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子可以丟很多次,命卻隻有一條。現在坐在酒肆裏的人,雖然曾經丟過麵子,如今卻能安安穩穩地坐在桌子前,一邊喝酒吃肉,一邊冷眼旁觀別人丟麵子,或者送命。
秦言右腳剛剛踩在木炭所劃的線上,便覺眼際一寒,從客棧窗戶裏嗖地射來一枝箭,直奔他咽喉而來。
箭速很快,破空聲轉瞬便至身前,看來拉弓者必定身懷巨力,難怪敢在此圈地逞威。
秦言抬手一擋,虛空中閃過金色的波紋,那支箭便被引導到虛無畫卷的支點上,莫名其妙地掉轉了方向,以更快速度往原路反射回去。
光芒一閃,客棧中響起銳器入肉的聲音,繼而傳來“啊”的一聲慘叫。
從哪兒來的,就回哪兒去,利箭準確地貫穿了拉弓者的手腕。窗戶裏的那位兄台下半輩子若還想拉弓,恐怕就得多多巴結明溪神醫柳仙子了。
“嗵!”
客棧的大門被踢開,兩名壯漢一前一後地衝了出來,一槍一劍,分別刺向秦言心髒和下陰。
秦言剛要拔劍,又想起在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葉上秋露不太方麵顯露,便往後退了一步,輕巧地避過了兩道來勢洶洶的攻擊。這時候玉寒煙身形一閃,來到他身旁。
“嗆——”破殤出鞘,劍身清鳴,它在為即將飲血而振奮。
那兩名凶神惡煞的壯漢在看清玉寒煙麵貌之後,不約而同地愣了一下。
“玉仙子!”
玉寒煙目光自他二人麵上掃過,語氣淡然:“橫洞三煞?”
持劍漢子道:“想不到玉仙子也知道我等窮鄉僻壤之人的名號,不勝榮幸!不知這位是?”他盯著秦言,眼中神色森然。即使大名鼎鼎的清靈仙子在前,也無法壓製住他身上的凶煞之氣。
秦言迎上他的目光,微笑著回答:“在下,漠北飛龍,孫長歌。”
“哦,久仰。”持劍漢子皮笑肉不笑地道,“孫少俠傷了我三弟,能否給我們一個說法?”
秦言神色驚訝:“是他先射我的,我隻是把箭彈回去而已。”
持劍漢子臉上虛假的笑容不見了,他重重哼了聲,眼中凶光畢露。秦言這份懵懂無知的表情,驗證了他心中猜想,這果然是個剛出道的雛兒。嘿!九龍峰玉仙子,好大的名頭!不就是仗著有幾分姿色,贏得了一些裙下之臣的讚譽嗎?兩個毛都沒長齊的年輕人,就算身懷絕學,也不過是持金於鬧市的孩童罷了!在橫洞三煞這樣的老江湖眼裏,他們跟兩本會走路的武功秘籍沒什麽區別。
這就叫“無知者無畏”。
橫洞三煞何許人也?那可是在橫洞湖作威作福二十年,橫行方圓數百裏,黑白兩道納頭便拜、官差都不敢招惹的大人物,他們看中的東西,就沒有拿不到的!
“孫少俠即使並非刻意,但我三弟畢竟是因你而傷……”
“這裏有一片金葉子,拿去給你家兄弟找郎中吧!”玉寒煙皺著眉打斷持劍漢子的話頭,冷冷道,“吾家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持劍漢子額頭青筋一跳。臭丫頭,一片金葉子就想打發你家老爺,真是無知者無謂啊!上一個用這種語氣跟老子說話的知縣,墳頭都已經長草了,你這丫頭……
玉寒煙看著他左手籠入袖中,麵色一凜,沉聲道:“你想拿什麽東西,筒弩?”
劍光一閃,血花噴濺,一隻胳膊應聲跌落,從袖口中果然滾出一個圓筒狀的東西。持劍漢子未及發出慘叫,玉寒煙又補上一劍,穿過咽喉,奪走了他的性命。意識陷入黑暗前,他腦中閃過最後一個念頭:‘該死的賤人,怎麽會這麽快……’
“咚!”秦言一掌拍在持槍漢子的腦門上,他身軀晃了晃,像喝醉酒一般踉蹌幾步後,一頭栽倒在地。
“走吧。”秦言擦了擦手,好像隻是幹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
宮雲袖跟上來,提醒道:“還有一個呢。”
秦言掃了她一眼:“這種收拾殘局的事情,還要我親自出手嗎?”
宮雲袖抿了抿唇,剛要動作,這時後方的白浪一個箭步衝入客棧內,屋裏隨即響起最後一聲慘叫。
橫洞三煞,從此在江湖上除名了。
酒肆裏的人看著這夥俊美的少年男女走近,紛紛移開了目光,放緩了呼吸,再也沒有了在美人臉上肆意侵略的膽量。
許久之後,一行人的身影走遠,沉寂的氣氛才恢複過來,而且比之前更熱鬧了。
“好家夥,橫洞三煞呀,話都沒說幾句就全死光光了!”
“看起來好像不比殺三隻雞難多少。”
“他們到底是什麽人?玉仙子不是一向獨來獨往的嗎?”
“商兒,你要記住,江湖險惡啊!今天你也親眼看見了吧……”
滿肆的議論聲中,一個青衣漢子一口喝完了杯中劣酒,丟下幾個大錢,沿著幾人離開的方向匆匆追上去了。
最內的隔間裏,一名衣著華麗的劍客和一位道士打扮的男子同時抬起頭來,不約而同的舒了一口氣。
“是他們嗎?”
道士點點頭:“沒有殺意,氣勢也不強,跟那天晚上判若兩人。如果不是眾生珠,我也認不出來。”
“很可怕的修為,已臻化境,比萬師兄說的更強。”華服劍客瞥了屋外吵嚷不休的眾酒客一眼,低聲道,“如果他凶性大發,恐怕這一鎮子的人都不夠他殺的。”
“不要急,會有機會的。浩辰罡快要到了,那時候我們就能露麵了。”
華服劍客皺起眉頭,壓低聲音道:“你說,他會不會認出我們?”
“不好說。”道士給自己倒了杯酒,緩緩道,“不過,他大概不會向我們動手。他是個聰明人,不會做沒有好處的事。”
生死攸關的問題,不該寄托在“大概”兩字上麵,華服劍客嘴唇動了動,沒有出聲,氣氛由此沉默下來。
兩人悶頭喝了幾口酒,華服劍客借著醉意長歎一聲:“我們也許不該來的。這個地方的聰明人太多了,我看呐,都是一場鏡花水月,搞不好還會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