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上香上

“妾身哪敢生爺的氣?”蘇玉妍也不是當真生氣,隻不過是不想永遠端著嫻良淑德的架子,覺得累得慌。

沈珂自然也知道她不是真生氣,涎著臉湊到她跟前,將她和夢姐兒圈在懷裏,笑道,“我就知道,你怎麽會生我的氣?來,你在家辛苦了一天,且先坐一坐,夢兒就讓我抱著吧!”

沈珂嘴唇有意無意在蘇玉妍臉上輕輕蹭過,猶如一片柔軟的羽毛拂來,帶著些許曖昧的氣息,讓她心裏一軟,便也不再拿腔作勢,“我整日閑在家裏無所事事,哪裏說得上辛苦?倒是你,一天到晚在外奔波,還真當得上辛苦二字!”

“有賢妻如此體諒心疼,為夫便是再苦些累些,也都值得。”沈珂嗬嗬一笑。

蘇玉妍本想再嗔責兩句,話到嘴邊,瞅見他那雙皂色官靴邊沿那黃色的泥漿,不禁心裏一動,遂微笑道,“你我夫妻,本是一體,這樣的客套話,又何必掛在嘴上?時辰也不早了,我讓人去準備晚飯,你若不餓的話,不如先下去洗水浴,歇一歇,再吃飯也不遲。”

沈珂本就有話要跟妻子說,見她這麽體貼,便連連點頭,遂去換洗不提。

等沈珂洗浴已畢,晚飯時辰也到了。林姨母來後,剛開始幾天宋德書還讓人天天來請蘇玉妍過去一起吃飯,但因為天氣寒冷的緣故,夢姐兒又三天兩頭的病,再加上跟她們吃飯也拘謹,蘇玉妍便借故推了,時日長了,宋德書也不再著人過來請她,他們夫妻二人也因此落得清靜。

本著食不言寢不語的原則,夫妻兩人吃飯的時候大多是極安靜的。除了極少幾句家常言談,基本上除了布布菜,便沒有多餘的話說。

可今天,沈珂明顯有些例外。

沈珂夾了一塊宮爆雞丁,才略略嚼了兩口,便皺眉道,“好像有些淡了。”

在旁邊侍候他們夫妻用飯的雙珠忙捧了茶水過來。

沈珂卻不接,道,“你讓廚娘再做一道來,作得辣些。稍鹹些即可。”

蘭亭居的菜式,都是沈珂與蘇玉妍每半月排一次的,宮爆雞丁是沈珂平日裏最愛吃的一道菜。先前呂媽媽做的,沈珂一般都會吃得精光,這姚媽媽到府裏也有一段時日了,逢了上半月的菜單裏沒有這道菜,所以姚媽媽這是頭一次做這道宮爆雞丁。便是不合沈珂的胃口,也是有的。隻是,先前與呂媽媽搭手的湯媽媽做的宮爆雞丁,卻從來不見沈珂挑剔過。雙珠平日裏見慣沈珂隨和的性子,偶爾見了他為難人的樣子,倒也吃驚。卻也不敢多問,便即時去了。

待雙珠一走,蘇玉妍便也夾了一塊雞脯肉吃了。不鹹不淡,倒也可口,便笑道,“爺今天怎麽了?胃口不好麽?”

“新來的廚娘,可是姓姚?”沈珂不答反問。

蘇玉妍料不到沈珂突然問起這個。略想了想,便想到那天沈珂出事時在路上碰到的那個神色遲疑的婆子來。便點頭道,“是姓姚……是呂媽媽舉薦來的……可是她有什麽不妥?”

“也不是有什麽不妥。”沈珂沉聲說道,“隻是聽說前些天她家裏也遭了流民打劫,連她兒子的腿都被人打斷了。”

這事兒雖沒有大肆宣揚,但整個定遠侯府的仆婦下人卻是個個知曉的,蘇玉妍也早聽雙珠提過此事,初時也不以為意,準了她十天假,還送了十兩撫慰銀子,後來姚媽媽按時回來,聽說她兒子的病情已經基本穩定,也就沒有再過問了。

“是有此事,前些天,她曾找雙珠告過假。”蘇玉妍道。沈珂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不會無緣無故地突然問起一個不相幹廚娘。“怎麽了?”

沈珂卻伸筷晉夾了一塊雞脯,慢慢吃了,才笑道,“怪道我覺得這幾天的菜肴不如以前順味了,想來是這位姚媽媽因為家裏出事沒有以前用心了吧?”

蘇玉妍不想再跟他打啞謎,便沒好氣地道,“我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同來。”

“若有人在我們的飯菜裏加了一些不為人知的佐料,你事先不知情,自然是不會覺什麽不同來的。”沈珂忽壓低聲音。

蘇玉妍猛地抬頭,對上沈珂一雙神采奕奕的眸子,不由吃了一驚,夾在筷子上的菜就不由自主地掉進盤裏,“你說什麽?”

“後天琳兒和頊兒回來去護國寺代皇太妃上香還願的事,你應該聽說了吧?”沈珂不答,反問。

就算蘇玉妍有跳躍性思維,也還是有些跟不上,“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麽?!”姚媽媽與沈琳沈頊去護國寺上香還願又有什麽關聯?

“這個姚媽媽,隻怕不簡單。”沈珂正色道,“她原來是八仙樓的頭牌廚娘,身價頗高,就算呂媽媽跟她是幹姊妹,以咱們府裏給的月銀,她也應當看不在眼裏。”

“你是說,這個姚媽媽……有問題?”姚媽媽原是八仙樓的頭牌廚娘?呂媽媽當初舉薦的時候把姚媽媽的廚藝誇得人間罕有,可卻沒有到這個。按說呂媽媽是沈珂的心腹家人,應該不會有所隱瞞,她之所以沒提,興許是不知實情。

“應該是這樣。”沈珂輕輕點頭。

蘇玉妍看著滿桌色香味俱佳的菜肴,拿在手裏的象牙筷子便怎麽也落不下去了。她自問是個細心謹慎的人,怎麽連廚房這麽重要的地方混了居心莫名的人進來她都不自知?是不是閑適的日子過久了,就會自然而然地對所有人都放鬆了警惕與戒備?她不禁暗暗自責。

“不過你放心,在去護國寺之前,我們的吃食,都應該不會出現任何問題。”沈珂笑道。

看著沈珂篤定的笑容,蘇玉妍原本緊張不安的心瞬間就放鬆下來。是了,有沈珂在身邊,她萬事都可以放得下心的。

“明天琳兒和頊兒回府,一定會提出要護國寺逗留十天的請求,到時候,母親就會派出兩個廚娘前去服侍,這姚媽媽的廚藝是一等一的好,自然也在這兩個派出的廚娘名單之中。”沈珂小聲說道。

“既然知道這姚媽媽有問題,到時候便請母親安排別人。”蘇玉妍道。雖然沈琳和沈頊和她算不得親近,但到底是至親的人,她也不想他們姐弟倆身處險境。

“不能打草驚蛇。”沈珂眼神一沉,“隻有姚媽媽去了護國寺,我們才能順藤摸瓜,找到真正的要害我們的人。”

“對了,靜宜妹妹今天也跟我特意提起了去護國寺祈福的事。”蘇玉妍突然想起馮靜宜來,“而且,她還把她準備的生辰賀禮給我看了,是一件月白的錦袍,精致的無以倫比,確實是大費匠心。”

林姨母昨天親口對蘇玉妍說的話,沈珂也是聽見了的,此時聽說馮靜宜也出口相邀,倒是覺得意外,又聽說馮靜宜竟然把準備好的生辰賀禮給蘇玉妍看了,不禁濃眉微皺。馮靜宜看起來單純天真,但誰又知道是不是真的如表麵看到的毫無心機的女子?就她把那麽重要的賀禮展示給蘇玉妍看,就難以確定她的用心了。

見沈珂沉吟,蘇玉妍便又把馮靜宜對她說的那番話簡略地說了一遍,末了才道,“……看樣子,靜宜妹妹似乎對姨母的行為略略有些不滿,但作為至誠至孝的女兒,她卻又不願意反抗她母親對她的安排……”

沈珂想到這件事情的複雜性,也不禁有些為難,“她們竟也要去摻上一腳,可真是想不到。”

“這次上香,除了姚媽媽這件事,難道還有別的什麽事發生?”蘇玉妍雖不會讀心術,但與沈珂夫妻幾年,對他的性子也頗為了解,自然聽出他話中有話。

“也許有事,也許……什麽事也不會發生。”沈珂轉眸看著妻子,眼睛閃閃發亮,“我希望,什麽事也不會發生。”

盡管他隻說了這麽簡單的一句話,但蘇玉妍還是覺得其中的危險意味。當初沈珂領聖命巡城,自是事先知道必有凶險,可他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並沒有將那事放在心上。但現在這般鄭重其事跟自己提及,此次的護國寺之行,其凶險就已顯而易見了。

但是,沈珂不明說,蘇玉妍也不想再刨根問底給他壓力,“吉人自有天相,琳兒頊兒兩個都是大貴之相,應該會得到上天庇佑。”

“你說的極是,他們是吉人天相,應該不會有事。”沈珂複又拿起筷子,端起飯碗,扒拉了幾口飯在嘴裏,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這時,門簾掀起,雙珠端了一盤熱氣騰騰的宮爆雞丁進來。

沈珂看著雙珠把盤子放在他跟前,便舉起筷子夾起一塊放進嘴裏,慢慢嚼了兩下,這才點頭道,“……夠辣,比先前的味道好了許多,都快及得上我以前在八仙樓吃的宮爆雞丁了。”

雙珠不挪眼地盯著沈珂一開一合的嘴,不無擔憂,聽了這話,頓時喜笑顏開,一迭聲地說道,“這姚媽媽說了,她初來乍道的,還請爺和少夫人多多寬容,等時日長了,她熟知了你們的口味,必不會再出差錯。”

這樣危險的人物,又豈能長久地將她留在府裏?蘇玉妍不禁暗道。

卻聽沈珂笑道,“回頭賞十兩銀子給她,就說我說的,隻要她好好表現,我們定遠侯府一定不會虧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