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姨娘(上)

聽到這裏,蘇玉妍心中頓時一凜。看來始作俑者竟是那位繼夫人!怪不得人們常說最狠繼母心了。

“大小姐昏迷了三天三夜,終於醒來。可這時妹妹已經嫁入王侯門中,她欲哭無淚,帶著貼身丫頭到先母靈前狠狠痛哭了一場,從此閉門不出。她父親因為她未婚先孕而起了憎惡之心,差仆婦送了紅花給大小姐讓她把腹中胎兒流下,大小姐本欲聽從父命,可想到父親的無情,便將那藥倒了。隨後,那父親就要隨便給她揀了戶人家將她嫁出去,此時正值春闈,有個中了三甲的進士前來求娶,她父親連聘禮也不要,就草草把大小姐給嫁了。”

“所幸那進士是個心善之人,不僅沒有嫌棄大小姐未婚先孕,反而對大小姐嗬護倍至,大小姐卻因心情陰鬱而時常生病,好幾次都差點流產,十月懷胎,不想最後竟是難產。”

這位大小姐曆盡人間坎坷,可千萬不能出事。蘇玉妍暗暗祈禱,忍不住出聲相問,“後來呢?”

“後來,大小姐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順利產下一個女嬰。”豐姨娘歎了口氣。

“謝天謝地,菩薩保佑。”蘇玉妍不禁合掌念了聲佛號。“不知道那大小姐和她生下孩子後來怎麽樣了。”

“大小姐生下的孩子,就是你。”豐姨娘抬起頭來,滿眼淚光。“那位大小姐,是你母親,那個進士,就是你父親蘇慎。”

蘇玉妍隻覺心裏一跳,看向豐姨娘,忽見她身子微微顫抖,不禁下意識地否認,“我不信,這隻是個故事,並不是真的。”

“而我,就是大小姐的貼身丫頭。”豐姨娘恍若沒有聽見她的話,緩緩抬起手來,指向自己的胸口,淚水也隨之簌簌而下。

就算蘇玉妍對豐姨娘存有疑慮,此刻也不禁生出幾分悵然來。好半晌,她才把眸光轉向淚流滿麵的豐姨娘,“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昌寧便是母親的傷心之地,她又為何執意要去?你明明知道昌寧是母親的傷心之地,卻又為何不加勸阻?”

“我是宋家的家生子,自小由先太夫人撥到你母親身邊,先太夫人逝世後,我就跟你母親相依為命,名為主仆,實為姐妹。自你母親遭此劫難,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怎樣給她報仇雪恨!可惜我人微力薄,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夜夜擁被悲泣而無能為力,隻能等著你將來長大了為你母親找出當年害她的凶手!”豐姨娘從袖裏掏出錦帕來,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痕,目光灼灼地望著蘇玉妍,“我恨不得插了翅膀飛到昌寧去找出那個罪魁禍首,又怎麽會勸阻你母親?”

此時此刻,蘇玉妍就算有千言萬語想要反駁,一時之間卻也說不出來。宋氏淚痕斑駁的戚容與蘇慎曲意討好的笑臉在她腦中走馬燈似的閃過,更讓她心中紛亂無比。良久,她才定定地看著豐姨娘,顰眉說道,“姨娘說的,都是真的?僅憑一個故事,又叫我如何相信於你?”

“我對天發誓,絕無半句虛言!”豐姨娘舉起手來,咬牙切齒地說道,“若我有半句虛言,將死無葬身之地!”說罷放下手來,輕歎一聲,“大小姐要是不信,盡可去問夫人,夫人是你的親娘,又怎麽會欺騙你呢?”

蘇玉妍看著豐姨娘激動難抑的模樣,不禁眉峰緊皺。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隻能令她對昌寧更加厭惡。她不過是一個平凡的穿越女,此生唯求平安寧靜,難道為了報答宋氏對她的養育之恩,就應該不顧一切地以身涉險為她報仇血恨?況且,事情的真偽,還有待她去證實。不管真相如何,她都不能去問宋氏,就算宋氏是蘇玉妍的親生母親,可在她心裏值得依賴的人,唯有蘇慎與江媽媽,如今蘇慎不在,便隻有找江媽媽求證了。

當下,她便淡淡一笑,“姨娘你知道玉修兄弟跟我說了什麽嗎?”

豐姨娘微微一愣,旋即想起那封信中的內容,不由得臉色一變。

“玉修兄弟跟我說了昌寧來信的內容。”蘇玉妍嘴角一翹,勾起一抹冷笑,“一個打算賣女求榮的母親,又怎麽值得我信賴?”

豐姨娘這時方知兒子已經透露了信中內容,就算自己此刻如何為宋氏辯護,隻怕大小姐都不肯相信了。她暗歎一聲,淒然笑道,“難怪大小姐不肯信我,原來是因為修兒跟你說了昌寧來信的事。其實,你是真的誤會夫人了。”

見蘇玉妍沉默不語,她便上前兩步,蹲下身子靠在床沿,滿臉肅然地繼續說道,“這十幾年來,夫人她從來不曾在我麵前提過昌寧的隻字片語,隻有我知道她心裏有多苦。可我也不敢露出半分難過的樣子來,怕她看到以後會更加傷心……”說著,眼裏又泛起一層淚光,“這兩年大小姐長大了,懂事了,夫人臉上才開始看到笑容。夫人有了大小姐,就等於是有了希望……就算大小姐不為母報仇,也不能傷了夫人的心啊!”

“你說我誤會了母親,又有何憑據?”蘇玉妍心頭紛亂,一時也理不出個頭緒,幹脆直截了當地詰問。

豐姨娘見她仍是置疑自己,不由得豁然站起身來,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知道大小姐不信我,可我以性命擔保,夫人是真心疼愛大小姐的,決不是如信中所言要送大小姐入宮!”

“既不為報仇,也不為入宮,母親為何還要堅持讓我去昌寧?”蘇玉妍仍不罷休,繼續追問。

“你母親雖然絕口不提往事,可昌寧畢竟是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家,那裏還有她疼了她十七年的老父啊!”豐姨娘不由得長歎一聲,“你外祖父此次病勢沉重,信中再三提起要你母親攜你回昌寧見最後一麵,你說,這個時候,你母親還能不去麽?”

“就算你所言屬實,母親一旦回到昌寧,勢必要住進宋家,豈不是要日日麵對當年害她的人?”蘇玉妍步步緊逼。深宅大院裏,隱藏在高門大戶那光鮮的外表下的,多多少少總會有些不為人知的齷齪,出汙泥而不染的,除了冰清玉潔的荷花,還會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