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虛驚(下)

133、虛驚(上)

這世間沒有不喜歡聽阿諛奉承之詞的,也沒有不喜歡別人尊重禮遇的,楊正青自然也不例外,眼裏閃過一絲笑意,當下便故作謙遜地說道,“沈少夫人過譽了。”一邊朝蘇玉妍拱了拱手,一邊領著那一眾目光森冷的禦林軍隨沈楓揚長而去。

目送楊正青一行消失在外院門口,蘇玉妍這才鬆了口氣,回頭看宋德書已是泫然欲滴,沈琳與沈頊雖然還算鎮定,到底年紀太小,也難免露出惶然之色。倒是皎月神色從容不見慌亂之色,在這一眾人中顯得有些卓爾不群。

蘇玉妍暗自歎了口氣,便上前與沈琳兩個扶著宋德書回了思定堂,彼此都知對方的心境,寬慰的話自不用多說。

因突然發生如此重大的變故,蘇玉妍又不清楚其中內幕,想著宋德書或者知道一些內情,便摒退了丫頭,服侍宋德書到床上歇息。

宋德書麵色蒼白,神色怏怏地被蘇玉妍和沈琳扶到床上躺好,雖然沒有長籲短歎地流淚,眼裏卻盡是戚然之色,看著眼前的沈琳沈頊二人,想到若真有變故的話,兩個孩子都將無法幸免,眼裏頓時又湧出淚花,再轉向蘇玉妍,見她倒是麵色平靜,心念一轉,便歎息道,“……我這身子,跟你娘親差不多,都是禁不得一點風雨的,方才受了這一場驚嚇,已是全身無力六神無主,家裏的事,隻怕要靠你來打量了……雖然你一向不曾經手,不過我身邊的皎月卻是得力的,我讓她跟著你,你看可好?”

關鍵時刻把蘇玉妍推到前麵應付即將到來的災難,要說宋德書這樣做也有失厚道。可宋德書到底是蘇玉妍的婆母,這話雖說用的是商量的口吻,當著沈琳和沈頊,蘇玉妍又怎好生硬拒絕?她想了想,便順水推舟,“母親且安心歇息,有皎月姐姐在身邊提點,我一定不負母親厚望。”

沈琳到底大些,又是女孩子,心思也細密些。素來以聰穎著稱,自然明白蘇玉妍的難處,當即便接了蘇玉妍的話頭。“娘親,橫豎我將來也是要管家的,不如這幾天就跟在大嫂身邊,也好長些見識……”

她話音剛落,宋德書兩道柳眉已經皺成一團。心裏急得要命,卻又不好當麵點穿,便隻好敷衍道,“你一個小孩子家家,又哪裏知道府裏那些繁雜的事務?原本把家事交給你大嫂,我心裏便過意不過。你又怎麽能再去給她添亂?便是要學管家,也得等過了這幾天再說……”

沈琳聽她這麽一說,隻得怏怏地“嗯”了一聲。

蘇玉妍自然明白沈琳的好意。當下便順著宋德書的口氣說道,“我這兩眼一抹黑的,不給皎月添亂已是好的了……琳妹妹真要學管家,大可等母親身體好些了再跟在她身邊慢慢學著……”短短兩句話,便把自己的為難之處和沈琳的好意都說出來了。

沈琳隻得向她歉然一笑。輕聲說道,“……也好。隻是。家裏的事,就偏勞大嫂了。”

“琳妹妹不用客氣。”蘇玉妍沉吟片刻,遂低聲說道,“如果祖父他們果真如那楊正青所說都被拘在宮中的話,咱們就隻能眼睜睜地在家裏坐等消息了。”楊正青雖說得客氣,但奉了左昱之命,必定會把定遠侯府圍得跟鐵桶似的密不透風,府中的人便如困在籠中的小鳥,自是插翅難飛了。

宋德書自是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但沈琳與沈頊卻隻隱隱約約猜到其中內情,因此沈頊還抱著樂觀的態度,“大嫂別太擔心,四皇子的事,肯定是奸人陷害於姐姐,祖父他們也一定會化險為夷的。”

“既是拘在宮中,事情想必也已經鬧到明麵上了,便是莫須有的罪名,我們沒有有利的證據,隻怕也得屈從。”蘇玉妍想了想,冷靜地說道。“唯今之計,是不是想個辦法去知會趙容趙寧,看她們有沒有辦法替咱們收羅有利的證據。”趙容趙寧兩個向來跟趙宥親近,與沈貴妃也情同母女,如果知道沈貴妃是被誣陷的,一定會想辦法救她脫離困境。

沈琳與沈頊自是點頭稱是。

宋德書卻歎了口氣,“那楊正青素來以縝密著稱,又怎麽會放人出府?”

“他既是奉命辦事,自不會放我們出去。”蘇玉妍輕聲說道,“但若是有人病了,讓他請個郎中進來,他想必不會拒絕。”

宋德書沉吟良久,才緩緩說道,“換作別人病了,他必不肯信,莫若由我來病,於情於理,他都應該不會斷然拒絕的。”

沈琳與沈頊不免有些擔憂地看了看宋德書那尖瘦的下巴——她養尊處優,身體卻不算康健,雖無大病,卻也時常小毛病不斷,若是裝病,倒無所謂,就怕那楊正青不信。

“還是我來病吧!”蘇玉妍朗聲說道,“我年紀輕,經不住事,突然昏厥也是有的……”說罷便小聲跟他們說了自己的打算。

幾個人聽得膽戰心驚,一則擔心蘇玉妍因服用藥物而一睡不醒,二則也怕派出去的人不得力,二者都不能出現半點差錯。

蘇玉妍見他們猶豫不決,不禁笑道,“現在這樣的緊急關頭,我身為咱們沈家的長媳,又豈能眼睜睜地看著祖父他們被困於宮中?隻要能出一分力,我便出一分力,你們就不要猶豫了。”說罷便走到門邊,低聲跟春草說了幾句話,春草麵現難色,蘇玉妍拍了拍她的肩膀,沉聲說道,“定遠侯府正處在危難之時,老侯爺並世子大少爺全被困在宮中,成敗在此一舉,時間緊迫,你趕緊去把那藥取來。”

春草見她麵色肅然,猶豫了一下,便毅然去了。她是個忠心耿耿的丫頭,素來敬重忠義之人,自家小姐能舍身取義,以一人之命換整個定遠侯府合府人的性命,那就是至忠至義之人,便是死了,也死得其所,況且此前也曾試過一次,這一次,也必定不會出事。

等春草眼含淚光把一個小小年錦盒交給蘇玉妍時,天色已近黃昏。

雖說府裏出了事,但定遠侯府素來管理得甚是嚴謹,加上總管沈楓已經把楊正青請到外院喝茶,那些目光森然的禦林軍們也隻守在外院門口,並沒有再次入內,因而仆婦們雖然慌亂,但較之先前,仍是鎮定了許多。但也有個別膽小怯懦的仆婦,竟悄悄地收拾起自己的行囊,想著危難之時興許還以逃離出府,卻哪裏明白傾巢之下豈有完卵的道理?

錦春與錦秋兩個此時已移至思定堂待嫁,整天無所事事,楊正青帶人硬闖二門時,她們兩個也從丹陽那裏得知了事情的原委。錦秋倒也罷了,恨沈珂無情無義,竟由愛生恨,不急反笑,“正該如此……報應,這都是報應!”

錦春卻是淚眼婆娑,瞪著錦秋,嗔道,“你這說的都是什麽話?老侯爺與世子爺也就罷了,咱們大少爺也被困在宮裏了,你不想著怎麽去救他,竟還詛咒起他來了!他哪裏對你不住了!”說著,淚水就如斷了線的珠子簌簌直往下掉。

錦秋望著錦春冷笑,“他對得住你,那你去救他呀!”

“救就救!隻要能救大少爺,便是舍了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錦春說著,返身就往思定堂正院跑去。

恰值春草送了藥給蘇玉妍要出正房大門,兩下都沒防備,不禁“砰”地撞上,“哎喲”兩聲響起,看清是對方,嗔怪的話就沒有出口,還是春草問道,“你這麽慌慌張張的跑進來做什麽?少夫人和世子夫人少爺小姐們正商量大事呢!”

“我知道,府裏出了大事。”錦春說道,“他們是在商量著怎麽救大少爺嗎?”

“不僅要救大少爺,咱們少夫人連咱們定遠侯府合府的人都要救呢!”春草低聲嘟噥了一句。

“少夫人可說了要怎麽救?”錦春急道,“若要衝鋒陷陣,我也要跟著前去!”

“楊都尉包圍了咱們定遠侯府,便是插著翅膀也難飛出府門,又怎麽能逞匹夫之勇?”春草白了她一眼,“少夫人說了,要智取,不能硬拚。”

“怎麽個智取法?”錦春也不惱春草態度不好,急切地問道。

春草朝左右看了一眼,見並無它人,遂低聲說道,“少夫說,咱們不能出去,那就請人進來,然後再讓人扮成請進來的人出去向十公主求救。”

“出都出不出,又怎麽能請人進來?”錦春低聲問道。

“這個,少夫人自然有法子。”春草小聲說。

“什麽法子?快說來聽聽。”錦春麵露喜色。

因事關重大,春草也不敢再泄露秘密,便向錦春道,“這個……少夫人千叮嚀萬囑咐,就恕我不能告知於你了。

“你不說,那我就自己去問!”錦春見春草不說,便冷哼一聲,也不再理會她,徑直就往跨進了正房的大門,守在門口的小丫頭攔不住,隻得向裏叫道,“錦春姐姐進來了!”

屋裏幾個人聽見小丫頭的叫聲,談話便嘎然而止。

錦春進去,見屋裏一片安靜得可聞呼吸之聲,不禁有些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