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枝節(上)

通常在她外出之時,沈珂都不會掃她的興,所以在聽到江媽媽說有人來接她回府時,蘇玉妍心裏便微微一動,待看到來人竟是沈重,便不再逗留,遂起身告辭。

蘇慎知定遠侯府不比小小的蘇家,況且現在是宋德書當家,蘇玉妍雖貴為少夫人,也須得聽從婆母的安排,因此也就不再挽留,親自送了她出來。

臨走時,蘇玉妍拉了父親的手,柔聲說道,“爹爹,您且安心養好身體,旁的事,就交給修兒自己去打理……”

蘇慎知女兒是擔心蘇玉修的親事,便應聲點頭,“你放心,我還沒有老糊塗,不會隨便給修兒添亂的。”說罷,又叮囑她路上小心。

出了蘇家院門,蘇玉妍回眸一望,紅牆碧瓦映在滿天的雪光裏,顯得格外靜謐詳和。如果這裏頭真如表麵所看到如此平靜,那該多好啊!蘇玉妍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雙珠便過來扶她上車,等她坐定,便吩咐車夫啟程。

馬車軲轆軲轆地走在空曠的大街上,馬兒的鐵蹄在大青石板鑲就的街道上每走一步,就會發出清脆的響聲,在安靜的街道上顯得格外響亮,讓幾戶門前悶頭掃雪的家人不由得抬起頭來張望,等看清是定遠侯府的馬車時,這才又低下頭去繼續掃著門前的積雪。

滿街積雪未融,家家戶戶門前都打雪得幹幹淨淨,唯有幾處空宅前麵無人清理,因為過往的馬車多了,輾出兩條窄窄的道路來,顯得不是那麽和諧。

真是各人自掃門前雪,不管別家瓦上霜啊!

蘇玉妍將車簾輕輕撩起一角,就見沈重騎馬走在馬車旁邊,馬兒走得不疾不徐一副悠閑的樣子。她也就放下心來。

很快就到了定遠侯府。早有仆婦在府門前恭候,見馬車停下來,忙上前放好腳凳,待蘇玉妍一出來,便伸手相扶,下得出來,那仆婦又笑道,“府裏來了客人……夫人正在屋裏等著少夫人呢!”

蘇玉妍掃了那仆婦兩眼,有些眼熟,卻叫不上名字。想來應該是思定堂的人,當下便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又向跟在身後沈重道,“爺呢?”

沈重道,“爺在思定堂……”

“他這會兒不是應該還在衙門裏頭的嗎?”蘇玉妍秀眉微顰,低聲道。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

“爺今兒告半日假。”沈重道。因有一眾的仆婦丫頭跟在身後,他也不便細說。

到底來了什麽貴客。竟會讓沈珂告假相陪?蘇玉妍心裏疑惑,也不再問,徑直往思定堂而來。

到了思定堂,未進院門,遠遠就聽見裏麵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蘇玉妍的腳步微微一滯。旋即大步進去,守在門口的小丫頭見了,忙躬身打起厚厚的氈簾。一邊脆聲說道,“少夫人來了!”

屋裏頓時安靜下來。

果真是來了客人。蘇玉妍進屋,抬起頭來,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拿眼往屋裏一掃。就見宋德書端坐在炕首,另一邊坐著個與她年齡相仿的盛裝婦人。身形苗條,五官端正,膚色略黑;下首則坐著一個妙齡少女,通體綾羅,滿頭珠翠,眉目間隱隱透出幾分局促,一看就是小戶人家養在深閨沒見過大世麵的千金小姐。

難道,這就是定遠侯府的貴客?蘇玉妍的眸光從那妙齡小姐清秀的麵目上飛快地掃過,心裏微微一動。

沈珂果然也在,閑適地坐在宋德書的下首,手裏端著一杯茶,嘴角微翹,露出幾分笑意。看到蘇玉妍進屋,便站起身來,還未出聲,蘇妍就已笑道,“……不知有遠客到,未在府裏相候,還請見諒……”

她話音未落,那妙齡小姐就急忙起身,因起得急了,差點踩到自己的裙角,身子一個踉蹌險些摔倒;而那位盛裝的中年婦人也隨即站起來,轉過頭來向蘇玉妍笑道,“……早就聽說侄兒媳婦有昌寧第一美人的稱號,今日一早,果然生得天姿國色……珂少爺真是好福氣呀!”

宋德書便接了她的話音笑道,“……珂兒媳婦隻怕不認得姐姐呢……”一邊又向蘇玉妍道,“這是你林姨母……這是你林姨母的小女兒馮靜宜小姐……”

林姨母?蘇玉妍略感疑惑,雖然不知道這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一位姨母,但出於禮貌,還是上前見禮,“林姨母好……”至於那位名叫靜宜的小姐,既比她小,她便故意不選擇忽略。

沈珂這時已經站起身來,笑著走了過來,“今日是我娘親逝世十五周年的忌日……林姨母與靜宜表妹今早九江來,正月初三動身,差不多走了近十日,這一路可真是辛苦了……”

經過沈珂提醒,蘇玉妍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從九江來的,看來這林夫人必是林夫人的胞妹……怪不得沈珂告了半日假。她心裏微忖,神情比先前更顯恭敬,“……這冰天雪地的,一路可還順暢?”她雖如此,心裏卻還是不免有些疑惑——自己嫁到定遠侯府已經三年有餘,怎麽從來沒聽沈珂提起過這位林姨母?

林姨母臉上始終帶著淺淺的笑容,伸手扶起蘇玉妍,笑道,“托菩薩保佑,一切都還順利,日趕夜趕的,總算趕在今天到了……”

蘇玉妍便又問起路上的情況,見那位馮靜宜小姐站在旁邊,臉上掛著略顯局促的笑容,心下到底不忍,便又招呼她坐下,馮靜宜如獲大赫地般地坐下,眼睛就一直落在自己的裙角上,再也沒有移開。蘇玉妍眼角的餘光瞟到她這副模樣,心下更是納悶,想著林家世代書香門第,林夫人當初還是享譽昌寧的女性典範,這位林姨母既與林夫人是一母同胞,也算是大家閨秀,怎麽竟教出這樣怯懦的女兒來了?

一陣寒喧過後,宋德書便吩咐丹陽去廚房傳飯。

一時飯畢,雖才地午時,外麵天色卻顯暗沉,定遠侯與沈鬆年兩人都未返家。到底關係有些尷尬,宋德書與這位林姨母也沒有什麽話題可聊,便笑道,“姐姐這一路奔波,想也累得緊了,不如先回房歇著,等侯爺和世子爺回來了,我再著人過來叫你……”雖然林姨母來得倉促,但定遠侯府也非一般世家可比,宋德書早在林姨母到達時就安排仆婦收拾了兩間上房出來,也不知是為著臉麵的關係,還是怕林姨母與蘇玉妍有過多的交集,安排的上房就是自己院中的客房。

哪知林姨母卻婉拒了她的好意,“這剛吃過了飯,也睡不著,我就跟珂兒妍兒兩個說會兒話……妹妹大病初愈,倒該好好休養才是……”

宋德書嘴唇翕動兩下,終是沒有說出一個字來,朝沈珂和蘇玉妍看了一眼,這才向林姨母道,“倒是我疏忽了,你們姨甥兩個這麽多年沒見過麵,原該好好聊一聊才是……”說完便吩咐丹陽把武賢伯府昨天送過來的新鮮荔枝送兩盤到蘭亭居去。

蘇玉妍也不客氣,又說了幾句讓宋德書注意身體的話,便上前攜了馮靜宜的手往外走,一邊走,一邊笑道,“前兩天琳姐兒與頊哥兒都進宮陪皇太妃娘娘去了,明日回府,就有人與你作伴了。”她這話是試探這母女二人會在定遠侯府逗留多久。

馮靜宜靦腆一笑,“聽母親說琳表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我一直羨慕得緊,這次見了她,定要好好向她請教才是。”

蘇玉妍一聽,便知這母女二人要在府裏小住,便笑道,“靜宜妹妹看起來也是個心靈手巧的,到時你們姐妹倆倒可以好好切磋切磋。”

這邊林姨母聽了,眼神一沉,卻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沈珂不緊不慢地跟在林姨母身側,倒顯出非常熱情的模樣,不時問起九江那邊外家的情形。林姨母臉上也沒有露出疲態,十分詳盡地把家裏的情形一一道來。

到了蘭亭居,雙珠早吩咐仆婦燃起兩個大大的銀炭盆,一進屋,便覺暖氣撲麵而來,卻因窗戶半開,屋角又插了幾瓶紅梅,更是顯得溫暖如春。

馮靜宜抬起眼瞼略略打量,便迅速低下頭去,比起先前在思定堂時的情形便顯得輕鬆了不少。

而林姨母則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進屋安坐,喝上蘇玉妍親手捧給她的西湖龍井後,這才笑道,“怎麽不見夢姐兒?”

蘇玉妍心裏微微一曬,隨即笑道,“夢姐兒前兩日著了涼,正吃著藥呢,太醫交待要好好養著,便沒讓她出屋。”解釋完了便吩咐秋蕙去把夢姐兒抱來給姨夫人看看。

林姨母一聽,連連搖手,“橫豎我還要在府裏小住些時日,等夢姐兒好了再見她也是一樣,若因這會兒要看她讓她再著涼,那就是我這個做姨祖母的不是了。”

看她嫻熟地自稱姨祖母,蘇玉妍便也沒有勉強,便笑道,“姨母好不容易來一趟,是該在多住些時日……”

哪知林姨母接了她的話茬,瞟了一眼坐在她下首的馮靜宜和沈珂,又緩緩說道,“我這次來,是有個不情之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