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雲袖孤單站在黑夜裏,臉上淡淡的哀愁,如夜色一般寂寞。

她眼神茫然,好像融入了黑夜之中。黑暗如同化作實質的線條,從她發梢、指尖、身體透過,在身後拖出長長的一片陰影,靜靜的如一尊雕塑。

黃士林的腳步聲將她喚醒。她抬起眼,柔聲道:“你來了。”

這聲音細膩而溫柔,閉上眼就好像輕飄起來。

黃士林腳步頓了一下,差點握不住手中的刀。

“姑娘……這麽晚了……夜裏風大……”黃士林懊惱地發現自己連話也不會說了。

宮雲袖視線落在他身上,像癡情的少女溫柔凝望著自己的情人,臉上浮現夢幻般的笑容:“你過來。”

她清美的笑容比夜風更溫柔,刹那,黑夜也變得溫柔多情。

黃士林吞了一口口水,真想把眼前的佳人用力溶進身體裏。“那我就,過來了?”

不知道為何,身為花叢老手的他,這時候竟有些遲疑。仿佛是因為少女太過寧靜,讓他不敢打擾,生怕驚嚇了她。

走近之後,少女的樣子愈發驚豔。雪白肌膚在黑夜中閃耀著朦朧的瑩光,那張臉美麗得讓人忘了呼吸,眉眼溫柔,明眸蕩漾著溺死人的情絲,隨風飄起的是那淡淡憂愁的長發,細白如玉的纖手靜靜垂在袖口。

她仿佛是在笑,卻又似如流淚,這樣矛盾的感受讓黃士林受到莫大的衝擊,心中悸動無比,恨不得一下將她摟入懷中,好生憐惜。

“敢不敢抱我?”

少女輕細的嗓音將這矛盾的糾結打碎,黃士林聞言一振,呼吸粗重,身體變得無比灼熱,情不自禁地丟了短刀,伸出雙臂。

近在眼前了,宮雲袖已聞到他鼻子裏噴出來的濁氣。幻術已到了最後一步,她麵上的笑容迅速清減,再不複之前的溫柔:“你自殺吧!”

“啊?”黃士林身體僵住。

“掏出你的心髒,獻到我麵前。”宮雲袖冷冷地道。

好像剛才所有的溫柔,都隻是男子恍惚的錯覺。

“你……”黃士林還想說些什麽,但右手已不聽使喚,噗地一下刺入胸膛,手臂顫抖著,硬生生挖出了自己的心髒。

鮮血濺到宮雲袖身上,她沒有退。她要觀察法術的最大效果。

黃士林這時還沒有倒下,他嘴唇一片烏紫,眼中茫然無神,全身打著擺子,不過仍哆哆嗦嗦地將心髒遞到宮雲袖麵前。

宮雲袖看著那顆血淋淋的物事,蹙著眉,沒有伸手去接。

‘原來這具身體才是最大的武器。我早該覺察到的。可惜對於某個人卻一點用也沒有……’

黃士林的屍體搖搖晃晃,始終不肯倒下。

宮雲袖看了半天,終於伸出手指在那顆心髒上輕輕戳了一下,厭惡地道:“好了,我收到了,你可以去死了。”

屍體聞聲往後栽倒。

宮雲袖吐了口氣,眼際不經意一瞥,發現亭外遠遠站著兩個人。一個美貌女冠,和一個被拂塵縛住的莽漢。

宮雲袖擦了擦手上血跡,問道:“你都看見了?”

女冠點點頭。

“你什麽時候來的?”

“在你之後。”女冠視線在她臉上凝注半響,唇角浮起淡淡笑容,“很漂亮,我見猶憐。難怪他會被你迷惑……”

宮雲袖看了旺財一眼,輕哼一聲:“沒用的東西。”她邁動腳步,一步移出小亭,散漫地向女冠行去。

“至少他甘願為你而死,這份心便是無價之寶。”女冠道。

“礙眼的東西,再怎麽鬧騰都沒有價值。”

眼看宮雲袖步步逼近,女冠突然一甩拂塵,放鬆了對旺財的束縛。

旺財一下掙脫出來,大口大口地喘氣,邁動麻木的腳步向宮雲袖踉蹌迎去。

“姑娘……”眼中佳人的倒影越來越清晰,旺財麵露迷醉之色,情不自禁地加快了速度。

即使親眼目睹黃士林被她魅惑而死、佳人身上猶染著血跡,旺財仍無法克製自己對她的憧憬之情。他瘋狂愛著她,無論她是月下仙子還是黑夜中的惡魔。他不顧一切地想將她擁進懷中,即使那是一柄劇毒的利刃,他也視死如歸。

宮雲袖微蹙著眉,麵色清冷,靜靜看著這條不中用的狗離自己越來越近。

如果沒有用處,就去死好了。她纖細的手腕從袖中探出來……

“噗!”

一聲悶響,像是紮穿了一個熱水袋,溫熱的鮮血灑了出來。

旺財腳步一蹌,摔倒在地。他捂住胸口,半跪起身,疑惑地發現眼中的少女越來越模糊,大片黑暗從四麵籠罩過來,這讓他驚恐地張大了嘴巴。

‘不——’他向著眼中漸漸隻剩一抹黑白輪廓的清影,奮力伸出了雙手。

明明離她隻差最後一步了……

他雙臂摟著虛空,仆倒之後不再動彈。

宮雲袖的表情僵冷了一下,頓住腳步。她才隻是抬起手,而旺財就已經死了。

好像一頓美味被奪走,霎時間空虛寂寞冷。這種事情不需要別人代勞啊!

她憤怒而又驚疑地向女道姑看去。

旺財死於心髒爆裂,但宮雲袖沒有覺察到女冠出手的動靜,空氣中也沒有靈力或真氣的痕跡。近在咫尺的距離,她卻什麽都沒看清……

“真是對不起,既然是礙眼的東西,就不該讓他再來打擾你的清靜。”女冠微笑,“按照你的安排,他本應早該死在我手下的吧。抱歉,我也是現在才想到的。”

宮雲袖一時不敢輕舉妄動。她不再向前,開口問道:“你是誰?”

女冠輕聲作答:“安吟秀。”

宮雲袖在腦中回憶,沒聽過這個名字。但這人神秘莫測,在自己無從覺察之際就輕易幹掉了旺財,必然是江湖上有數的高手。安吟秀……這並非道號,而是俗家姓名?

她略一思索,道:“連個道號也沒有,你這女冠也太假了吧!”

女冠悠然回答:“半真半假。”

宮雲袖又問:“這家妓院是你開的?”

“非也。”

“那你接不接客?”宮雲袖嘲笑。

麵對她的侮辱,女冠竟也不生氣,平靜答道:“不接。”

“那你在這做什麽?跟那些女人學書畫嗎?”

女冠答:“修行。”

“道姑在妓院修行?你修的什麽道,歡喜道?”宮雲袖忍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