昏迷不醒,就又順勢勸解了幾句,便告辭出來了。
林姨母想是還有話跟馮靜宜說,一句挽留的話也沒說,就親自送她出屋。
蘇玉妍回到屋裏。便是困意如潮水般襲來,她也不敢睡去。她靠在沈琳的床沿,一動不動地望著她。思前想後,卻終是沒個頭緒,錦春也擔心她,自不敢獨自去睡,就隨在她左右。
整整半個時辰過去了。覺新還沒有來。
眼看月上中天,沈琳依然昏睡不醒,蘇玉妍心中焦急,再也等不得了,便命銀香與錦春去前院找覺新。
錦春正要出門,忽聽外頭有人敲門。便問道,“誰?”
外頭應聲,“是我。”
蘇玉妍一聽。頓時吃了一驚。這個時候,趙安怎麽來了?
雖然吃驚,卻還是應聲而起,將門打開一條細縫朝外看去。隻見趙安身披白狐大氅站在門外,那鐵塔般的侍衛蔣良卻不見蹤影。當下。她便站在門裏,輕聲問道。“這麽晚了,不知穆王有何貴幹?”
“聽覺新方丈說,沈三小姐病了?”想是怕驚動隔壁房裏的林姨母母女,趙安把聲音刻意壓低,“可否容我進來說話?”
“不知穆王想說什麽?”蘇玉妍心裏暗忖,卻仍然站在門內,手握著門閂,一動不動,並沒有讓趙安進來的打算。
“我自小識得醫理,想為沈三小姐看一看。興許,能瞧出什麽端倪來。”房門隻打開細細一條縫,屋裏燈光閃爍,趙安卻瞧不清房內情形。
“男女授受不親。”蘇玉妍想起先前月光下的那一幕,心裏陡然一陣清明,這個趙安,先前大搖大擺地過來,難道竟是為了沈琳不成?一念至此,她的聲音頓時冷了下來,“覺新方丈已經著人去請郎中,就不勞穆王爺費心了。”
趙安聽罷,不由得輕笑出聲,“沈少夫人多慮了。我與沈三小姐在相識多年,還時常在皇太妃宮裏玩耍,也算不得外人,況且,這種非常時刻,又何必為了講究這些虛禮而白白耽誤了救治了沈三小姐的時間呢?”
聽他這麽一說,蘇玉妍心裏不禁微動。她之前在宮中時,也曾與趙安有過數麵之緣,也從未聽人說起他懂得醫理之事,可見這人心思縝密行事謹慎,這個時候,他單身前來,連貼身侍衛也不帶,難道真的是僅僅為了救治沈琳這麽簡單?
見門裏的不出聲,趙安便知她已經被自己的話打動,當下便又低聲說道,“還請沈少夫人讓我進來說話,驚動了隔壁的馮夫人,就不太好了。”
要不是不想把沈琳昏迷的事泄露出去,蘇玉妍還真不打算把門打開,想到橫豎有錦春和雙珠側,也不怕趙安使詐,當下便把放了門閂,退後兩步,低聲說道,“請進吧!”
趙安臉上露出一絲喜色,也不再說廢話,當即快步進屋,返身把門掩上,這才把目光落在靜靜地躺在床上的沈琳身上,隻看了一眼,就大步上前,在她的床沿坐下,伸出兩指,輕輕按在她的脈門上。
看這架式,倒有幾分行家的模樣。蘇玉妍心裏暗道,卻不錯眼地盯著趙安的一舉一動。
趙安兩指按在沈琳的脈門,眼睛卻不經意地飄到了她雙目緊閉的臉上。嗬嗬,隻有這個時候,她才不會對自己流露出厭惡之意!他心裏暗暗思忖,不過,即便她睡著了,唇角還是微微翹著,好像不知道煩憂為何物,當真是天真無邪!
蘇玉妍站在趙安身後,直覺趙安問脈的時間有些過久,便有意無意地輕咳一聲,仿佛在提醒趙安。
聽到這聲輕咳,趙安才從臆想中驚覺過來,當下縮回右手,緩緩站起身來,煞有其事地向蘇玉妍道,“……不知沈三小姐先前可有異常表現?”
“好像沒有什麽異常的地方。”抱著寧肯信其有不肯信其無的原則,就算對趙安有所懷疑,蘇玉妍還是把沈琳今日的行動簡略地說了一遍。
“這麽說來,還真是沒有什麽異常了?”趙安沉吟道。“可是,據我看來,沈三小姐明明是中了迷香的症狀……”
“中了迷香?”蘇玉妍不由得一驚。趙安是從哪裏看出沈琳中了迷香的呢?難道他當真是識得醫理的?對了,方才沈琳在昏迷之前也說自己中了迷香的,沈琳又不是郎中,也不識毒,又怎麽會知道自己是中了迷香?再說了,她從前在電視裏看到人使用迷香時,多是點了蠟燭或用什麽竹管之類的東西吹進屋裏迷倒人的,晚飯後除了在聽覺新方丈講經時屋裏點了蠟燭,之後回來也沒有點燈。她這麽忖著,臉上就露出沉吟之色來。
“是。”趙安見蘇玉妍半信半疑,當下便正色道,“據我所知,這種迷香,不同與普通迷香,無色無味,通常會在人吸入半個時辰內發作,卻能使人昏睡不醒……若不及時救治,隻怕會有性命之憂。”
聽趙安說得這麽嚴重,不僅蘇玉妍吃驚,連錦春雙珠兩人也嚇了一跳。不過是中個迷香,怎麽就到了這麽嚴重的地步?可趙安說得言辭確鑿,儼然一副裏手行家的模樣,就算蘇玉妍心存僥幸,卻也不敢輕忽。“這可如何是好?”她心裏擔憂,自然而然地就流露出擔憂之情,當然,這也是她故意露出來的,就是要借此試探趙安的用意。就算趙安從覺新方丈那裏得知了沈琳“生病”的事,若沒有特殊原因,就衝著方才發生了馮靜宜這麽不愉快的事,他也沒有理由這麽巴巴地趕過來示好。
“救治沈三小姐的法子,也不是沒有。”趙安濃眉一顰,似乎有些為難。
“還請穆王直言相告。”此時此刻,不管趙安所為何來,隻有通過他話裏的蛛絲馬跡,蘇玉妍才能確定他的真正意圖。
“這個法子……”趙安朝錦春與銀香瞥了一眼,欲言又止。
蘇玉妍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當下便道,“穆王有話盡管直說便是,她們皆能守口如瓶。”
趙安卻道,“這話,卻是連她們也不能聽去的。”
蘇玉妍秀眉一鎖,當下就沉聲說道,“既然穆王不肯相救,那就罷了。”從趙安的話裏,她已隱隱覺出不對,當下就借機謝絕了他的“好意”,且看他如何作答。
趙安料不到蘇玉妍竟會拒絕,不由得一怔,旋即也沉下臉來,冷冷說道,“沈少夫人,不怕跟你說實話,沈三小姐中的這種迷香,我若沒有見過,卻是難以診斷出來的,正因為這種迷香無色無味,毒性又烈,不似普通迷香隻讓人昏睡,又需要極特別的救治法子,所以我才會記住它的。”
蘇玉妍瞟了趙安一眼,卻不說話,既不表示讚同,也不表示反對。
見蘇玉妍似乎有些意動,趙安又繼續說道,“這個救治病人的法子,與救治中了**的人法子一般無二。”
此言一出,蘇玉妍當場怔在那裏。原來,趙安的意圖,竟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