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行烈的腳步重重踩在地上,大塊的地板震裂開來,他所停留之處如同被巨錘砸過一般深深凹陷下去,狹長的裂痕向四周蔓延,岩漿如水波般搖蕩。他身後是一波波漆黑的陰影,若觸手般向秦言纏繞過來,妄圖侵蝕他的身體。

秦言右手探出,揮出了一片清寒劍輝,便將射到身前的陰影盡數消弭。他道:“難怪你的殺氣還有所削弱,原來是蓄積到了道種之中。難怪,難怪……”

聯想起歌行烈曾在論道台所說的那一番見解,秦言已經大致明白了歌行烈變化的緣由。

殺戮大道,並不是亂砍亂殺,它是一條遍布荊棘的坎坷道路,看似快意風光的外表下隱藏著無數陷阱,更需要堅守道心,方能不失自我。平日裏,殺氣含而不發,如若常人。而一旦決定出手,以往積攢的殺氣才會宣泄出來,作破釜沉舟的一搏。這就是所謂的“關公不睜眼,睜眼要殺人”!

現在,被逼到絕處的歌行烈要殺人了!

在大道之力的指引下,所有的殺氣都有了靈性,不再浪費在牆壁、岩石上,而是聚列成陣,直指一人。

被殺氣所激,秦言臉色也變得蒼白。他的呼吸微微有些沉重,咧嘴笑道:“多了點花哨的效果,不過招式還是一樣的,換湯不換藥,沒用——”

最後一個“用”字出口,他人已如離線之箭一般飆射出去,瞬息來到歌行烈麵前。

麵對這神秘莫測的殺戮大道之力,他竟還敢搶先進攻!

歌行烈也沒料到這一點,他動手的節奏頓時被打亂了。他蓄積的氣勢,還差一點點到達頂峰……

遠處,浩辰罡眼皮猛地一跳,低呼一聲:“不好!”人也躍入風中,疾奔而來。

秦言一共出了十三劍。

每一劍,都是攻向歌行烈必救之處,卻不與歌行烈的邪劍交擊,隻在半途就變向,轉而刺向另一方。

幽冥般的黑暗陰影中,兩人身形閃爍飛揚,腳步、動作都配合得恰到好處,簡直像是一場排練好的雙人舞。然而歌行烈卻清醒地知道,這可不是因為自己能提前窺破對方意圖,而是對方有意引導自己按照他設下的套路,一步步走過去……

即可以說是誘引,也能算是強逼。總之,歌行烈別無他法,如果不想在身上多一個窟窿,就不得不按照秦言安排的路子演下去。

秦言的劍,既不快也無多大力量,更沒有歌行烈那般動輒數十丈遠的霸道劍氣,但就是讓人無計可施、無法可想。

這是超越了劍術、劍法的劍之“道”。

歌行烈比任何人都更能體會到這一點。他與秦言交手數次,在劍法方麵,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秦言。秦言在誘引他共舞的同時,也是為他提供了一條觸摸那玄之又玄道路的機會。但是可惜,秦言顯然不是出於好心才安排這一出戲的。

第十三劍的時候,路就到了盡頭。

若不是突兀出現的浩辰罡,歌行烈現在已經成了一具屍體。

在其他人的眼光裏,秦言這十三劍隻是一刹那的工夫,隨即他就從那濃鬱的黑暗陰影中分離出來,回到原先位置。而成剛也在此時大步趕到,與他並肩而立,冷冷盯著前方那團幽深的暗影。

暗影中,歌行烈摸了摸脖子,左手頓時被汩汩流出來的血液染紅。他視而不見,隻盯著秦言,喃喃道:“好劍法,真是好劍法……”

“未必是什麽好劍法。”秦言淡淡地道,“隻不過你慣用的七百三十二招、二萬五千多種變化,我都看盡了而已。”

“原來如此,都看盡了……”沒有人比歌行烈更清楚,想要在如此激烈的戰鬥中看清他所有的招式變化會有多困難,普天之下,恐怕也隻有麵前這個名為魔門首席弟子的少年能完成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吧。這一戰,他是輸得心服口服。

承認失敗,遠勝過無謂的勇敢,隻有深深銘刻住這種悲慟到絕望的苦澀滋味,才會有下一次浴火的新生。

秦言轉向浩辰罡,微微一笑,眼神陰冷了幾分,道:“浩兄偷襲的動作,還是這麽幹淨利落啊!若是我反應再慢一點點,隻怕就要傷在你手下了吧!”

浩辰罡沉靜道:“我不想看到無謂的傷亡。”

“哦!聽起來,你朋友的傷亡就是‘無謂的’,而我們這些人的傷亡就是理所當然的,是不是?正巧啊,我也正好是這麽想的……”秦言說著,掌中青冥劍上泛起愈發濃鬱的清寒光暈,遙遙指向浩辰罡胸膛。

浩辰罡和歌行烈之後,一群魔門弟子的保護圈中,突然響起林沐瑤的聲音:“還沒見著寶藏的影子,各位就想著要自相殘殺了?這種愚蠢的做法我以為隻有在三流的評書裏才會出現呢……”

秦言冷然道:“在這種時候,總是不乏自作聰明的女人!”

“你——”

“林姑娘說得有理。”浩辰罡往秦言後方的人群中瞥去一眼,道,“我們雙方中,很多人都各自是朋友,不一定要鬧到生死相見的地步,倒不如各退一步,聯手禦敵……”

“哈哈哈!”秦言大笑起來,打斷他的話,“真是好主意!我非常讚同你的意見,除了最後四個字。我們中間雖然有些人是朋友,但更多的還是敵人,如果混在一起的話恐怕會很不方便。不如這樣吧,我們換一種方式,你浩兄還有歌師弟去前麵開路,我們這些人就在後麵給你們呐喊助威,你覺得如何?成剛師弟,你的意見呢?”

成剛點點頭:“甚妙!”

“歌師弟呢?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現在隻剩你了,浩兄。你也不說話,那我也當你……”

浩辰罡卻在此時歎息一聲:“秦兄,一定要到這種地步嗎?”

“怎麽,你覺得我的建議不好?那你就是不願意給我這個麵子嘍?”

熱風滾滾,岩漿從地縫裏滲出來,緩緩往外流淌。洞中的熱量擁堵在狹小的空間裏,人們汗流浹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