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劇情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武戲,賀忠義扮演的反派大頭目與秦公子展開了一場殊死的搏鬥,林公子趁機從背後偷襲,差一點置秦公子於死地。恰在這個關頭,秦公子領悟了最關鍵的武學之道,從而功力大進,一舉擊殺了妖怪大頭目和林公子,最終抱得美人歸……
秦言以拳腳功夫跟賀忠義打了兩個晚上,彼此之間都有了默契,排練起來也很順利。隻是最後一幕的時候,男女主人公之間有個擁抱的動作,對此秦言和慕城雪的表演都有些不自然,重複了很多次才讓林沐瑤滿意。
到中午的時候,整個戲劇已經基本完成,大致上達到了林沐瑤要求的水準。
下午,人們將整部戲從頭到尾排練了幾遍,等到傍晚時分,各自都完全弄清了自己的套路,確定不會再出任何岔子,便各自回去吃飯休息了。
晚上,林沐瑤再一次把秦言帶到冷香閣,令他與慕城雪合奏了兩首曲子,才放他離去。秦言曾旁敲側擊地問起,大小姐什麽時候再帶他去藏書閣,林沐瑤卻裝傻充愣,隻當沒有聽到。秦言也無可奈何,隻好帶著滿心的失望回去了。
次日,便是林閣老七十大壽的正式日子。這一天,清微居乃至整個碧野城都熱鬧非凡,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門派都派來了代表前來賀壽,連長輩帶弟子,記錄在名冊的就有兩千多人,還不算偏遠地方來不及送信的門派,天南海北的英雄豪傑都聚集於此。宴席一直從堂中擺到了莊外,又從碧野城北門一直擺到了城內。數千人的宴席鋪滿了街道馬路,喧囂鼎沸之聲不絕於耳。
一向不喜熱鬧的林沐瑤也在今日走出了梅園,率領秦言等人來給閣老大人拜壽。安排座次的家人知道大小姐喜好清靜,將他們安排在正堂旁的一個偏廳之中,在門口用黃紅兩色棉布結成的布帳隔開,這樣就不用被一些閑雜的江湖人士打擾了。而且隔壁就是林閣老壽宴的正堂,有資格坐在那裏的都是江湖名宿,正好可以聽聽他們的談話,也能增長見識。
祭天禮地之後,一眾賓客先後入席。隔著布帳,秦言隻聽見一陣客套恭維之聲,來者大多是一派掌門,以及五大正派的長老代表。接待他們的是清微居的少主林沐陽,林閣老則與幾位宿老在裏屋另開了一席,專心吃酒閑聊。
正堂中的言語多是恭維之句,秦言本也不怎麽在意,不過忽然聽見有人提起了“婆娑門”三字,不禁精神一振,凝神傾聽。他知道本門在江湖中聲名狼藉,便想聽聽這些正派高層人士對婆娑門到底是怎樣的評價,是否真把魔門當成了生死大仇。
“十一年前,婆娑門西侵我中原土地,我等正派人士卻還為一武林盟主的虛名而爭鬥不休,致使魔門勢大,席卷了西北五十餘州,生靈塗炭,血流成河,是我中土門派百年來最大的浩劫,若非九龍峰不動真人下山,隻怕我等也難以安坐於此。此乃血的教訓,我輩當謹記於心。那赤炎洞與婆娑門乃是一丘之貉,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必定另有詭計,不可不防。那萬流風所說的話,一句也信不得!”
“羅大人多慮了。十多年前正值中原武學式微的時候,所以才為魔門所乘。如今過了這十多年,我中原大地人才輩出,湧現了無數英雄豪傑,早就已經今非昔比了。現在魔門再敢有異動,管叫它有來無回!那赤炎洞不過是魔門附庸,區區三兩個高手,能玩出什麽花樣來?哈哈哈哈!現在天下英雄雲集於此,就算魔門傾巢而出,又有何懼?何須做那杞人憂天之事,我等還是暢飲美酒,切莫辜負了閣老的一番心意啊!來,我敬羅大人一杯!”
“老王說的有道理。今天是閣老大壽的日子,提魔門做什麽。來來來,我們喝酒!”
……
見秦言頻頻朝隔壁的方向張望,林沐瑤挑了挑秀眉,道:“怎麽,秦公子對天下大勢也有興趣了?要不給我們說說,你對當今的局勢有什麽看法?”
秦言連忙搖頭:“我一個鄉野小子,哪有什麽看法?不過一想到大堂裏都是天下赫赫有名的英雄名宿,無不是叱吒風雲之輩,我居然能跟他們坐得這麽近,可以親耳聆聽他們的教誨,就激動得不能自已……”
“少胡說八道了,那天撞見萬流風的時候,那麽多江湖前輩在場,我可沒見你有多激動……”林沐瑤說到這裏,眼珠一轉,拉住身邊慕城雪的手臂,道,“雪兒,你不是對江湖門派之事很了解嗎,來給大家講一講,也滿足一下秦公子的心願。”
慕城雪為難地道:“講什麽呢?”
林沐瑤朝布帳之外指了指,道:“他們誰說話了,你就把那人的生平來曆介紹一下,讓大家長長見識。”
慕城雪看了秦言一眼,見他正滿懷期冀地看著自己,點點頭道:“好吧!”
這時隻聽正堂裏傳來一把粗豪的嗓音,震得門口的布幔都搖晃起來:“幹他娘的!那萬流風絕不是什麽好東西,鼻孔都翹到天上去了,老子怎麽看怎麽不順眼。要我說,當時就應該把他抓起來嚴刑拷問,直接逼出赤炎洞的那點鬼心思……”
慕城雪低聲道:“說話之人是雁蕩山的王龍大俠,他是莫掌門的師弟,一身‘四象之力’已練到極致,百邪不侵,神鬼莫近,單手就能輕鬆舉起千斤之鼎。五年前他曾與金鏢令上排名十五的龍象巨魔大戰一場,以四象掌力震碎了巨魔全身骨骼,從此在江湖上獲得了‘力挫霸王無需顧,四象伏魔奏凱歌’的譽號。”
又聽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王先生少安毋躁,赤炎洞是何居心暫難辨明,還是先弄清楚再說。若是他們真有意棄暗投明,我等也未嚐不能接納。就像當初的雁少俠,不也是出身於魔門嗎?”
慕城雪解釋道:“這位是裴羅山的劉掌門,他老人家今年已有九十歲高壽,,一手裴羅劍法仍不減當年之勇,在江湖上享有極高的聲望。”
這時堂中的聲音開始有些雜亂,好幾人吵嚷起來:
“赤炎洞的鼠輩豈能跟雁少俠比?向雁少俠這般棄暗投明的仁義之士,這麽多年來又有幾個?”
“要我說,赤炎洞比魔門還不如!魔門至少還敢作敢當,赤炎洞就隻會趁亂撿便宜,還栽贓嫁禍給正道中人,差點引得我等自相殘殺。他們就是一群卑鄙無恥的鼠輩!”
“赤炎洞那幫畜生,我黃龍島上上下下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扒皮抽筋……”
“跟那群/奸邪敗類有什麽好說的,一並抓起來宰了,有殺錯,沒放過……”
這麽多人爭執起來,慕城雪也不知介紹哪個,隻好住口不語。
堂中的都是江湖上極有名望的高手,但一談起赤炎洞之事,他們也與市井之徒一般無二,喧雜吵鬧,說著說著甚至還帶上了三分火氣。有人猛地一拍桌子,喝道:“我醜話說在前頭,反正我黃龍島絕不與邪魔外道同流合汙,他日在江湖上遇到赤炎洞的畜生,我見一個殺一個!”
一人冷聲譏笑道:“說得倒是理直氣壯,我隻擔心宋島主若在哪天撞見了萬流風,隻怕未必夠他打!”
“武青穹!”猛一聲震響,繼而傳來杯盞碗皿砸破的聲音,“你敢小瞧我黃龍島武學?來,我們倆比劃比劃,看看你是否有這個資格!”
旁人連忙好言相勸,方才壓下了這兩人之間的火花。但對待赤炎洞一事的爭論並沒有因此而中止,反而愈演愈烈。整個大堂中亂成一團,大家各說各的,誰也不服誰,吵鬧得跟菜市場一般。
林沐瑤冷哼一聲,低聲道:“我早就說過,除了五大門派,其他人不請也罷,吵吵鬧鬧的,一點規矩也不懂。”
慕城雪扯了扯她的衣袖,做出噤聲的手勢。隔壁都是耳目靈敏之輩,這句話若是讓別人聽去了可就麻煩了。
眼看著堂中混亂的場麵,宴席都快要辦不下去,少主林沐陽隻得出麵調解,朗聲說道:“諸位,諸位,少安毋躁,請聽在下一言。”清朗的聲音立時壓過了所有的吵鬧聲,連秦言都被激得渾身一震,餘音不斷在耳邊回響,心中驚詫不已。林沐陽這一手顯示出了極高的修為,果然鎮住了場麵,人們都停下了爭吵,一齊朝他望去。
慕城雪讚歎道:“大公子的五行傲氣訣又有精進,這一句話同時用了探雲訣、移星訣、碎月訣三種絕技,三訣齊發,已經與閣老大人相去不遠。”
隻聽林沐陽道:“諸位都知道,雁少俠昔日曾忍辱負重潛入魔門,深為血狼僧賞識,奪得了魔門首席弟子的寶座。他對於魔門中的一應事務都非常了解,肯定也能通過魔門的‘螟蛛盤’知道赤炎洞的一些事情。大夥兒不妨聽聽雁少俠的意見,看看他怎麽說。”
人們紛紛附和,看得出那位雁少俠在江湖上具有相當的名望。很快,就有一個極富磁性的嗓音響起:“當年我在婆娑門時,師父並不是完全信任我,我接觸‘螟蛛盤’的機會也不多。據我的一點了解,赤炎洞與婆娑門並沒有深入的來往,他們似乎不甘於為魔門驅使,而在獨自醞釀一件大事……”
話音未落,群豪一片嘩然。
秦言心頭亦是一震。並不是赤炎洞的陰謀,而僅僅隻因為這個聲音。大概有六七年了吧,當年叱吒風雲的大師兄,如今依然是如此年輕啊……
一瞬間,堂中的喧囂與林沐瑤的譏笑聲都離他遠去,他閉上眼睛,凝聲傾聽著這個聲音,心中生出了恍如隔世之感。