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拉納德道:“唉,我可是為你好,想想自己身上的無數光環吧,你現在做的事會讓神殿蒙羞的。”瑞克望著聖女殿的方向,道:“我知道。可如果不是為了愛彌爾,我現在多半還是小鎮上一家小酒店的老板,有什麽光環可言?如果可以得到愛彌爾,其他的我什麽也不要。”
古拉納德怔怔地看著他,終於歎了口氣道:“唉,你這個人,真是沒救了。”見瑞克臉色又變,古拉納德忙道:“好了好了,今天不跟你說這事了。海迪克斯名將霍爾曼到了山上,他指名要見你。”瑞克奇道:“他不在大峽穀要塞抵禦蠻族入侵,來這兒幹什麽?”古拉納德瞪了他一眼,道:“還不是你這個大陸第一天才名聲太大。嗚呼,光明神真是不公。”瑞克失笑道:“別開玩笑了,說正經的。”古拉納德幹咳一聲,道:“誰在開玩笑,如果不是這樣,他幹嘛不叫我,隻叫你呢?”瑞克道:“他怎麽有空前來,現在離大雪封穀還早著呢?”古拉納德正色道:“西北的蠻族開始全力進攻南方的公國了,大峽穀那條道上一個蠻族也找不到,他呆在那裏沒事幹,就跑來我們這邊了。好像是為了駐軍牧師一事,你也知道,那些牧師總喜歡嘮叨,而且多管閑事,上次差點誤了事,將軍很不滿意,特地來向教宗抗議的。他名頭實在太大,完全不給教宗麵子,教宗已經焦頭爛額了,你快點去,也好救他一救。”瑞克笑道:“那我就去便是。”
兩人下了聖女殿所在的山峰,古拉納德去下麵的操場訓練手下去了,瑞克卻往教宗殿走去,遠遠就聽到裏麵傳出咆哮之聲,聲音粗獷豪邁,並不似教宗本人,知道必定就是霍爾曼,不由暗暗發笑。他快步走進大殿,正好碰著一個滿臉焦躁的主教,那主教抓住瑞克就往裏麵直拖,來到一個偏廳外麵,才鬆開了他的手。瑞克整了整衣甲,推開門,走進房間,一眼瞧見最裏麵坐著的兩人。教宗麥卡斯苦著一張臉,默不作聲,他的對麵,是一個年近五旬的陌生人,相貌頗為威嚴,極有軍人氣質,多半就是霍爾曼,他正對著教宗指手畫腳,大聲斥責,唾沫都飛到了教宗臉上。
見到瑞克進來,教宗麥卡斯如釋重負,連忙站起來,走到瑞克麵前,回過頭,滿臉堆笑地給霍爾曼介紹道:“這位就是瑞克•萊恩,神殿騎士團團長。瑞克,這位是海迪克斯傳奇名將,東大陸的驕傲,霍爾曼將軍。你們兩位慢慢聊,我這個不懂打仗的,就不打擾你們了。”霍爾曼對瑞克顯然很有好感,也就放過了教宗,等教宗離去,他笑著走上前來,與瑞克握手道:“我聽說過你的戰績,非常不錯,年輕人一輩裏恐怕沒人比得上你了。”瑞克笑道:“您太誇獎了,神殿騎士團不過是小打小鬧而已,如何比得上對抗蠻族的戰場。我可是聽說您的兒子坎特爾很有軍事才能,屢建功勳啊。”霍爾曼苦笑道:“他?他不行。這家夥殺戮成性,完全不知收斂。隻上了半年戰場,就被稱為戰場魔鬼了。”瑞克笑道:“這不是最高讚譽嗎?”霍爾曼道:“不提他了,我們都是帶兵的,說這些客套話也沒意思。我這段時間頗有空閑,不如我們交流一下經驗吧。”瑞克道:“那就多謝你指導了。”霍爾曼笑道:“你指揮的是精銳小部隊,我是大部隊的指揮官,還是很有不同之處的,也算不得指教。”瑞克一笑,也不再謙虛,道聲請,領著霍爾曼往自己住所去了。
……
大陸西側,蠻族領地以南,基普公國某地,無數身披獸皮,手提巨斧的莽漢在大地上狂奔,他們的前方不遠處,是一隻正在潰退中的大軍,裝束齊整,但旌旗東倒西歪,馬匹東西亂竄,士兵們則沒頭沒腦地奔跑,渾然不知方向,隻見兩道煙塵從北向南,一路滾滾而去,其間隱隱夾雜著廝殺之聲。
基普公國很小,是南方法爾斯帝國與北方蠻族部落之間的眾多小公國中很不起眼的一個,但也是發生戰爭最多的一個。因為它就位於眾公國的最北麵,鄰接蠻族部落領地。蠻族視劫掠為天經地義之事,而他們的老鄰居基普公國,就是他們的天然獵場,無論何時,都可能開過來一個部落,或者幾個部落同盟,聯手來撈一票。在這種環境之下,基普公國全民好武,軍械也頗為精良,抵擋一個兩個部落完全不成問題,但數量超過三個,就得請求其他公國支援。在無數次蠻族入侵的教訓之下,唇亡齒寒的道理已經滲入了每個公國民眾的血液之中,極少有見死不救的情況出現。這些公國就這樣相互扶持,共同對抗北方蠻族,大部分時候也能保得平安,而當像這次這樣蠻族大舉入侵的時候,就是法爾斯帝國親自出手的時候了,按照以往的曆史規律,法爾斯帝國的魔法軍團一出現,就是蠻族全軍潰退的時候。隻是今天,情況似乎發生了變化,法爾斯的軍隊來了,可是潰退的卻不是蠻族,而是法爾斯與眾公國的聯軍。
戰勝法爾斯是破天荒的頭一回,所有的蠻族都興奮得忘乎所以,一路狂追不舍,順勢蕩平了十多個公國,一直打進了法爾斯境內,於是他們更得意了,放出話來,要血洗法爾斯,以雪前代曆次戰敗的恥辱。但是,他們高興得太早了一些,就在聯軍退入法爾斯國境的當天,法爾斯王儲斯托克星夜趕到,接替了無能統帥凱奇亞的職務,利用蠻族的輕敵,巧思妙計,一舉發動反擊。一夜之間,勝負之勢逆轉,數十萬蠻族被斯托克領軍狂追,一直追出了基普國境,光複了所有公國,並巧妙安排兵力,以少圍多,將他們死死困在附近的一個死地。這些以劫掠代替後勤的野蠻人無水無糧,又怎麽也衝不出去,很快陷入絕境。
蠻族的金帳,軍隊的頭領們一個個麵色憔悴,一臉灰敗,有的身上還紮著繃帶。因為斯托克追擊速度太快,他們根本沒有機會休息。這幾天不用跑了,卻又餓又渴,也沒法好好休息。良久,坐在上首的男子道:“大家說說怎麽辦吧,這樣下去我們都得死在這裏。”一個莽漢站起來,聲如洪鍾道:“頭領,要我說,就瞅準一個方向突圍,跟他們拚了,他們戰力不如我們,未必就擋得住。”頭領搖搖頭,道:“斯托克不會給我們機會的,路上打了那麽多次,我們哪次占到了便宜?以少勝多,正是他的拿手好戲,他的戰場直覺太厲害了。”那個莽漢回想起一幕幕慘敗的景象,努了努嘴,沮喪地坐了下去,難得地歎了口氣。頭領又往其他人看去,但環顧一圈,所有人都低下了頭,帳篷裏安靜無比,隻聽得眾人的呼吸之聲。其實蠻族連文字都很原始,這些頭領雖然身份尊貴,卻也隻是粗識兵法,有的甚至光憑勇力戰鬥,遇到斯托克這樣軍神級的人物,要能想得出辦法那才有鬼。眾人悶坐半日,頭領失去了耐心,揮揮手,將眾人遣散出去,過不一會,忽有一個瘦個子酋長去而複返。
頭領正要揮退他,那個酋長卻走到他身邊,神色閃爍道:“頭領,我們現在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要想活命,隻有投降一條路可走。”頭領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道:“你真是我的族人嗎?”酋長怒道:“頭領,你在說我膽小怕死嗎?”頭領道:“我沒這麽說,隻不過決不投降,是我們戰神子民的傳統,我們如果今天降了他,將來怎麽有臉去見我們的先輩?”酋長道:“那你說怎麽辦,等死嗎?你可別忘了,我們全族六十萬戰士已經全部出征,現在被他殺到隻剩下三十多萬了,要是這三十多萬也完了,到時候,斯托克揮軍攻進北方,就可以輕而易舉將我們的族人一舉剿滅,我們就是全族的罪人。”頭領沉吟片刻,道:“你說的簡單,你怎麽知道我們投降之後,斯托克不會殺我們?我還記得上次坎特爾捉住我們五萬戰士,可是全部就地活埋了。”頭領說這話時,臉色微變,似還有餘悸未消。酋長道:“坎特爾那種殺人狂畢竟是極少數,如果你擔心,我親自過去問他,如果他答應保障我們的安全,我們再投降不遲。這個斯托克是未來的法爾斯皇帝,斷然不會背信棄義。”頭領考慮了一下,道:“好吧,我派幾個戰士與你同行。”酋長大喜。
……
聯軍統帥的營房,法爾斯皇子斯托克端坐案桌前,手上拿著一個酒杯,無聊地轉動著,然後莫名其妙地說道:“也該來了。”一個女聲道:“殿下,你在說什麽?”斯托克回頭望向身後黑暗處,笑道:“利妮特嗎,這兒沒人,還躲什麽呢。出來吧。”“是,殿下。”聲音剛落,一個身材高挑,身穿黑色錦衣的女子從黑暗中現身出來,走到斯托克麵前,端起了酒壺,給斯托克滿上了酒。斯托克微微一笑,一飲而盡,道:“南方布置得怎麽樣了?”利妮特道:“一切都照著您的計劃進行,沒有任何意外。”斯托克笑道:“我苦心經營十年,成敗是在此一舉了。可是到了這個時候,我卻想不出有什麽可以阻止我的,你說呢,利妮特?”利妮特微笑道:“是的,一切都如您如願。”
營房外有人喊道:“王子殿下,蠻族那邊有使者過來了。”斯托克笑道:“哦,我就說是時候了,讓他進來。”他轉過身,道:“利妮特,你先回南方去吧,我應該會很快趕來。”利妮特點點頭,再度消失在黑暗之中。斯托克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剛剛喝了一口,門開了,幾個有大劍師水準的將領進來,站到斯托克的身邊。斯托克雖然文治軍略都是一流,但在魔法方麵的造詣上卻不過是一個中級法師,而那些蠻族個人戰力極強,斯托克根本不是對手,所以他們特意來充當斯托克的保鏢,否則萬一讓斯托克為見幾個使者送了命,傳出去可就是笑話一樁了。接著,一個白胡子老頭也進了門,他望見正在飲酒的斯托克,笑道:“殿下,你好在自在啊。”斯托克笑道:“巴拉姆大師,你也喝幾杯如何?”巴拉姆搖搖手道:“軍中禁止飲酒,這可是規矩啊。”斯托克笑道:“那是針對那些沒有自製力的家夥的禁令,於你我無妨。”巴拉姆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人剛剛喝了幾杯,門外走進一隊人來,衣衫破爛,神色憔悴,顯是蠻族的使節。斯托克對他們並不理會,隻是與巴拉姆對坐飲酒。那個酋長忍耐半日,終於按捺不住,道:“斯托克王子殿下,我們是來請降的。”斯托克哈哈一笑,放下酒杯道:“開什麽玩笑,你們已經身陷絕境,不用我軍出擊,隻要困住你們幾日,你們就必死無疑,我為什麽要接受你們投降?何況,你們蠻族素來不講信譽。”酋長怒道:“我們處境確實不好,但也沒到絕望的程度,至於我們戰神一族的信譽,更是比你們這些狡猾的南人要好得多。”斯托克笑道:“你們處境我也不想多說,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又何必爭辯呢?至於你們的信譽,嗬嗬,你們的底層族人當然熱情好客,信譽極好,但你們這些上層,勾心鬥角起來,卻也不讓我們這些所謂的南人專美於前吧。”酋長道:“這麽說,你是不肯讓我們投降了?”斯托克笑道:“當然,誰會養虎為患呢?”酋長氣呼呼道:“那就沒得談了,我們戰場上見吧。”
他轉身欲走,卻聽一人喊道:“且慢。”酋長立刻回過頭來,就見那個坐在斯托克身邊的白胡子老頭對斯托克道:“王子殿下,你當年不是說過,留下那些蠻族對國家很有好處嗎?怎麽如今一心想將他們剿滅了?”斯托克道:“那是沒錯。但這些人教而不改,屢次南侵,這次甚至攻進了我們法爾斯的領土,如果就這樣放過他們,我實在不甘心。”巴拉姆笑道:“殿下,你都消滅了他們一半軍隊,將他們追得狼狽逃竄上千裏,如何還不好交代?”斯托克想了想,道:“也罷,放了他們就放了他們。”酋長大喜,連忙拜謝道:“兩位高義大德,我族絕不敢望。”斯托克哼了一聲,道:“別忙高興,我還有幾個條件呢,如果你們不願遵守,我一樣要剿滅你們。”酋長心神一顫,道:“請說。”斯托克微微一笑,說出幾個條件來,隻見那酋長表情越來越呆。
……
法爾斯的數十名隨軍法師拜會了蠻族軍隊的頭領,然後被幾個蠻族戰士帶去了給他們安排的營帳。頭領留下了那個瘦個子酋長,問道:“你說他們到底有什麽陰謀?”酋長道:“別問我,我也摸不清他的意思,我隻知道就是有陰謀,也不是針對我們的。”頭領道:“為什麽?”酋長道:“因為他已經包圍了我們,完全可以把我們輕易消滅,為什麽要放了我們再重新剿滅這麽麻煩?”頭領沉吟半晌,道:“說得也是,這麽說來,他們是想利用我們對付海迪克斯了。但是他們與海迪克斯並不接壤,對付他們幹什麽?”酋長道:“這我就不知道了。”頭領沉默一會兒,道:“反正南侵已經失敗了,試試東征也好。不過我族過冬的物質,就麻煩你與他交涉了。”酋長道:“頭領,你就放心吧。他既然鄭重答應了,應該不會爽約。”頭領道:“那就好。”
……
大峽穀要塞下了今年第一場雪,每當這個時候,就是霍爾曼最輕鬆的時節。因為暴雪會覆蓋整條大峽穀,以蠻族軍隊落後的運輸工具根本無法供應足夠的軍備和糧食,他們隻有撤退,等待來年開春再攻。因為西大陸他們遭到了一場大敗,霍爾曼知道他們要想恢複元氣,起碼得過個數年,所以他隻例行地派了幾個小隊在峽穀中巡邏,便高枕無憂地當起了安樂公,和他的弟子兼副將,海迪克斯皇子基斯爾整日紙上談兵,規劃這幾年的整軍計劃。大雪封穀後的第二個月,暴雪再次來臨,巡邏隊再也無法出動。兩天後,暴雪漸停。當天夜間,城外深雪地裏,跋涉來一隻龐大的軍隊,他們麵目粗獷,長相極似蠻族,卻是一身精良的製式裝備。近了,有領隊發一聲呐喊,軍隊如潮水一般向城頭湧去,守城將士措不及防,轉眼之間便被奪了城門,蠻族大軍洶湧而入,狂嘶咆哮,見人就殺。頭領率一支精銳,直接攻向城主府,霍爾曼與基斯爾這才反應過來,卻哪裏還來得及,兩人指揮府中衛士死戰半夜,終究為蠻族突破,霍爾曼戰至最後一刻,被蠻族頭領一刀劈死。皇子基斯爾沿著密道悄悄逃出要塞,往東方趕去,翌日淩晨,他翻過一個山頭,終於望見了臨近要塞的軍鎮。基斯爾大喜過望,疾步趕去,但還未奔下山,就被一群身穿華麗法衣的魔法師擋住,一人上前,嬉笑道:“殿下,你要去哪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